“醒醒，醒醒。該動身了。”黃愛凌腦袋還暈暈乎乎，就被母親的大嗓門從睡夢中拽了出來。

　　“這才11點啊，我回來都7點了，讓我睡覺啊。”黃愛凌掙扎著看了一眼手機，發現時間與自己預想相差甚遠時，爬起來的毅力瞬間消失。

　　“飯館都訂好了，12點大家就都到了，你還睡怎么行？快起來，快起來。小孩子都醒來了，你還不醒。”

　　“哀零起床了？”黃愛凌有點不太相信，但還是拼命爬起身來一探究竟。沒想到哀零真的起床了，還和爺爺一起坐在沙發上翻著報紙。

　　果然得改改他這個壞習慣！而且小孩子為什么會對報紙感興趣？

　　“哦，你醒來了？快收拾收拾，要出門了。”父親抬頭看了一眼黃愛凌，接著又低頭看起了報紙。

　　“你們倆也別看報紙了，快換衣服。這小孩真有意思，居然還看報紙。”母親滿臉疑惑的說著，似乎想讓黃愛凌作出解釋。

　　“哪有中午吃飯的，啊，困死了。”黃愛凌伸著懶腰，又無可奈何地往洗手間走，她看了一眼哀零，只見他滿臉看不見疲憊，像往常一樣一臉平靜。

　　小孩子就是精神好啊！黃愛凌不禁羨慕道，同時開始漫長的洗漱化妝過程。

　　到飯店的時候剛好是12點鐘，但是除了黃愛凌一家人其他誰都沒到。

　　“哦，就快了是嗎？行，沒事，沒事，我們先等等就行。好嘞。”母親掛斷了電話。“你奶奶他們就快到了，你姑姑他們也在路上了。”

　　“我就說不用那么急，你非要早走。”父親一邊看手機一邊埋怨道，黃愛凌坐在一旁也一臉的不高興。

　　“瞧你們爺倆那樣子，早點來不好嗎？都12點了！你說對不對？”母親似乎覺得1V2處于劣勢，連忙拉攏著呆坐在座位上的哀零。

　　“嗯。”哀零也不負期待地表示了贊同。

　　“聽聽，你們倆就是懶得。”母親立刻有了底氣，回應地擲地有聲。

　　黃愛凌不服輸的哼了一聲，同時又為哀零的機靈懂事感到高興。

　　這樣老媽肯定喜歡上哀零了。黃愛凌不假思索地想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閃過，一直到1點鐘所有人才到齊。

　　“喲，這是誰家小孩啊，長這么帥。”

　　“我家孩子，零，跟……打招呼。”雖然黃愛凌每次都知道自己該怎么稱呼對方，但是到了哀零這里，她總是反應不過來哀零該把對方叫什么。

　　“你好。”每次哀零都是自然地點頭問好，絲毫不怕生。

　　“這孩子真乖，話說你什么時候結的婚啊？”每次說完都會被這樣問道，于是黃愛凌連續解釋了好幾遍，每一次聽完解釋對方都一臉驚訝的神情，同時又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我不是提前一周就告訴爸媽了嗎？他們什么都沒說嗎？黃愛凌解釋的不耐煩的時候就想起抱怨父母，同時又想起父親出爾反爾，就更加生氣了。

　　“愛凌真是越長越漂亮了。”菜不斷上來后，親戚長輩開始拿黃愛凌當話題。黃愛凌總是不明白為什么每次她都是話題的中心，可能是因為她是家里女孩年齡最大的卻還沒結婚。

　　“男朋友找著了嗎？”

　　“你沒看心急的不行，孩子都先養好了。”一個聲音開玩笑地說道。黃愛凌雖然有點氣惱，但也懶得分辨是誰說的。

　　“我要喝可樂！我要喝可樂！”家里一個小孩跑到媽媽身邊大聲喊著。接著其他親戚的孩子也都嚷叫起來，最大的可能有十一二歲。

　　“孩子多了就是吵。”上大學的表妹若紫邊玩手機邊埋怨道，“姐，你家孩子怎么這么聽話？坐半天了也不哭不鬧的。”

　　“他性格安靜一些。”黃愛凌回答道。

　　“叫什么名字啊？”大伯母問道。

　　“哀零。”

　　“愛凌？和你名字一樣嗎？”

　　“音一樣，字不同。”

　　“怎么起的和大人一樣啊。”

　　“不挺好嗎？愛凌孩子起就起了。那結婚的事想的怎么樣了？”二姑插話道。

　　“這傻丫頭，說是不結婚，要自己帶孩子呢，你聽聽，像話嗎？”母親找準機會把黃愛凌說教了一番。

　　“一個人多好，我以后也不結婚。”若紫聽完說道。

　　“你瞧瞧這些孩子，多大還這么叛逆！”若紫媽媽聽了瞪了若紫一眼，同時和母親同仇敵愾地教訓起以黃愛凌為首的小輩們。

　　“是，是。”在這么多人的攻擊下，黃愛凌只好一個勁地賠笑，同時她也有點生氣若紫將她當擋箭牌。她又不是我教壞的！黃愛凌內心抗議道。

　　“小零想吃點什么？”大伯點完餐了以后，奶奶突然問道哀零。

　　“哦，不用。”哀零說完還很抱歉地向太奶奶點了下頭。

　　“小孩要多吃飯。給愛凌再點個魚香肉絲。這孩子挑食，就吃這個。”奶奶跟一旁的大伯說道。

　　“你看你奶奶，連你吃什么菜都記得。你還不趕緊給老人家找個女婿。”三姑也就是若紫的媽媽連忙說道。

　　“嗯。”黃愛凌憋著氣蹦出來一個字。等菜上來以后，她都已經被氣飽了。

　　“話說你怎么想到領養個孩子呢？怎么不生一個。”吃飯途中大嫂又問起了黃愛凌。

　　“和…..就是想要有個孩子。”黃愛凌意識到自己踩到了雷區，看著一旁的哀零，只好撒謊了。

　　“還不是他老爹，想的餿主意。”母親忍不住抱怨道。黃愛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怎么了？是我舅舅想的主意？”若紫反而有了興趣，急忙問道。

　　“兩人打的賭，讓這丫頭領養個孩子，能養就不催她結婚了。”母親罵罵咧咧的說道，同時還不忘瞪旁邊的丈夫一眼。這時黃愛凌忍受不住氣憤，正要發作突然哀零抓住了她的手。黃愛凌看了一眼哀零，只見他面無表情地眨著眼睛，像是在安撫黃愛凌一樣拍了拍她的手。

　　“怎么能這么兒戲呢？哥你也是。”

　　“行了，不聊了。吃飯。”父親似乎察覺到不能當著孩子面說這些，趕緊略有怨氣地打斷了幾個女人的對話。

　　“這孩子多大了？”過了一會奶奶問道。

　　“4歲了。”黃愛凌回答。

　　“這么小，那也太懂事了。你看，從上桌到現在都不吵不鬧的。”二姑驚訝地說道，同時一旁其他的小孩都來回追著繞圈跑，聲音又大又吵，每個孩子的媽媽都一個勁地呵斥著吵鬧的孩子，但完全沒法阻止他們的鬧騰。

　　“太安靜了，孩子還是應該鬧騰一點。”母親突然說道，讓黃愛凌有些不高興。雖然她也認為哀零太過安靜，但被當面這么說還是氣不打一處來。

　　黃愛凌剛想頂母親一句，哀零又用小手拍了拍黃愛凌，黃愛凌轉過頭去，卻見他一臉認真的用勺子在吃菜。于是黃愛凌又平息了怒火。

　　“這孩子皮膚這么黑，像個外國人一樣。”大伯瞇著眼睛看了看哀零說道。

　　“對！我剛才就想問來著，這孩子是不是外國人啊？”若紫催促地問道。

　　“可能是。”黃愛凌回答道，她記得福利院的人說哀零是外國小孩，但是又記得他們說過是在福利院外撿到的。

　　“那他會說外國話嗎？”若紫追問道。

　　“應該不會，他是中國長大的。”

　　“他會叫你媽媽嗎？”

　　“……會。”但很少。黃愛凌想到。似乎兩人都沒有勇氣用母子的稱呼，黃愛凌叫哀零：零，而哀零則很少會直接叫人。

　　“是嗎？真聰明，我看好多電視里領養的小孩都很難叫養父養母爸爸媽媽，都要花好長時間。”若紫有點驚訝。

　　“吃菜，吃菜。”奶奶一個勁地給哀零挑菜吃，惹得桌上年輕一輩都直呼偏心。

　　“從小您就喜歡愛凌，啥好東西得給愛凌留著。到了曾孫子還是一樣。”

　　“就是，就是。我們不是親孫子親孫女啊！”

　　奶奶聽著孫子孫女們的抱怨笑而不語，反而哀零顯得越來越拘束。

　　“你看這孩子，一點聲都沒有。和愛凌小時候一模一樣。”

　　“安靜的和女孩一樣。”若紫調侃道。

　　“小小年紀城府很深嘛。”不知道誰說了這么一句，讓飯桌上的空氣瞬間凝固了，有那么十幾秒鐘，大家都在不停地揀菜并偷偷看黃愛凌的反應。

　　黃愛凌確實很不爽這句話，但是并沒有表現在臉上，還是一副犯困的樣子吃著菜，她已經不想再參與這些對話了，只想趕緊結束回去再補一覺。

　　“對了，張家的姑娘下周結婚，讓我叫你們一家去呢。”大伯母為了打破僵住的氣氛扯了一個話題。

　　“哦，就是小時候住對門的那個張家姑娘？喲，才嫁人啊！”母親說才的時候特意壓重了聲音，但黃愛凌裝作沒聽見的樣子。

　　“你還記得嗎？就是那個小時候和你一起玩的丫頭。”

　　“嗯，有點印象。”不過黃愛凌已經忘了她的名字，只記得小時候住得近的只有她們兩個女孩，所以經常在一起玩，黃愛凌記得后來她搬走。所以奇怪為什么她結婚會邀請自己家？難道兩家之后還有聯系？

　　“她好像和你同歲，都結婚了。”母親略有怨氣地說著。

　　“嗯，好像是。”黃愛凌裝作沒聽見后半句。

　　“既然都是好朋友，下周就去一趟。說不定婚禮上也能遇見適合的呢。”大伯母笑著說道。似乎對自己打破了僵住的氣氛很自豪。

　　“沒錯，畢竟年齡相仿，身邊的人年齡也適合。”二姑也附和道。

　　“不用了，我有這孩子就夠了。”黃愛凌看她們越說越起勁，覺得不提前說明之后會很麻煩。

　　“你這是找了個兒子還是小男朋友呀。”表哥調侃了一句，惹得眾人發笑。但這句話卻踩到了雷區，黃愛凌騰地一聲站了起來。

　　“你胡說什么呢！會不會說話！我不找男人關你什么事！”這句話觸怒了黃愛凌，因為這是她在領養哀零后一直害怕給別人產生的感覺，自己是為了逃避，于是將對男人的情感給予了一個領養的小男孩。

　　“愛凌！”母親也怒了，“就是開句玩笑，你急什么！”

　　“反正我在你們眼里就是給你們找女婿的，你是不是都后悔生了個女兒！”黃愛凌說出了自己多年的怨想。

　　“愛凌！”平日從不發怒的父親吼了一聲，原本桌上還想勸架的聲音都戛然而止。

　　“這飯吃不成了。”黃愛凌雖然還在氣頭上，但終究被父親的憤怒嚇到，于是嘀咕了一聲后，抱起了哀零往出走。

　　“愛凌，愛凌。”大伯母上來拉住了黃愛凌。“你別生氣，別生氣。你哥他從小就這樣，說話沒大沒小的。你別跟他過意不去。”

　　黃愛凌一句話不說的閃過伯母，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包廂，一直跑出飯店才敢張嘴吸氣。

　　“零，對不起。”

　　“媽媽，你別哭。”哀零說。

　　然后黃愛凌才察覺到眼淚不知什么時候掉了下來。她擦了擦眼淚，看著眼前的哀零，總覺得他和剛才有什么不一樣，很快她明白原因了：哀零不緊張了。

　　原來你一直在忍受。黃愛凌強忍著不哭出來，一種莫名的憤怒從心底涌上來。她不知道4歲的哀零剛才在里面是怎樣的感覺，可能就是因為想象不到黃愛凌才更加氣憤。

　　“你吃飽了嗎？我帶你去吃飯。”

　　哀零搖了搖頭，“走吧。”他輕聲說道。

　　“嗯，對，走。回家。”哀零輕輕的兩個字讓黃愛凌瞬間失去了防備，一邊走一邊哭。

　　回到父母家后，黃愛凌快速的尋找著兩人的行李，沒幾分鐘便收拾妥當。

　　“你真的不吃東西嗎？”黃愛凌知道哀零肯定沒吃多少。

　　“嗯。”哀零點了點頭。看著他自然的表情，黃愛凌心生自責。

　　“那我們走吧。”黃愛凌剛要拉箱出門，電話響了起來，看到是母親的電話，黃愛凌猶豫了一下，接通了電話，但同時也拉著哀零走出了門。

　　“凌兒。你在哪呢？”

　　“我已經到火車站了，等下就回去。”黃愛凌撒謊道。

　　“你別急，今天是我不好。你回來我們慢慢說好嗎？”

　　“不了，今天不適合，等下次。”黃愛凌硬聲說道。

　　“媽媽也是為了你好，希望你幸福才想讓你找一個好歸宿。”

　　“我知道。但你們為什么不能把零當做自己家的孩子？”

　　“我一直當他是自己家孩子啊！”

　　騙人！黃愛凌忍住沒大聲吼道。走的一路上黃愛凌越想越不對勁，每個人雖然都說哀零聰明，其實他們都覺得哀零是個狡猾有城府的孩子。尤其是現在想想奶奶對哀零那熱情的樣子，其實那根本不是對曾孫子的疼愛，而是對外人的客氣。

　　在你們眼里，他還是外人對嗎？黃愛凌很想這么質問母親，但哀零就在身旁，她說不出口。

　　“愛凌，我是爸爸。你媽不知道怎么說自己的想法，讓我跟你說。”

　　“嗯。”聽到父親的聲音，黃愛凌瞬間感到氣勢不足，但這次她強咬住牙，覺得一定要和父親說清才行。

　　“愛凌，可能我們現在還沒表現的像你一樣愛那個孩子。但是我們才第一次接觸他，你要給我們點時間。”

　　“可你們不能當著他的面。”

　　“我知道，你哥今天說的話，我替他跟你道歉。但是愛凌，你才領養這個孩子多久？你們相處了多久？你要別人怎么相信你們之間有真正的母子情呢？你了解這個孩子嗎？”

　　黃愛凌張了張嘴，卻沒把那鏗鏘有力的了解兩字說出來。

　　“愛凌，我知道你剛領養了這個孩子，想要給她所有的愛。但養孩子不過是愛他就好了，你之后會遇到很多事情，他也會變，你真的想好一個人去做這些嗎？爸爸只想你冷靜一些，不要感情用事，最后傷害了你自己，也傷害了那個孩子。”

　　“你們什么都不懂！”黃愛凌氣憤的掛斷了電話。同時她也有一絲懊惱，怎么為什么沒能反駁他呢？

　　回到家以后，已經是深夜。今天外面似乎下過雨，屋子里感覺比以往寒冷了許多。

　　“到家了。”黃愛凌鼓起笑容看著哀零。

　　“嗯。”

　　“你餓壞了吧？想吃什么？今天中秋節，我們吃點好的！”黃愛凌不知不覺音調變高。

　　“媽媽。”

　　“怎么了？”

　　“他們不喜歡我嗎？”

　　黃愛凌愣住了，看著依舊一臉平靜的哀零，完全不知道他現在心里是什么表情。

　　我真的還不了解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