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楉讓順兒搬了兩把椅子放到陽光充沛的門口,邀赫連玨曬曬冬日午后的陽光,順便看看大街上的人來來往往、說說鬧鬧。
茶館里的四個人邊干著自己的活計,邊偷偷湊到一塊兒,議論著這長得如此好看的異族人到底是什么來頭。
隨便說了幾句有的沒的,阿楉摸出條錦帕蓋在臉上,閉目養息。
赫連玨依舊是那副自在的模樣,見阿楉閉著眼小憩,也不去打擾,只獨自看著街道上車水馬龍。
溫柔的日光,繁華的街道,一間不大不小的茶館屋檐下坐著曬太陽的兩個人。
畫面美好得讓人不忍心去打破。
可凡事,都不會一直遂人愿。
原本喧鬧但平和的街道上突然揚起一陣馬蹄聲。
路中央的人,有的一時避讓不及,在匆忙中摔倒在地,有的慌忙躲開撞倒在周圍人身上。
站在兩旁的人不知這是哪個官家子弟,騎馬不去城中大路,卻帶著這么些隨從跑到行道上如此橫沖直撞,一個個壓不住心中的好奇,或是站在原處張望,或是拉著身旁好友跟上前去湊熱鬧。
人群突然騷動,赫連玨不由得往前望了望,天子腳下,還有人敢在街上如此放肆,引得眾人圍觀?
阿楉被“噠噠噠”地馬蹄聲吵得腦袋疼,揭下臉上的帕子,準備瞧瞧在洛陽城里是誰如此放肆,竟然不顧規矩在行道這邊騎馬。
可才剛把帕子拿下,只聽得馬咴聲在門外響起,一個高大的身影翻身下馬,逆光而立。
那人正背著光,整張臉埋在黑暗之中,但這時,阿楉總算反應過來來人是誰。
如此放肆的在街上策馬亂竄,官府還不敢阻撓,除了他們的小王爺,再沒別人了。
身旁的赫連玨稍顯驚訝的開口:“寧安王爺怎么也出來了?”
傅珣這才看到坐在一旁的赫連玨,原本怒氣沖沖的臉上也帶著些驚訝,意識到有外客在此,他很快換上了一副和善的面容。
“原來赫連太子也在此處,小王突然過來,希望沒有驚擾太子。”
赫連玨在心里默默感嘆了一下華陽小王爺的變臉速度,這小子在政治上肯定也是一把好手,比起傅瑨,想來也是不差的。
若非這小王爺防人實在防得緊,他到還蠻想跟他認識認識的。
一邊的阿楉心虛的撓了撓頭。
啊,怎么倒忘了,原本還想著早些回去的,結果在茶館了又多待了這半日。
阿楉慌了一下,但馬上給自己心理暗示,自己又沒做什么壞事,何必如此心虛,便又淡定了下來,笑著跟傅珣打了個招呼。
說起來,她這兩天審夏懿他們,怎么把自己都帶入賊人的情境中去了。
……
因著這位爺剛才過來的時候陣仗太大,此時,阿楉這間小茶館周圍已經圍了不少的看客。
不少人聽到門口這兩個男子不小的來頭之后,議論的聲音越發的大了起來。
后來也不知是誰起的頭,圍得越來越多的群眾,居然齊刷刷地跪下,向傅珣行起禮來,嘴內高呼:
“拜見寧安王殿下。”
傅珣原本見阿楉一聲不吭自己跑回來,過來找她時心里正生著氣,現在看她居然沒有一點抱歉的意思,整個人已經到了暴走的邊緣,臉色鐵青,已經沒有閑心搭理外邊跪了一地的城民。
幾個機靈的宮人見王爺沒有理會城民,連忙過去向他們解釋今日出來主要為商議要事,讓他們不必拘禮趕緊起來。
剩余的那些宮人們呆站在一旁,臉上寫滿驚恐,今早上莫名其妙被喊出來穿上民間小廝的衣服,如今又趕上寧安王的怒火,真是時運不濟啊。
“殿下!”
稍有些尖銳的男聲在遠處響起,阿楉側目一看,原來是德喜帶著寧安王府的小廝匆匆趕了過來。
“你來做什么?”傅珣顯然沒料到德喜帶了這么多人過來,這過來幫他收拾殘局的陣仗,還真是讓他有些不爽。
“我聽說殿下在這街上策馬……奔馳,特過來看看有沒有百姓……被您的魄力所驚。”德喜擦擦頭上的汗,謹慎的選著詞匯回道。
這小子,膽子越發大了。
傅珣正要出手收拾他,德喜見勢頭不對,忙不迭向阿楉問好:“李姑娘好。”
如此一鬧,圍觀的群眾越來越多,還不等傅珣進一步動作,阿楉便猛地攥住他的衣領,將他整個人拖進了屋里,順便還招呼了站在外面的宮人和赫連玨也趕緊進去。
……
茶館平時生意不錯,人也一直挺多,所以今日這么些人在茶館里,順兒他們幾個倒也沒覺得擁擠。
但跟平時不一樣的是,今兒這店里是招什么神仙庇佑了,長得好看的貴公子一個接著一個的往這里來。
順兒四個在屋內聽說這兩人的身份,都暗中有些興奮,雖然在天子腳下做事,但還從來沒見過什么皇親國戚呢,今兒倒好,一下見了倆,真是走運。
不過興奮歸興奮,他們還是有些理智的,趁外面的人還僵持著,小花趕緊去煮了一壺上好的西湖龍井,又端來幾碟糕點放在桌上。
不多時,茶已煮好。
待幾人坐定之后,小花給每個人都添上了一杯熱茶。
只是在給傅珣端茶的時候,她的臉又像初見赫連玨時那樣血紅血紅了起來。
早就聽聞寧安王爺貌似潘安,豐神俊朗,她今天總算也飽了飽眼福,真是迫不及待要去跟她的小姐妹炫耀了,讓她們知道自己如此近距離觀察過寧安王殿下,只怕要嫉妒死自己了,真是想想都高興。
傅珣對于姑娘家的這種表現已是見怪不怪,謝過之后,還給了小花一個甜蜜的微笑。
這下小花更加羞澀,雙頰紅得像初開的海棠,嬌艷動人。
她靦腆一笑,趕緊溜回了順兒他們身邊。
看著她嬌羞得跟只雛鳥一樣,順兒只能憋住嘴里就要爆發出來的大笑,在一旁微微顫抖著。
赫連玨看著傅珣得心應手的調戲姑娘,在心里感嘆,年輕人果然就是不一樣啊,這種事情他現在也就想想,真做出來倒給自己招來一身惡寒。
這場面,阿楉是早見慣了的,現在再看,也已經沒有什么感慨,只是看小花這樣子,她還得好好教教她,免得這沒經歷什么世事的丫頭到時候隨便就給人騙走了。
喝一口暖茶,阿楉慢悠悠的開口:“你這么急匆匆的到我這兒來做什么?”
明知故問,把話語的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中。
嗯,阿楉,你果然有計謀。在心里夸了夸自己,又是好心情。
聽到阿楉的聲音,傅珣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不過剛才鬧的這一下,他的怒氣倒也消散了不少。
加上阿楉這么一問,他果然只是委屈巴巴的看著阿楉,哼哼唧唧地開口:“你還說呢,自己一聲不吭就走了,我還以為你出什么事了呢。”
“我也是昨夜臨時起意,想著你們都睡了,就沒過去打擾,再說,我武功傍身,你擔心什么。”
見自己計算得不錯,阿楉有些得意,輕吁一聲,拿起桌上的綠豆糕吃了起來,果然,冬天還是要吃這種暖暖甜甜的小點心。
“阿楉……”傅珣目光幽怨的看著她,仿佛一個失寵的小妾在求自家老爺再看自己一眼:“你要補償我。”
“……”
放下手中的茶杯,阿楉轉向傅珣:“確實,小王爺今日這一鬧,我這茶館在洛陽城的知名度應該又上升了不少,是該好好謝謝小王爺。”
傅珣聽了,稍微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也好好打扮,穿了這粗布麻衣,不讓旁人看出我的身份了嗎。”
“是呀,策馬長街,近百小廝尾隨……”阿楉看了一眼把房里站得滿滿當當的宮人:“小王爺這偽裝,真是高。”
“……”
傅珣被阿楉嗆得說不出話,又心生一計。
從來說道理他是說不過她的,那就只有用那一招了……
一骨碌坐到阿楉身邊,傅珣挽著她的胳膊,將頭靠在她肩膀上,語氣可憐:
“總之,你要答應我,去我府上住幾天啦,你都在王兄那里住了一晚了,不能不公平。”
身后那群宮人看著眼前的場景,驚得下巴都要掉了下來。
他們的小王爺從來都是懟死人的那一個,何時有過被人嗆聲到靠耍寶來擺脫尷尬的情況。
難道素日的殺伐果決,冷酷殘暴都是他們在夢里見到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