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回去吧,讓邱珉挑幾個人留下就行了。”鳳帝素手一揮,便將人趕走大半。
周厚敏頗有些悻悻然,說了句臣告退便要退出去,剛走兩步又被鳳帝叫住:“對了,回去記得發出告示,廣募天下工匠,以備派往荊江之需。”
“謹遵陛下諭旨。”
“水文資料可有?”女君問道。
一名官員立刻答道:“微臣這里帶來了大江上下游所有的水文資料。”
“嗯。”錦色示意他呈上來,便翻開資料比對著水域地形圖和水部郎中邱珉繼續商討。
“若要分流,必得改道……選好修建分流工程的位置是重中之重……”
陸蘊在一旁替女君整理隨手放下的資料,靜靜看著專心議事的女君,她那那雙好看的眼睛總是若有似無地帶著幾分漫不經心,如今卻這樣專注認真。
明明前一刻還處在命不久矣的現狀里,卻下一刻就好像全然忘記了自己已經身中劇毒。
性情大變,記憶模糊,通醫術,曉治水……這真的還是從前那個蕭瑾朝嗎?
陸蘊開始懷疑。
錦色和一眾官員討論到過了晌午,時間直逼暮晚,連午膳都省了。
偏偏陛下心系災情,連陳安都不敢去打擾。陸蘊自知眼下是勸不動的,便也不言語,只陪著女君議事,時不時發表一些意見。
皇帝都不用膳了,臣子就更不覺餓了,何況關于治水方案討論得頗為精深,匠人出身的幾個官員皆十分投入,便也無暇分心旁的了。
終于在戌時左右,太陽完全落山后結束了議事。
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蒙蒙細雨,陰沉的天氣使得本就滿心愁意的錦色更加情緒低沉。
陳安已經吩咐下去讓人傳膳,苦口婆心地對女君說道:“陛下,晚膳可不能再不用了。”
錦色看他一副操碎了心的模樣,縱使已經十分疲累,卻還是露出一抹淺笑:“朕知道,這就回去用膳。”
說罷又想起什么,看了一眼陸蘊,說道:“卿也一同吧……陳安都已經準備好了,也免得你回宮再折騰。”
陸蘊溫聲道:“謝陛下體恤。”
鳳棲宮里,帝王和后君正在一同用膳,只是氣氛似乎有些奇怪。
究其原因,還要歸根于蘊王君問出的一句話。
他問:“陛下……為何突然與從前不同了?”
陸蘊毫無預兆地就問了這么一句,就連陳安聽了后都有些愕然。雖說他也曾心有疑慮,但卻萬不敢這樣明白問出來。
況且,陛下如今不好嗎?為何會突然問出這種話……
“卿指什么?”錦色動作一頓,抬眸問道。
陸蘊欲言又止,最終選擇避重就輕地說道:“有些太過于勤勉了……陛下就算想要亡羊補牢,也無須這般操之過急……還是應當以鳳體為先。”
“為君者,勤勉不是好事嗎?”錦色笑了笑,低聲說道:“身在此位,份內之責而已。”
陸蘊一怔,心底嘆了一句:是啊,為君者勤勉,本該是好事。
可若君非君,臣又當如何呢……
錦色把坐好皇帝這個位置當成一份工作,只是想盡可能地做好,既然力所能及,就沒有理由袖手旁觀。
況且如今這個危機四伏的情況,也不是她能‘高枕無憂’的時候。她若真的袖手旁觀,無異于另一種形式的坐以待斃。
就算撇開這些現實的不談,錦色也不想載入史冊的形象會遺臭萬年。
世人眼里,殷商妲己禍國殃民,褒姒一笑葬了周王朝,唐亂楊玉環罪大惡極,大清亡了慈禧功不可沒。
她若保不住這江山萬里家國社稷,讓南昌葬在她手里,豈不教后世人均一口唾沫星子淹死。
世人向來對女子苛責,只要和女人有所關聯,多半沒有什么好事。
史書里,鐵蹄踏不破的王朝,女人可以用美色毀滅。她雖無傾世容顏,卻難保沒有覆國之能。
再者,若是亡了這國,她豈非白活這一趟?

世有沉書
戌時,北京時間晚上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