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把東西都收拾了？”

　　“放假了么，都拿回去，該洗的洗，該放的放家里！”陳楓抬頭看了一眼還在休憩的李平。

　　“也是，都放假了，放這也不合適！”

　　“也沒多少！”陳楓還是自顧自的收拾著。

　　“你爸啥時候來接你？”李平東西也不怎么收拾。

　　“不用！我自己坐車回去就行了！”陳楓聽著還是有點刺耳，臭顯擺。

　　“還有車嗎，不行我讓我爸順便送一下你！”李平顯得很闊氣。

　　“不用了，班車直接就到門上了！”陳楓還是表現的很隨性。

　　“那還挺方便的！”李平也是客氣，主要是得瑟。

　　“是啊，你啥時候走？”陳楓東西收拾的差不多了。

　　“我爸這怎么還不來啊，估計忙著吧！”李平站起來看著樓下的院子，看有沒有車輛進來。

　　“那行，你再等會兒！我先走了，晚點趕不上車了。”陳楓拍了一下膝蓋，起身準備啟程。

　　“要不等會我爸來了，送你去車站！”李平又躺在床上，腦袋枕在胳膊上。

　　“不用了，我打個車下去就行！”陳楓背起書包，拉著一個行李箱。

　　“慢點啊！”李平依然沒有起身。

　　“嗯！”李平拖著行李箱出了宿舍。

　　“陳楓，你收拾好了！”另兩個宿舍的同學剛好回來。

　　“嗯，我先回啦，你們慢慢來！”陳楓笑了笑，打了個招呼。

　　“行，路上慢點啊！”

　　“嗯，明年見！”因為是年末了，一個多月后，也就是來年了。

　　陳楓拖著行李箱，出了宿舍樓。看著陳舊的三層小樓，覺得這半年還挺安逸的。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外表那么破舊，內部其實還挺好的。

　　“陳楓，你也回啊，東西都收拾好了？”吳江只是背了一個書包在門口的馬路上。

　　“你也走啊？”陳楓也沒有著急迎上去。

　　“嗯，你家在哪來著？”吳江也是思索了一下，還是想不起來。

　　“林石”

　　“哦，林石！”

　　“考得咋樣？”吳江也是閑來無事，隨便聊聊。

　　“還行吧，就那樣！”陳楓也是沒有太多在意，也沒有太多要求。

　　“任凡呢？”吳江也是玩味的一笑。

　　“這，我哪知道！”陳楓有點不好意思的低了下頭，躲避吳江的眼神。

　　“你怎么不知道，你倆………”吳江也是善意的取悅，更是八卦。

　　“她估計回去了吧！”陳楓明顯很不自然。

　　“哦…………”吳江也是打趣的樣子。

　　“你去哪？”剛好車來了。

　　“去車站啊！一起！”吳江打開車門幫忙把行李箱塞進車子里。

　　“行！”陳楓自己的坐到了后排，一般前排是給客人的，也是給有身份的人的，這也是看重的意思。

　　“師傅，先去車站！”吳江關上門，看了一眼司機。

　　“四塊！”師傅也是輕車熟路的自報價錢。

　　“你哪那坐車？”吳江又扭過頭問陳楓。

　　“我去城西的車站。”陳楓也是趕緊提出來，讓司機規劃路線。

　　“那我先到，哈哈！”

　　“嗯，先把你送到林水車站，然后送你到城西客運站，雖然不是多遠，就再加兩塊錢，算了，你們都是學生娃，就不問你們多要了！”司機叔叔雖然說的挺客氣，也看似善良，其實也只是一腳油的事。

　　“行，給！”吳江掏出十塊錢！

　　“有零的沒，我這零錢剛找出去了”司機大叔，注視著前面的路，快速看了一眼前臺上夾子。

　　“我這有！你有五塊么！”陳楓掏出一個兩塊，一個十塊的。

　　“我這有！”吳江又翻了一下口袋，掏出了一張五塊。

　　“我這沒有啦，哎呀！”司機大叔顯得很不好意思，可是也沒有辦法。

　　“給！”吳江抽出陳楓手里的一元，然后連同自己的五塊的一起放在了那個夾子上。

　　“你去哪啊？還到哪坐車！”陳楓也沒有太過謙讓，這些事都是小事。

　　“艷川！”

　　“你去市里干嘛？”

　　“我家在哪啊？”

　　“那你跑我們這小縣城干嘛啊，艷川那可是市啊！”陳楓也是感嘆這家伙怎么把繁華世界拒之門外。

　　“咱們宇輝教學質量好啊，而且林水中學那可是省重點啊！”吳江也是聽大人說，自己才開始了解。

　　“艷川中學不是很好么，還是市里的！”陳楓也是疑惑，怎么這家伙舍近求遠啊。

　　“第一呢，艷川中學沒有林水中學好，升學率放哪就知道，第二是我爸在這邊工作。”

　　“哦，難怪這兩年林水中學分數線那么高！”

　　“那可不是，很多人都慕名而來！”吳江也算是跟風而來吧。

　　“唉，來就來吧！”陳楓明顯也無能為力，都怪這些人把分數線拉的那么高。

　　“對了，任凡也是艷川的，你知道嗎？”吳江忽然話鋒一轉。

　　“啊？真的？”陳楓這算是裝蒜吧，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裝啥啊，把我們當傻子啊？”吳江也是打趣的一臉笑意。

　　“哪有啊！”陳楓也是笑著要是撒謊帶來的心虛。

　　“明年請我們吃糖啊！”

　　“好吧！”陳楓其實知道吳江說話的意思，可就是裝作啥都不知道一樣。

　　任凡是他的同桌，不免會有一些交流跟閑聊。時間久了，也就非常的親近。多說一句話，一個舉動，都會被其他人誤會。所以不免流言蜚語就開始蔓延，弄的陳楓都不知道怎么處理，怎么面對自己的同桌。

　　本來同桌之間，同學之間親近一點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那些旁觀者，都是跟自己一般大的“毛頭孩子”，年齡里的不成熟，看事情的不全面，就是容易妄加猜測，容易聯想到成人的感情、故事。所以一切也都是流言蜚語，拋開任凡不說，陳楓他自己沒有任何多余的心思。

　　“我說，真的啊！”

　　“請就請，那有啥！”陳楓還是一副憨憨的樣子。

　　“唉………服了！”吳江也是能聽出語氣不同所表現出的意思，他又不是智障。

　　一路上，開著門的店鋪，門前時刻替換的人潮，有的只是路過，有的也是進去看看。道路兩邊的榕樹，葉子已經落得差不多了，光禿禿的，有工人正在布置紅燈籠，為了接下來的春節做準備，更是為年末的集市和過往的路人增添一些熱鬧、紅火的氣氛。

　　“我先走了，你路上小心！”吳江抱著書包，扭過頭，準備開門。

　　“嗯。明年見！”

　　“呵呵呵，對，明年見！”吳江也回了一張笑臉，下了車。

　　“你是宇輝的吧？”司機大叔也是為了解悶吧。

　　“嗯！”

　　“哎呀。你們學校這兩年的升學率是全縣第一啊！”司機大叔也是贊不絕口啊。

　　“還不是又考不上的！”

　　“進了宇輝，等于一只腳邁進了大學了！”雖然夸張，也的確如此。

　　“那還不是看你學的咋樣！”陳楓也是有自己認識的。

　　“那倒是，可是教學質量好，就事半功倍啊！”

　　“太累了，一天都沒有時間玩！”

　　“好好學習吧，上了大學再玩！那時候有的是時間！”司機大叔好像是一個過來人一樣。

　　“呵呵呵！”陳楓也不知道他說的是不是真的，信不信都沒有意義。

　　“聽說林山中學這兩年升學率還挺好的！”司機大叔又來了興致，畢竟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是挺好的，除了宇輝就是林山了！”陳楓也是聽大人的反應，后來的證實。

　　“你是哪人？”

　　“林石的！”

　　“林石中學不行，比起林山差點！”司機大叔也是給予面子，不然就不是這話了。

　　“是啊！”陳楓也是無奈，不然就在林石中學上了，就不用跑這么遠到宇輝了。

　　“到了，東西拿好！”

　　“好！”陳楓拿下東西，下了車，往車站里面走去。

　　車站是剛開始圈建的，路面還是坑坑洼洼的樣子，下雨天就特別不好走。說是車站，也就是三排平房圍著的一個院子，稍微大一點。

　　這里有發往林水縣西半區所有的班車，陳楓用了一點蠻力，提起行李箱，防止把輪子拉壞。看著停靠在一旁的班車，放下了行李。離發車時間跟還有十幾分鐘，估計更晚，所以就下了車看看四周。對面有一輛黃顏色的班車，醒目的寫著去往林山。

　　費了點時間，終于到了林石街道。下了車，拖著行李箱，像個衣錦還鄉的游子，也像一個外出一年才回來的浪子。道路不算太好，小心翼翼的拖著行李箱，時不時會有幾個相識的村民打著照顧，時不時會有人寒暄幾句，奉承幾句。可是陳楓都不太在意，冠冕堂皇的回應著，陪著笑臉。

　　街道離家也就一公里左右的路，家雖然是三間土房，可是就在路邊，很方便。父親這段時間正在忙活著新家的修筑，母親有時候會去幫忙。可是現在應該是在家做飯，等著丈夫下工，等著兒子回家。

　　“楓娃，回來了！”母親就在門口，手里提了一個空桶。

　　“媽！”陳楓一臉的笑意，提著行李箱就往院子走。

　　“今天還回來的挺早的么！”母親走到院子旁的水龍頭跟前，打開水龍頭，讓水流慢慢的流入桶中，因為冬天害怕水會凍住，每家每戶都把水龍頭打開，所以水流就很小。

　　“哦！試考完我就動身了！”陳楓把行李放在了自己的房間，雖然房間有點破舊，可畢竟是自己的窩。

　　“考的咋樣？”母親回到了廚房，兒子也跟著后面。

　　“還行吧！”陳楓也沒有太多期許，也沒有太多擔慮。

　　“你爸在新屋那！”母親著手切菜。

　　“哦，就是那個時候他們定下來的那個地方？”于心木在煙臺下幫忙燒火。

　　“就是，到時候離街道就更近了！”

　　“也是，咋樣了？”

　　“找先生看了日子，前幾天就開始拉屋根子了（房子的基礎）”

　　“那啥時候掛磚？”

　　“估計等明年了吧，日子看到明年的！”母親使了一個眼色。

　　“哦！”陳楓趕緊起身去把水提了回來。

　　“學校咋樣？”

　　“還行！就那樣！”陳楓也是不太上心，除了教學方式跟質量，其他硬件設施還不如剛才路過的林石中學。

　　“你也大了，都十四了，你看家里這情況，供你念書也是負擔，一年下來也幾千塊！所以你要好好念書！”母親絮叨的目的是讓兒子知難而后勇。

　　“我知道！”陳楓也知道，在宇輝的學費跟生活費那可是很昂貴的，比起這些公立學校。

　　“差不多了，你去叫你爸回來吃飯！”母親把菜都準備好了，就等下鍋了，天色也慢慢暗了一下來。

　　“桌子呢？”

　　“你回來再說！”

　　陳楓出了門，一路大步向街道方向走去。馬路上偶爾會有一輛蹦蹦車裝滿磚塊向上面爬行著，車后的煙筒噴出陣陣黑煙，吹在路面上，頓時煙霧彌漫。陳楓趕緊在面前揮揮手，跑幾步。

　　“叔，伯，”陳楓來到屋基跟前，看著幾個熟悉的長輩跟著忙活。

　　“楓娃啊！放假了！”其中一個也是抬頭看了一眼。

　　“今天才放的！”陳楓也是微笑著湊到人群中。

　　“爸”然后才跟自己的父親打一個招呼。

　　“哎呀，大小伙子了！”其中一個也是說著客套話。

　　“飯好了？”父親沒有過多的情緒。

　　“嗯，”陳楓也不知道父親他們的安排，就是通知一下。

　　“走吧，明天再弄，回去吃飯了！”父親笑了笑，收拾著工具，并把口袋里的煙遞給了陳楓。

　　“給，叔，給，伯…”陳楓很禮貌的雙手給各位長輩上著煙。

　　“估計還得兩天！”那位伯伯接過煙，點燃了。

　　“兩天估計弄不完吧！”父親也是拍了拍手里的塵土，接過兒子遞過來的煙。

　　“干快點就兩天，要不了三天！”伯伯也是有經驗的人，也不愿耗時間，更不愿浪費主家的工費。

　　“慢慢來，不著急！”父親還是很老實的一個人，不急于求成，更不愿虧了、累了這些街坊四鄰。

　　“沒幾天就要過年了，騰點時間么！”老實人，還是遇見了老實人。

　　“走走，回去吃飯了。明天再說！”父親拿著各種工具。

　　“給我！”陳楓也想拿一點。

　　“又不重，不用了，你這衣服都沒換！”父親叼著煙，把工具都扛在肩上，雙手都忙不過來了。

　　酒后飯飽，已經晚上九點多了。山里的夜沉甸甸的，空氣中還伴隨著潮濕的寒意。天邊掛著的月亮，特別的明亮，預示著明天又是一個晴朗的天氣。

　　“這個學期結束了，感覺咋樣？”人潮散去，父子兩圍著一盆炭火取暖。

　　“還行，就是節奏太快了，一天總是著急忙慌的！”陳楓把手搭在一旁，手心朝下。

　　“成績咋樣？”父親喝了點酒，話有點多。

　　“成績還行，期中考試時班級35名，期末的還沒出來！”陳楓一五一十的匯報。

　　“還行，班上60多人，算是中等！”父親從旁邊的桌子上抽出一根煙，點燃。

　　“哎，那里全是學習好的，有點艱難啊！”陳楓倒也是發表客觀看法。

　　“好好念幾年書，學點文化，你看我跟你媽，雖然懂一點文化，可是現在社會也不夠用！”

　　“嗯！”

　　“畢竟是到了縣城里了，花銷自然也就大了，這個你也能看出來，咱們這樣的家庭，說供你念書，不成問題，家里也就你一個，好的壞的都是你的！”父親抽了一口煙，又在思索。

　　“我知道！”陳楓看起來也挺喜歡聽父親說話。

　　“畢竟也是去了宇輝，咱們村其他的那些學生娃，可沒有你這樣的機會，機會是我跟你媽為你爭取的，你一定要抓住。家里就你一個，所以你是我們一家的所有，無論如何都要把書念出來，我們苦一點，累一點都是為了你的以后能夠輕松點在社會上立足。”父親今天的確比平時話多，可自然很平和，沒有扎扎呼呼。

　　“嗯！”陳楓認真的聽著。

　　“咱們這屋也太老了，所以明年在那蓋上個兩層，你現在也十幾歲的，過幾年上了高中，上完大學，想在咱們這地方住，就這條件，想要去更好的地方，或者更大的城市，那是你的想法跟能力，但是我們能給你的就是這個家，能做的就是把你往更高的地方推。”

　　“嗯”陳楓可沒有想那么多，他現在唯一知道的事就只有好好學習。

　　“我們盡我們最大的努力和可能，把你往出供，至于以后你能走多遠，那取決于你現在付出多少努力！”父親的煙抽完了，又點了一根。

　　“爸，我知道！”陳楓也是很通事理。

　　“哎呀，喝點酒，就不停的說，你不覺得嫌人（惹人嫌）”母親從廚房過來，搓了搓手，湊到炭火跟前。

　　“楓娃都這么大了，有些事也該知道了，提前知道總比吃了虧后知道好吧，咋了，你以為我喝多了？”父親一臉嫌棄得看著母親。

　　“我可沒說你喝多了！有話不能明天說，以后說，喝了酒說，誰覺得是好話？”母親顯然也不給好臉色，可這就是平凡的樣子。

　　“都是好話，我覺得還挺中聽的！”陳楓一臉的笑意，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父母，嘴巴上誰也不讓誰，可是很恩愛。

　　“你看，我兒子長大了。”父親笑瞇瞇的看著母親，又看著兒子。

　　“好好，你兒子，長大了！”母親也不抬杠了，好好說說話。

　　“爸，你看，我們屋現在又要蓋屋，明年就差不多了，到時候還要裝修，雖然我不知道要花多少錢，可是也不是一個小數目。我現在在宇輝上學，一年下來學費就四千多。還不算伙食費什么的…”陳楓也是為這個家考慮，自己畢竟是一份子。

　　“咋了？”父親聽兒子這話有點不對勁。

　　“其實咱們縣有很多好學校，不光只有宇輝一所，咱們林石中學離咱們屋還近一點，上下學也挺近的，都不用在校住宿。我想轉校回來！”陳楓其實早就想好了，借著父親今天的興致跟酒勁說了出來。

　　“你轉回來干啥，這里的教學質量能跟宇輝比？”母親也不管丈夫什么想法，反正自己第一個不同意。

　　“對啊，你媽說的對，咱們這學校一年考縣中才幾個？能跟宇輝比？”父親跟母親一樣的想法。

　　“其實這半年，在宇輝學到的也都是書本上的那點東西，只是補課補得多，老師稍微能好一點，如果不好好念的話，在那，也學不了多少東西，學習這事吧，都是自己的事，自己的主觀意識，想學，怎么都能學好；不想學，放哪都一樣！”陳楓也是思考了很久，今天才總結出來。

　　“唉……咱們林石中學，教學質量太差勁了！”父親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是啊！”母親也跟著附和。

　　“………”陳楓其實就是想離家近一點，畢竟在這里上學，吃飯都可以回家吃，接觸的同學、老師沒有那么錯綜復雜。

　　“你下來好好想想吧，仔細想想，這不是一件小事，你這也這么大了，該有一點明辨是非能力！”父親先讓兒子冷靜一下，畢竟這又不是搶答題，非得今天決定，剛好放假了，還有一個月左右。

　　“嗯！”陳楓也認真的點了點頭。

　　“水燒好了，洗腳！”母親拍了一下父親，起身忙活了。

　　“好好好，洗個腳！”父親也是起身找拖鞋。

　　陳楓一個人在炭火旁，低頭沉著臉，用雙手撐著。看著不算明亮的火光，在這一片漆黑暗淡的環境里還是挺溫暖的，不光溫暖著身體，也像這個簡單平凡的家庭，溫暖著內心。

　　“電褥子我給你都打開了，一會兒睡得時候記得關小一點。”母親把水端進了自己的房間，可以看電視。

　　“哦！”陳楓還是坐在那里，在思考著一些事情。

　　“看一會兒電視！”母親招呼兒子。

　　“不看了，你們看你們的！”陳楓起身把炭火的火盆用凳子端進了自己的房間。

　　“門不要關太死，窗戶打開一點！”母親聽出了兒子的動作。

　　“知道了！”陳楓順勢打開一扇窗戶。

　　陳楓靠在床前，看著昏黃的燈光，看看四周，又起身出了大門，來到院子里，看著月亮下的山村。好久沒有如此安靜的時候了，在縣城上學的時候，雖然也有漆黑的夜晚，雖然也有明亮得月光，可是味道不是這里的味道。總有一點吵鬧，總有一點聲響。夜晚是純粹的夜晚，只是多了人類帶來的吵鬧，多了路燈的照耀。

　　而眼前的山，身邊的屋舍都是靜悄悄的樣子。遠處的燈，家里的燈都是昏暗的慈祥模樣，父親的語言里的指引，更像母親行為上的關懷、呵護。

　　有些東西是繁華的樣子，比如那座縣城，那座學校以及那個環境里的所有，可是沒有眼前看到的這樣，沒有此時身體觸及到的那樣，給人一種安然的感覺。

　　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聽了一會音樂，準備睡，起身先上個廁所。

　　“家里還有多錢！”電視聲響中伴隨著母親的聲音，陳楓趕緊小心翼翼的別發出聲響。

　　“存折不是你收著呢么！”父親的語氣帶有一點不討好。

　　“存折也就三千多塊錢了！”

　　“那不就對了，這個是楓娃明年上學的錢！”

　　“那咱們蓋屋，你借的咋樣了！”母親沒有著急，可是聽著的人有點著急。

　　“唉，三叔說是答應借五千！”父親也是有點沮喪。

　　“不行了，我問他舅借點！”母親插話。

　　“他舅都多少年沒回來了，你也好意思的？”

　　“咋了，那是楓娃他舅，我兄弟！”

　　“再說吧！”

　　“楓娃說要轉學，你說咋辦？”

　　“他想轉就轉啊，往哪轉？宇輝是最好的學校，還往哪跑？”父親顯得很霸道，不能違背他的意思。

　　“可是……”

　　“咋了？”

　　“這宇輝花錢也挺厲害的，這小半年就花了一千塊，學費就一千多！”

　　“哎……也是啊，那個時候就是聽人說宇輝教學質量好，就把他送去了，現在想想看，難怪那么多人，為什么不把娃送宇輝去！”父親也是若有所思。

　　“聽說街道的老張家，把他家娃送到林山中學了！”母親平時也是挺關注兒子的學習，跟學校的話題。

　　“林山？”父親很疑惑。

　　“林山是除了宇輝之外，排名第二的公立學校。一年能不能考進縣中一百多人呢！”

　　“一百多？那學校有多少人啊？”父親看的是概率，不是數字。

　　“跟咱們林石中學差不多，說是那么多，也就四個火箭班，你想想！”

　　“那挺厲害的啊，四個班就考一百多，那差不多兩個人就能上一個啊！”父親也是有點佩服，和憧憬。

　　“是啊，如果不行的話就讓楓娃去林山吧，反正他是要轉學。林石就算了，每年連十個人都考不上去。”母親這樣考慮，也是為了減輕一點家里的經濟負擔，畢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兒子得疼，可也得疼自己丈夫啊。

　　“轉什么轉，那也沒有宇輝好，就在宇輝念，一年也就多幾千塊錢！”父親顯得很堅定，自己是為人父，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

　　“唉，幾千塊也是錢啊，哪來的？好吧，那就先問他舅舅借一點。”母親看出來父親的堅決，也就不再多考慮，顧住一頭，另一頭就顧不住了。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陳楓站在那里良久，都覺得有點冷了。聽著父母之間的談話，不由得心里一暖。可是又害怕讓他們發現自己偷聽，趕緊躡手躡腳的回到自己的房間，然后大不咧咧的打開了房門，然后出去上廁所。

　　陳楓聽了這一番話，心里五味雜陳。久久都不能平靜。

　　“哎，你起這么早干啥？”父親正在燒火，為了冬天的取暖。

　　“天都亮了啊！”陳楓笑著湊到跟前來。

　　“好不容易放假了，不多睡一會兒，我還說，一會你媽做好飯再叫你。”父親看著青春陽光的兒子，也是挺自豪的，我兒子。

　　“那壞毛病，不敢慣！”陳楓說著，也是呵呵一笑。

　　“楓娃，你起這么早干嘛？”母親已經系上了圍裙。

　　“你們都起那么早，我就不行！”楓葉也是一臉的顯擺。

　　“你看你這娃！”母親也是很開心，去了廚房。

　　“陳楓啊，你都長這么高了，上初中了吧！”來到火堆前的李伯伯一臉的笑意。

　　“伯！你坐！”陳楓趕緊找凳子。

　　“上初一了！”陳楓看著門前走來的幾個人，都是跟父親干活的，趕緊又多準備了幾個凳子。

　　“在哪念呢？”李伯伯也是聊些家常。

　　“宇輝！”

　　“懷子，你們屋還是有錢啊！”李伯伯笑著看著父親。

　　“有什么錢，你看著屋里，像個有錢的樣子嗎？”陳新懷也是很謙卑的陪著笑臉。

　　“那宇輝可是咱們縣最好的學校，花錢也不是一點半點啊！”李伯伯也是一臉的恭敬加吹捧。

　　“那也沒辦法啊，我們屋里就陳楓一個，花多花少都是給他的！”父親也在為自己找個梯子，好摘掉有錢人的帽子。

　　“還是一個好啊，負擔不重，我屋里那幾個，剛念書我都負擔不起啊！”李伯伯也是深有體會啊。

　　“哥，你看你說的，有三個娃以后享福啊！我們這以后，好壞都指望他一個了，萬一是個白眼狼，那不就虧了！”父親也是撿好聽的給李伯伯說，不過自己也是這樣認為的。

　　“我看陳楓是個乖娃，不會的，放心吧！”李伯伯可以的陳楓，兩人都笑了起來。

　　“叔，你們還起的早，趕緊坐下來烤一會火！”陳楓看著走過來的幾位比自己父親年輕幾歲的叔叔，趕緊起身。

　　“這天氣美的很啊，一會太陽就出來，還燒火，不嫌浪費柴禾啊！”

　　“怕啥，柴禾沒有了，上坡上弄么！”父親笑瞇瞇的趕緊遞過去一根煙。

　　幾個人坐在火盆跟前，圍成一圈，火光在每個人的臉上留下了溫暖，也留下了美好的顏色。

　　“飯好了，吃飯！”母親在門口照顧了一聲，陳楓就趕緊跑出去了。

　　“你洗臉了？”母親的要求是，沒洗臉不準進廚房。

　　“剛才洗了！”

　　“端飯！”

　　早上隨便就下了一鍋掛面，都是村里人也就沒有那么多講究，簡簡單單解決早飯問題，就開始一天的忙碌。

　　“媽我們走了！”陳楓吃完飯，找了一身臟的衣服換上了。

　　“你這小身板去干啥？”李伯伯樂呵呵的樣子。

　　“去幫點忙么，隨便都行。”陳楓也想做點力所能及的事。

　　“這娃懂事很！”李伯伯看著陳新懷，一臉羨慕的樣子。

　　“平時啥都不會干，懂啥事！”父親謙虛。

　　“那你就說笑了！哈哈哈哈”幾個人都笑了起來，往街道方向走去。

　　忙活了一會，陳楓就是干些力所能及的事，大的東西拿不動，就拿小的。重的搬不動就搬輕一點的，總是很積極的穿插在場地里，有了這樣一個調節因素，大家干活的積極性都提高了。

　　時間總是在忙碌中過的很有意義，雖然汗水已經布滿額頭，雖然身體還很稚嫩，可還是樂此不疲。

　　“陳楓，你這是在干啥！”張揚就住在附近，所以沒事瞎轉悠。

　　“張揚啊！你啥時候回來的？”陳楓一看是同村的小學同學。

　　“昨天啊，你呢？”張揚往前走了幾步。

　　“我也是昨天回來的！”陳楓拍了拍手，來到了一旁，跟著曬曬太陽。

　　“宇輝都放假了？”張揚認為他們應該還在補課。

　　“放了啊！”

　　“不用補課？”張揚一臉疑惑。

　　“初一不用補！你們也沒補課么！”

　　“我們學校就初三以后才補課！”張揚早就了解到。

　　“那么好！”陳楓有點羨慕。

　　“那是，要是跟你們一樣，從初二就開始補課，那考上縣中的，絕對多得很！”張揚也是有自己的認識。

　　“你們學校咋樣？”陳楓也是很好奇。

　　“我們學校美的很，青山綠水，世外桃源！”

　　“世外桃源？”

　　“就是啊，離街道還有三四里路，學校邊上啥都沒有！”張揚說的是艱苦，也是一種優勢——僻靜。

　　“那不是比咱們這林石中學還差勁！”陳楓說的是地理環境跟周邊環境。

　　“你去是念書的，還是去玩的？”張揚找到了側重點，反擊。

　　“照你這么說，那還不錯！”

　　“還行吧！”張揚也是顯得很自豪。

　　“陳晨也在你們學校？”陳楓忽然想起來。

　　“我們在同一個班啊！”

　　“那挺好！”

　　“我們跟前，就你一個人去了宇輝！”

　　“你們不想去么，誰有辦法？”陳楓也是挖苦。

　　“沒有你學習好么！”張揚也很無奈。

　　“哪有，你成績也挺好的啊，怎么沒去宇輝？”

　　“唉，差幾分！”張揚承認了自己技不如人。

　　“那也沒辦法啊！”陳楓也沒有什么好說的。

　　“你們啥時候開學？”

　　“正月初十！你們呢？”

　　“這么早，我們正月十六、十七。”

　　“可以過個十五！”陳楓也是羨慕。

　　“你先忙著，有時間了到我屋里找我！”張揚打了一個招呼就準備離開。

　　“行，我這也就忙這兩天，有時間上去玩！”

　　“好！走了哦！”張揚說罷就往上面的人家走去。

　　這也算是休息了一會，趁著父親他們在休息，趕緊把一些準備工作做到位。

　　“楓娃，水喝完了，回去拿一壺來，帶點茶葉！”父親跟幾個人坐在石頭上抽煙。

　　“好，要糖不！”

　　“拿上！”

　　“好！”陳楓拍了拍手，往回走。

　　一路輕車熟路，步履輕盈的來到院子，隱隱約約的聽見母親在跟上面的張嬸聊天。

　　“陳夢還沒回來？”母親問。

　　“哎呀，縣中估計放假還得幾天吧！”張嬸也是有所了解。

　　“陳夢那個時候是從林山中學考上去的？”

　　“是啊，那個時候老陳說是讓她在林石中學上，我一再堅持讓她去了林山，最后才考上了縣中！”

　　“那你怎么不送她去宇輝啊？”

　　“我們啥家庭？那負擔也太重了！宇輝去不了，就去了林山，其實教學質量都差不多，就是花銷有點大，林山那地方街道離得也遠，平時想玩也沒有什么玩的，聽說林山有幾個老師很好的，都是縣級優秀教師，還有一個是市級優秀教師！”張嬸也是打開了話匣子。

　　“學費貴不貴？”

　　“貴什么貴？跟咱們林石一樣，剩下的就是生活費，你們愿意給花多錢就花多錢！”張嬸認為這個是就個人家庭條件決定。

　　“那挺劃得來的啊！”

　　“那可不！你們陳楓正在上宇輝了，那可是好學校啊！”張嬸也是一臉的羨慕，更是期望。

　　“唉，就這娃一年學費就將近三千塊，還不算伙食費和生活費！”母親也是感覺一絲壓力。

　　“也是啊，你說我們都是農村人，這點錢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啊！你們這還準備蓋新房子，也不容易啊！”張嬸算是知心、知情人，不像那些奉承的人，只會說好聽的。

　　陳楓本來打算直接走過去，可又想聽聽母親他們私下里怎么議論自己這些后輩的，所以就站在院子旁曬會太陽。

　　“嬸子！”陳楓調整了一下，故意弄出點動靜走過來。

　　“陳楓啊！”張嬸回過頭，一臉的笑意。

　　“夢姐回來么？”

　　“估計還得幾天吧！”

　　“縣中放假晚一點！估計還得幾天吧！”

　　“你回來挺早的！”

　　“嗯，我們初一不用補課！”

　　“那還挺好！”

　　“媽，哪壺水是滿的？”陳楓已經開始尋找茶葉跟白糖了。

　　“那個綠顏色的，剛灌的！”母親繼續摘著盆子里的大米。

　　“那我走了啊！”陳楓笑著看了一下張嬸。

　　“你看楓娃多懂事！”張嬸也是夸獎一番。

　　“剛回來，沒事干么，新鮮兩天就懶了！”母親也是客套回應客套。

　　“那也是好的啊，還小嘛！”

　　陳楓提著水壺，和袋子里的茶葉跟杯子，有點心事的樣子。走在熟悉的路上，卻像是走在一片迷霧里，看不清遠方，看不清腳下，只能聽見一個個聲音從不同的方向傳來。

　　他此時就像是漂流在海上的漁船，盡管沒有迷失，可也一無所獲。身后的燈塔是父母給予的避風港，眼前的一望無際是自己面對的選擇和人生。路是自己闖出來的，收獲是自己爭取來的。父母能做的，只有看著自己遠去拼搏，在一個時候返航，帶著收獲，或者帶著遺憾。

　　燈塔在岸，不能遠航。

　　父母在后，路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