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外，行人來去匆匆。
“聽說了嗎，源家公子又出走了？”
“哪位源家公子啊？”
“還有哪位，當然是丞相府的三公子。”
“聽說這位源三公子，心系上官家小郡主，因不滿與白家小姐的婚事，已經出走幾日了，丞相府還不讓人聲張，可現在鬧得滿城是沸沸揚揚。”
幾個行人談論著，也不避諱。街上都傳言源霖失蹤了，過往的行人談論了一下午。從瑯嬛閣回來，源霖不在房間，女子打算出去尋源霖，正準備離開就被將離攔住了去路。
將離：“月兒要去哪？”
“出去走走。”
女子一溜煙就飛走了。
若是源家都找不到源霖，那他只會去一個地方。
女子去了將軍府舊宅，最后找到了源霖。當時他正站在樹底，整個人看起來惆悵不已。
“月兒，霖哥哥對不起你。”
掌中是一枚玉佩，源霖將玉佩交疊在胸前，看上去已經失去光澤。這枚玉佩原本是有一對，正好合成一輪滿月。
“我早該知道。”
其實，源霖只是在回憶一件事：七年前的一個晚上，他無意間聽到書房內的談話，得知了將軍府滅門的真相，一時無法接受，所以那天他躲來了將軍府。
……
一襲白衣落在了樹上，就像下界的天女，清冷孤傲……
“你還好嗎？”
“不用你管！”
少年源霖擦了擦臉，臉上還有淚水的痕跡，剛才白衣女子見樹下有個少年哭得死去活來，便飛了過來。
“你的家人在找你。”
少年不語。
白衣女子：“發生了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說說嗎？”
“你走開，不用你管。”
少年雖然這樣說，語氣卻緩和了許多，他背靠著樹干，坐直了身板。白衣女子也在樹上坐了下來，她沒有再問，于是兩人就這樣靜靜地坐著，一個樹下，一個樹上，互不打擾。
“啾啾……”
偶爾還能聽見幾聲鳥叫，這破敗的院子竟然還有鳥兒，女子尋聲望去，果然在屋檐下有一個鳥窩，那鳥兒很警惕，“啾啾”地叫個不停也不進窩。
女子突然問少年：“你沒找到她嗎？”
少年：“沒有。”
這時，女子看了那鳥兒一眼，對少年說道：“要我幫忙嗎？”
少年：“不用了。”
無人察覺，那鳥兒朝女子飛了過來，落在了她的指尖。
“我來這里也是為了找一個人。”
少年：“那你找到他了嗎？”
女子：“找到了。”
少年有些羨慕她，自己要找的人卻再也無法找到。只見女子折下一枝樹葉，似乎說了些什么，然后將鳥兒放回空中，等少年再望向女子時，她正在玩弄手中的樹葉。
“我要回去了。”
女子：“再等等吧！”
少年：“怎么了？”
“我的鳥兒不見了。”
約莫過了兩炷香，剛才那只鳥兒又飛進樹冠，“啾啾”地叫了幾聲之后就飛回了窩。于是，女子從樹上落了下來，源霖起身站了起來。
女子：“可以走了。”
“嗯。”
少年帶著女子一同從小門出去，也沒有人注意將軍府還有人出入。街上很安靜，少年的心情似乎變好了。
“會找到的。”
“……”
少年停下腳步，以為女子又在安慰他，便沒有太放在心上，“嗯。”他輕輕應了一聲，又勾起傷心，“她已經不在了。”
“是嗎？”
女子平淡一語，“也許還在人世呢！”
少年不解，帶著詫異。
女子笑了笑，“別再躲起來，你的家人會擔心的。”說完轉身走進人群，在月光下漸行漸遠。望著遠去的背影，少年的悲傷漸漸變成希望……
……
回憶結束。
雖然記得不是很清楚，但在王府離世后，女子的再次出現，源霖不得不認清現實，沒有人能死而復生，一直都是那白衣女子。
“原來你真的不是月兒。”
“……”
聽后，墻上的女子欣慰地走了。
源霖沒有察覺女子的到來，在樹下站了很久，直到天黑才離開。這一舉動只因白天在街上，那位匿名人士的出現，一番話徹底讓他清醒過來。
……
“源公子，這邊請！”
源霖被帶到了二樓，單間雅座，那人摘下斗笠，不時在樓宇間回望，一身漆黑讓人猜不出喜怒哀愁，手指上一枚隕鐵戒指，散發著幽深的光芒。
伙計：“源公子請便！”送完人伙計就下了樓。
源霖走近，“你是？”
“坐。”
冰冷的聲音，不喜不悲，那人吐出一個字來，親自斟上了茶。
源霖坐了下來。
“既然相約，閣下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你確定？”
語氣讓人不寒而栗。
源霖猶豫道：“閣下行走江湖，若要取信于人，總得留下點什么。”
“羅剎梵音，生死無門。”
“你是生死門的人？”
透過斗笠的縫隙，源霖隱約看見他的容貌，有些熟悉，卻想不起來何時見過。
“你找我有何事？”
那人將茶推到源霖面前，道：“明德六十八年，將軍府滅門，無一幸免。”
源霖頓時感覺到一絲恐懼，“你究竟是何人？”
傳聞生死門豢養了許多殺手，無一不是手段狠辣，尤其以生死門主為最。那枚隕鐵戒指就是信物，他曾見過前任門主就帶著這樣一枚戒指。
“你是生死門門主？”
見黑衣人沒有否認，源霖印證了自己的猜想。他頓時詫異，沒想到暗中幫助自己的竟然是生死門門主，江湖上喊打喊殺之人，此刻就坐在自己面前，談論著他最不愿記起的往事。
“你也知道將軍府？”
黑衣人的態度已然說明一切，源霖開始露怯，“無一幸免，可是你也說過月兒她還活著……”
“上官月已死。”
斗笠下的目光冷峻而深邃，仿佛能洞穿一切。
“不！”
“當年源公子出入翠鳶閣，所求一紙真相，可曾有人生還？心死寂滅之時，又是何人將你拉出深淵？七年光陰，縱然她記憶不再，可容顏未改，你也絕不應該錯認他人！”
“她，她是，難道她是……”源霖忐忑地問道，他的月兒已經不在人世，至于朝夕相對的人是誰，源霖一直在逃避這個問題。比起讓小郡主復生，這世上卻是還有更困難之事，自然難如登天。
“空有耄耋之愿，欺人之談。難道源公子當真認不出她并非上官月？”
聽完，源霖漸漸失控，“你認識她？你是誰？你怎么知道她的事？究竟有何目的？”
“夜陌。”
黑衣人只回答了一個問題，也不再對源霖隱藏身份，從那封匿名信來看，他知道女子尚在人世。源霖將目光停留在夜陌身上，往事堆疊泛濫之時，他這才意識到夜陌才是女子所尋之人。
“是你，竟然是你，我記得你。”
難怪源霖覺得熟悉，大雪那夜，送女子回客棧的紅衣人，那個人不是將離。所以第二天女子心事重重，她也發現了。自夜陌回城已有數月，卻一直沒有露面。
“你為何不見她？”
“江湖之亂，朝堂之變，禍起蕭墻，源公子謹言慎行。”
桌面的茶已經涼透，那人扶了扶斗笠起身離開，最后留下一句忠告便在沁芳居消失不見。
……
沁芳居。
四方客棧。
“月兒，你終于回來了。”
將離迎了上去，一邊撣著女子肩上的雪花，一邊望向身后，“他人呢？”
“嗯？”
“月兒匆匆離去，不就是去找源霖了嗎？”
“他可能要晚點回來。”
“早點睡吧！”
忘憂也一起在等她回來。
那天晚上，源霖想起許多事來，唯獨沒有離開將軍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