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吧_好看的小说免费阅读_红袖添香 - 阅文集团旗下网站

首頁 武俠

五色長生錄

第三十三回 天下鐘靈處,盡在毓秀賦(上)

五色長生錄 衛漁1 18195 2019-10-09 09:28:36

  亂塵與甄宓在涼亭中飲酒酌歡,正各自無限的心傷間,卻見得遠處綠光大盛,二人抬頭望去,卻見兩枚慘綠慘綠的煙火直沖上天,將這整個雨夜曠野的一景一物都籠入那慘綠的光輝中。

  亂塵心中一驚:“此處曠野四寂,又值夜靜更深,怎會有人在這里放這種妖火?這綠光……這綠光怎的好生熟悉?是了,那邪馬臺人善以此道傳令行事,難道……可此地乃大漢司隸腹地,邪馬臺人所來何事?”他思來想去,一時半會兒間理不清頭緒,便對甄宓道:“甄姑娘,此煙火甚為妖異,我們不妨去瞧上一瞧。”

  甄宓卻自他手中拿過酒壺,飲了一口,幽幽道:“不必去,是那倭人放的信號……我二人在此靜候便是。”亂塵更是詫異,想那倭人遠垂海外,習性處事遠異于漢土,世人知者少之又少,這甄宓卻胸有成竹、一語中的,到底是何來路?他張口欲問,卻被甄宓搶話道:“公子要問我如何得知是那倭人?”亂塵道:“不錯,倭人行事隱秘,姑娘又是如何確知?”

  甄宓輕輕嘆了一口氣,道:“我雨夜找你,便是所為此事。”她蔥手遙指方才煙火所處之地,又道:“今夜,邪馬臺國主卑彌呼伙同李儒一黨,盡起精銳,殺你來了。”亂塵心神一凜,道:“我與李儒有傷目之仇,他要殺我,尚還有所憑依。可我與那卑彌呼并無梗害,她怎欲殺我?”亂塵與那卑彌呼有報仇復國的恩惠,實乃再造之恩,但他素來高雅謙遜,全不記人回報,并不提此間恩情。

  甄宓微微苦笑,道:“公子,心毒之人,非常理所釋。你可忘了子午谷之事么?她若不欲殺你,怎會與難升米行那茍且無恥的卑鄙事?”亂塵一愣,道:“子午谷?什么子午谷?”甄宓這才想起那日左慈命自己與周倉等人假扮亂塵,以圖脫身之計,自己去了咸陽,周倉去了武功、裴元紹去了扶風、張燕去了華陰,那子午之中若非不是亂塵本人,那便是其師左慈親為。左慈乃世外高人,行事不循世理,并未將此事告知其徒也并無不可。她見亂塵訝異,便將那日之事略略與亂塵講了,又道:“我彼時也不在子午谷,只是事后道聽途說,那卑彌呼以劇毒烈火灼燒公子,又令難升米假扮成毛驢,趁公子眼盲之際,偷襲于你。幸得公子恩師左真人神而明之,以仙術惑其耳目,這才阻了倭人毒計。”

  亂塵聽完此間事,劍眉緊鎖,只覺悲從心來,心中不住呼道:“師姐……師姐,你素懷兼濟天下之志,欲以身為善,感化世間,要那‘國無盜賊,道不拾遺,君無虛行,民不妄取’,以期太平安居之世。當初我練武之時,你曾便教導我‘生而為英,當長蹈大義、居心以仁,乃教天下同歸,人心康安’……師姐,你方才可聽見了?這時人德穢,怎可體你大志?我武功縱能大成,與世何益?師姐,師姐……你若還身在人世,總要心涼如此的罷……”

  甄宓見亂塵久未答話,神色又是委頓,便安慰道:“公子,你宅心仁厚,不通世間的奸險污穢。你有大恩于卑彌呼,她卻于數年前因一二小事而對你懷恨在心,早欲殺你為快。這人心百態,踐色、惡受、戮想、妄行、虛識,五陰熾盛,自古如是。想那孔孟二子為人倫之至,尚且還有孔老以貌取人、孟老慫齊攻燕的丑事,他兩位大圣人都不能免俗,公子又何必如此過于介懷?”

  亂塵長長嘆了一口氣,甄宓見他神色仍是萎靡,心中不舍,卻想不出勸慰的話語,百無聊賴之際,自懷間摸出一把泛著瑩瑩綠光的玉簫來,放在唇角邊,微微吶氣,吹出了一縷蕭索之音,那蕭音哽咽如泣,似個女兒家在傾訴心事一般,在這雨夜小亭間婉婉轉轉,晃晃悠悠。

  此情此景,本是情折人殤之時,忽聽得不遠處有人罵咧咧的吼道:“什么狗屁曲子,可煩死老子了。”這人好生粗莽,這一聲吼罵雖在遠處,但卻讓亂塵、甄宓二人耳膜一震,那悲澀的簫聲也是隨之而停。亂塵甄宓二人對視一眼,均是心想:“此人內力遠發而至,能隔空不亂,當是內力不俗,倭人果然按捺不住,殺過來了。”甄宓冷哼一聲,道:“公子,且讓我去會會他們。”亂塵與她相處的時辰雖短,見她總是冷言冷語,但內心實是個良善熱忱的女子,見她尚不清楚來者幾何,卻又將麻煩盡攬在自己的身上,心中感激非常,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低聲道:“甄姑娘,亂塵欠你大恩,這輩子都還不完……此間事,既是為在下而來,那便由在下來一力承擔。”甄宓被他溫厚的大手拉住,又聽他言語中對自己無比的關懷之意,心中早就升起一股暖意,道:“曹公子,甄宓今夜既來了此處,便已立了赴死之心。你若當我……當我是你……知己,便容我與公子共罹患難。”

  亂塵方要說話,那人又叫道:“孤男寡女,摟摟抱抱,竟說什么知己,好不害臊!嘿嘿,依我看吶,幽會的小情人還差不多!”亂塵涵養極好,也不免有氣,拱手拜拳道:“亂塵與這位甄姑娘夜敘知交之情,并無半分逾越禮法之舉,你這位朋友,休要胡言亂語。”亂塵聲音雖是不高,但勝在內力雄渾,這句話遠遠傳了出去,卻震得樹木搖曳,磚瓦鳴響,連渭水的滔滔奔流聲都被他的話音壓了下去。

  又聽一人咦了一聲,大聲笑道:“兄弟,這小兒的內力果然不錯,咱們今夜可有了玩頭了!”這二人如此狂妄,竟視聞名天下的亂塵如黃口小兒,甄宓面具下的俏臉早已忿的通紅,若不是亂塵在場,她早已兇性大發,出重招將這二人料理了。只聽亂塵道:“明人不做暗事,兩位朋友既是所為在下而來,何不現身一見。”他早已從二人話音中查出了二人方位,這話一說出口,對著滔滔渭水,抬手一掌虛飄飄的擊空而出。

  先前那人大笑道:“兀那小子,你我之間隔著數十丈,射箭都難達至,你卻發掌打我,可是被這小妞迷昏了頭?”之后那人亦是笑道:“兄弟,你看他非但腦子不行,連出掌都是虛軟無力,可真是個膿包,虧得主公如此重視他,竟要我們一起出馬……”他話未說話,卻被先前那人喝聲打斷:“兄弟,小心!”

  那天書有云:“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亂塵修習日久,早就了悟化境,方才那一掌深體道家弱柔齊物的妙詣,初時輕飄無物,破空無聲,有如柳花飛絮,行得十丈之外,勁道不減反增,到得這二人身前,已散成一片,有如石墻大網。只是他心地善良,念這二人只是言語不敬,尚未有傷人之舉,便未在掌中傾注過多內力,只是點到即止。饒是如此,先前那二人只覺呼吸陡然一窒,面前有如一道無形的氣墻逼壓了過來,忙不迭的舉掌相迎,卻聽啪的一聲脆響,這才將那掌氣墻勁化去。

  二人從未想過人力能如此神奇,只道亂塵使的是什么邪術,一人喊道:“邪魔外道,花拳繡腿,只會嚇人。”甄宓再也忍不住,冷哼道:“既然是花拳繡腿,那你們四個便一齊上罷。”

  那人嘿嘿大笑道:“兄弟,這小妮子耳力不錯啊,竟然知道我們來了四個,有意思,有意思!”只見渭水陡然轟轟轟轟四響,已有四條黑影從河中躍出。原來他四人久藏在渭水中,又故意屏壓著呼吸,亂塵甄宓二人這才不曾發覺。

  這四人躍入亭中,當下分占四角,將亂塵與甄宓圍在內處,生怕他二人逃了。為首的二人,一個生的五大三粗,臉上橫肉叢生;一個也是精壯如鐵塔,國字大方臉,二人俱是赤裸著上身,雙持著兵器,一人是金瓜雷公錘、一人是楞銅狼牙锏,莽氣四散,好似那驅鬼嚇人的神荼、郁壘兩位門神,讓人瞧得好不自在。另二人身材倒不及他們這般魁梧,但也是頗為精干,一人倒提長戈,另一人左手綁縛一塊不足一尺方圓的小鐵盾、右手套著一把同等大小銀光閃閃的利爪。亂塵不認識先前二人,反倒識得這二人,那使長戈的名喚高覽,使盾爪的名喚張郃,乃是袁紹帳下的將軍,他先前在關東軍中,與這二人談不上親近,但偶有交集處,也算有數面之緣。

  甄宓卻不識得這四人,冷冷道:“你們是什么人?為何口出不遜?”那橫肉大漢手指亂塵,口中喝道:“你這小妞兒又是什么人?本大爺此次前來,專為這小兒,你這不相干的小妮子閃一邊涼快去,若是不識相的,小心吃你爺爺兩錘!”“你!”甄宓胸膛一起一伏,已是怒極,卻被亂塵攔住。亂塵對著四人抱拳揖禮,說道:“在下曹亂塵,參見袁太守帳下諸位將軍。”那橫肉大漢沒想到亂塵猜出他們乃是袁紹帳下大將,不由得咦了一聲,笑道:“沒想到你這小子眼力不錯,倒是知曉爺爺來路,你不妨說說,爺爺姓誰名誰。”

  亂塵微微一笑,轉身又對張郃高覽二人拱手抱拳,道:“張將軍、高將軍,二位多日不見,可還安好。”張郃高覽并無那二人般狂妄無禮,亦是抱拳回禮道:“敬托曹兄之福,鄙人這段時日也算康安。”那國字臉大漢罵道:“呔,你這小子,我哥哥與你說話,你怎的不答?”亂塵道:“我……”他只說了一個字,那國字臉大漢又罵道:“你不與我哥哥說話,卻和張郃、高覽這種小角色套近乎,可是瞧我們不起?!”甄宓見這人圓目大睜,話語見唾沫四飛,不由得心想,這人也真是好生野蠻,我家曹郎欲先捧后敬于你,你反是不懂,只是一味的逞強罵人,若非曹郎尚儀好禮,我早就兩個大耳刮子賞了你了。

  亂塵卻是心想:“他四人同來,本是伙伴,可這二人言語無禮,對張、高兩位將軍甚為輕視怠慢,這是什么緣故?”當下這四人所來之事不明,他不欲過多得罪,便深深躬身一揖道:“方才亂塵禮數不周,還請顏良、文丑二位將軍恕罪則個。”那國字臉大漢這才展露笑顏,道:“小子總算識得泰山,你可知我二人哪位是你顏爺爺、哪位又是你文爺爺?”

  亂塵道:“袁公雄據冀州,帳下猛士如云,謀臣如雨,其銳精者共有一十二人,號曰四梁八柱。四梁者,所向摧靡,勇冠三軍,乃萬人之雄,時人贊曰‘河北四庭柱’,夸的便是四位將軍,當世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亂塵再是眼拙,又怎會不知?”亂塵見那橫肉大漢笑嘴大張,又捧他道:“顏良將軍使得一雙金瓜雷公錘,昔年烏丸之戰中憑此雙錘突入賊軍中,直殺得眾匪丟盔棄甲,自是猛氣紛紜,豪氣干天。”他轉身又對國字臉大漢道:“文丑將軍善使楞銅狼牙锏,曾率千人驍騎兵,于代郡中與鮮卑戎首柯能比短兵交接,將軍不以敵眾我寡,憑此雙锏橫行軍陣之中,與夷狄力戰一日一夜,驅敵百里,大勝而還,此間事,亦是天下共傳。”這顏良文丑雖是勇猛過人,但常在河北闖殺,并未和中原群雄爭鋒,亂塵現在所說之事,正是他二人屈指可數的得意戰績,亂塵這一番話將他們二人捧得如秦將王翦、楚王項羽,他二人本就自視甚高,當下就云里霧里、飄飄然了,顏色也自是緩和了不少。

  亂塵又對張郃高覽二人道:“亂塵曾在關東軍中與二位將軍相處多時,自是見過二位將軍與虎牢關前沖陣殺敵,出入萬眾,所向無前。四位將軍各懷絕藝,如陸拔山岳,似水斷虬龍,操六鈞之弓,左右馳射,持萬人之劍,克無不敵。正所謂‘百戰百勝,豼貅絕羣’,說的便是四位將軍了,亂塵仰止已久,豈會不知?”顏良與文丑俱是哈哈笑道:“好說,好說。”那張郃在關東軍中見過亂塵本領,曉得他遠遠勝過自己,此時聽他竟如此的夸贊自己,臉上有些掛不住,拱手道:“曹公子武功蓋世,天下皆知,張某技拙人窮,這庭柱一說實是愧不敢當。”

  亂塵道:“將軍不必如此作謙。恕亂塵冒昧問一句,不知四位將軍夤夜來尋在下,所為何事?”顏良正要答話,卻見甄宓螓首一低,輕輕笑出聲來,原來她與亂塵相識多年,只道他不茍言笑,此時卻說出這么圓潤無棱的馬屁話來,覺得甚為有趣,一時忍不住竟笑了出來。顏良不悅道:“小妮子胡亂笑些什么?”甄宓道:“小女子先前也聽說顏將軍勇冠三軍,只是不知如何個厲害法,今日聽曹公子此番講述,方才得知,心中震驚,實為敬佩,這才笑出聲來,將軍您大人大量,可莫要責怪我這個不懂事的小姑娘。”

  顏良哦了一聲,笑道:“不怪不怪……”那張郃見他與文丑僅被亂塵的一番客氣之言就得意忘形,渾忘了正事,低聲提醒道:“二位將軍,時辰已是不早,我們所來還有正事。”文丑顯得極不耐煩,將手一揮,喝到:“你這廝,好生掃興!這小子如此知趣,也省得咱們動武,帶他回去便是了。”亂塵問道:“敢問將軍,諸位要帶在下所去何處?”

  顏良笑道:“我家主公說你是個人才,可為軍中之將,便差我四人前來帶你回渤海。”亂塵面色一沉,答不出話,文丑不悅道:“袁公見你身無功名、只是個布衣百姓,心生惻隱,要授你為官,賞你一場大富貴,你還不速速謝恩?”甄宓道:“小女子斗膽過問一句,不知你家袁公所授何職?”顏良道:“代郡塞尉。”甄宓又問道:“官秩幾何?”顏良道:“邊縣塞尉,秩二百石。”甄宓又道:“此職與那羽林中郎將相比,孰高孰下?”顏良嘿嘿一笑,道:“你這小姑娘當真是少不更事,羽林中郎將乃國之重臣,掌管帝君身側的宿衛侍從,品秩比二千石,你說孰高孰下?”甄宓拍手大笑,口中不住贊道:“妙極,妙極。”亂塵知她精明,心想她不是為這二百石的塞尉小職而笑,定是又想到了什么鬼點子,便不置聲,心中尋思推脫的說辭。

  只聽顏良問道:“小姑娘,你笑什么?”甄宓答道:“說來也巧,董卓也見曹公子為世之英才,欲攬在帳下,早前也授了官爵,我想到此事,便忍不住想笑。”文丑不明其意,道:“你可是笑那董卓小氣,只賜了個芝麻綠豆大的小官?”甄宓道:“非也,非也。董卓此人雖壞,出手倒是大方,要封曹公子為羽林中郎將,更是賜爵魏候、賞邑萬戶,曹公子閑云雅鶴已久,志不在此,尚且一口回絕了。二位將軍說說,這二千石與二百石相比,十倍之距、天壤之別,豈非可笑至極?”

  顏良渾沒料到甄宓如此的伶牙俐齒,被她這話嗆的暴跳如雷,齊聲罵道:“你這小妮子,再是啰哩啰嗦,我將你滿嘴牙都敲了下來!”文丑也是怒罵道:“曹亂塵,你莫要不識趣!你當知但凡新近投奔我主之人,不過授其屯長、斗食這類的小職,意在自基而起、后觀成效,但我家主公實在是賞識于你,初攬你入門,便授了你這代縣塞尉一職,此為一縣武守,已是不小。我家主公南據黃河,北守燕、代,兼有烏丸、鮮卑之眾,也只不過為渤海郡守。我二人久隨主公,征南闖北,戰功碩碩,不過為部都尉,只高你一階。”他手又指向張郃高覽二人,道:”這二人雖不怎么成器,平日里只是蒙受我與文弟的福蔭,同居這河北四庭柱之列,我實是瞧他們不起。但主公念他們追隨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也不過與你官職相當。你再不答話,可是要蹬鼻子上臉,自找苦吃?”

  顏良這話說出來,張郃高覽二人心中如何高興?只是這二人著實武功高強,橫行河朔,并無敵手,袁紹軍中武將多番與他們較量,都是力戰不敵,加上他二人率軍確為勇猛,四戰群敵,莫有不勝,頗得袁紹青眼相加,他們因此恃武凌人,驕橫跋扈,早已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關東聯軍相攻虎牢關時,若不是袁紹心憂渤海乃根本之地,不能無人照守,這才留他二人駐備,不然虎牢關前他二人早就雙戰那天下無雙的呂布了。

  亂塵見這顏良文丑二人脾氣暴躁,甄宓若是再挑逗下去,可便是要動起手來了,他知曉甄宓的武功比自己只高不低,而這顏、文二將縱使武功高強,也強不過關羽、張飛二人,與張遼、高順只不過是伯仲之間,因而并非擔心己方不敵,只是先前與張郃有過故情,覺他為人品端、誠為良將,實不愿與他為敵,加上他本性就不喜爭斗,便息事寧人道:“四位將軍,承蒙你家主公不棄,如此抬舉小子,小子本該欣然從命,但亂塵乃是一介白丁,又喜浪跡天下、居無定所,實在是個扶不上墻的混帳小子,我去了貴軍之中,只會終日價飲酒作樂,非但于袁公的大業無益,更是毀敗軍心,壞了袁公名聲。況且亂塵先前已答應他人,要回這長安城中踐諾,古語有云‘為丈夫者,當踐諾守信’、又云‘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故而秦有商鞅立木為信,漢有季布一諾千金。亂塵雖不敢自比商君、季俠這樣的君子丈夫,但也知這做人的道理……”

  亂塵此話說的溫文爾雅,自是給足了袁紹面子,孰料那顏良、文丑大老粗一個,聽不懂他在說什么,喝聲將他話打斷道:“啰里啰嗦的說的什么,你只管說去還是不去?”亂塵道:“袁公之情,亂塵心領。”文丑聽到心領二字,以為亂塵同意了,便道:“那便走罷!”甄宓又氣又笑,道:“文爺爺,去哪里啊?”文丑道:“去渤海啊,還能去哪里?”甄宓存心捉弄于他,道:“可曹公子并未答應你啊。”文丑道:“小姑娘莫要欺你爺爺不曾讀過書,你們這些窮酸書生念的經我雖是不會,但偶爾掉個兩句書袋你文爺爺倒也會得,這心領之意,不就是同意了么?”甄宓終是忍將不住,噗嗤一聲,笑道:“亂塵心領,便是恕難從命。”

  顏良嘿嘿冷笑道:“如此,你們可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了。爺爺這對金瓜錘若是砸在你這嬌妞兒的屁股上,可要打的開花了!”她見這二人一直對亂塵無禮,早就甚為不悅,若非亂塵不欲傷了和氣,她早就上前動手了,這顏文二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口無遮攔,此時更是語言輕佻,竟然調戲于她,她素來剛烈,怎能不怒?她再不顧亂塵阻攔,冷言道:“曹公子的意思是,你們滾回去告訴你家主公袁紹,守著那渤海那夜郎之地好好的押伎玩樂,不要老是做什么勞什子的春秋大夢。我曹亂塵自重身份,怎會甘為傭仆,伺候于他?”

  甄宓此話一出,兩方都是同為一僵,那久未說話的高覽緊攥長戈,道:“曹公子,若是如此所言,可是說不得了?”亂塵長嘆了一聲,道:“是。我亂塵不能無信。”那張郃曉得亂塵的厲害,也不愿多生是非,有意居中調停,道:“能說動曹公子投效的,必是長安城中的一位大人物。敢問此人身份,可比得我主袁公四世三公之名?”亂塵望向長安城方向,道:“不瞞張兄,小弟委身董卓,實非本愿,乃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有恩于我,我不得不報。”他這話中雖滿是苦澀,但后句卻斬釘截鐵,絕無半分追悔之意。

  張郃四人一聽,登時變色,那顏良文丑魯莽,早已哈哈大笑,張郃正色道:“曹公子,張某敬你任俠壯烈,乃當世人杰之首,理應知善惡、明是非。那董卓縱虐宮室、殺主殘臣,乃國之大賊,天地所不祐,人神所同疾,你怎的不知自愛,去委身于他?”亂塵低頭輕嘆道:“董卓之惡,我豈會不知?可……可他……此間事,我不想多作贅言。亂塵心意已定,還請張兄成全。”

  張郃見他神色悲澀,知他有難言之隱,實是不想與他為難,但四人中以顏良文丑為首,自己只是屈居第三,怎可妄言半句?再者那袁紹已下了嚴令,若是亂塵不從,四人便當場格殺之。他素來耿直忠良,食君之祿、背君之托這種事如何做的出?便苦笑道:“曹兄,你我相交雖淺,但張郃確為欽敬于你,有幾句多言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亂塵見這張郃溫仁有禮,對他好感更深,抱拳道:“張將軍意氣崢嶸,常是微言大義,又怎會是多言的閑話?”張郃道:“曹兄,你武功蓋世、當世幾無敵手,正是因此,已是天下大患。”亂塵心中一震,道:“愿聞其詳。”張郃道:“曹兄你飽讀詩書,當知君子無罪、懷璧其罪。你若不從,我主必要殺你……不止我主,荊州劉表、西涼馬騰、益州劉焉、徐州陶謙、揚州劉瑤,除了你自家兄長,可以說是天下諸侯,都是必殺于你。當今之世,如濁浪狂流,欲成功立業,必除董卓、控長安,可那董卓兵精將眾,如何能敵?唯有剪其黨羽、除其虎翼……董卓已有無雙呂布、刀狂張遼、陷陣高順這等虎狼之將,若再得你,后果不堪設想。為了不給敵人可乘之機,天下諸侯,若不能得你,只能殺你!”他見亂塵臉上悲色更顯,趁熱打鐵又道:“我輩習武之人,當以武立身、以德立名。曹兄武功既高,何不思下投名主、上報國家?想我袁公四世三公、名門之后,弱冠登朝,為西園八校尉之首,不出三年,播名海內;后值內帷閹宦作亂、二帝廢立之際,則忠義奮發,先誅蹇碩、再討張讓;董卓引兵入京,縱放兵士,突民廬舍,剽虜資物,袁公忿之識之,不行莽夫之勇,單騎出奔,藏大義之鋒,則董賊懷怖;及至冀州,濟河而北,則勃海稽首。時至今日,袁公振一郡之卒,撮冀州之眾,威震河朔,名重天下。這短短數年,袁公何得如此?無他耳,唯因三德——袁公為人政寬,百姓德之,此為一德;袁公體才之智,謀士德之,此為二德;袁公賞悍之武,猛將德之,此為三德。袁公既以豪俠得眾,遂懷雄霸之圖,天下勝兵舉旗者,莫不假以為名。及臨場決敵,則悍夫爭命;深籌高議,則智士傾心。曹兄,我袁公既有如此威榮,緣何不投?”

  張郃這一大段話講的井井有序、有理有據,若非亂塵是個信守誠諾的君子,也要被他說動了心,但與之同行的顏良、文丑、高覽三人都是粗鄙的武夫,哪里聽得懂他在說什么,文丑第一個按捺不住,對張郃喝道:“啰里啰嗦,不知所云!這里輪得到你說話么?曹亂塵,你給句痛快話,去還是不去?”甄宓是為女子,比不得亂塵大肚容人,早就極不耐煩,但念在亂塵對張郃頗為客氣,這才極意隱忍,此時文丑再是破口大罵,更有威脅之意,她柳眉倒豎,朗聲道:“不去!”

  顏良冷笑一聲,道:“敬酒不吃吃罰酒。曹亂塵,今日你的人頭,爺爺可要收下了!”他也不待亂塵答話,轉身對文丑道:“文弟,你來還是我來?”他為人狂妄已久,此話之中飽是輕蔑之意,只覺單憑一人之力便可輕易的擒下亂塵。甄宓怎能容他羞辱情郎?亦是冷冷一笑,對亂塵道:“曹公子,你來還是我來?”

  她也不待亂塵答話,身影忽動,顏良只覺她衣袖微拂,還未反應過來,就覺香風襲面,但見一個黑影往臉上拍來。顏良橫行河朔而無敵手,并非是浪得虛名,見甄宓已然動手,手中雙錘連舉帶挺,轉瞬間已連出七招,這七招中四守三攻,環環相扣,緊密無間,加之他膂力又大,這金瓜雷公雙錘舞將起來,當真是金影縱橫、呼呼有風,頗有兇悍之勢。可甄宓何等人也?她通讀三卷《太平要術》,與亂塵的正途反道而行,逆轉經脈,顛倒陰陽,武功已不輸亂塵,這顏良再是如何了得,又如何能敵?她見顏良舉雙錘來迎,只是微微冷笑,她方下心中忿怒,不欲急取了顏良的性命,只想好好羞辱他一番,故而出手雖快、并未是殺招,但繞是如此,一只皓手忽纏忽點,一瞬之間,竟從顏良那看似無懈可擊的金光錘影之間伸了進去。

  眾人只聽啪的兩聲脆響,循聲望去,卻見顏良雙臉臉頰上俱是一個五指掌印,這顏良雖是個粗人,皮膚又頗是粗糙黝黑,但甄宓這兩記耳光當真打的甚狠,直抽得他眼冒金星、腦漲神昏,哎呦一聲,退了數步,一下子坐倒在地。文丑與顏良關系親密,以兄弟相待,兄長有難,他如何不幫?他身為武林中的宗匠,卻不顧忌江湖規矩,見甄宓背對于她,雙锏齊挺,劈向甄宓背后得雙肩胛骨。須知肩胛骨前連手臂、后護內臟,乃人體之重器,莫說是被兵器所擊,縱是尋常的剮蹭也能令常人肩臂疼上數日。文丑這雙锏以楞銅所鑄,本就重逾七十斤,更以倒鉤狼牙鐵釘相布,加上他內力剛猛蠻橫,有如千鈞,若是受的實了,甄宓這一雙手可是廢了。張郃與文丑雖為同伴,原是心想亂塵既是不從,咱們光明正大的決個高下勝負,縱使己方不敵,也不墮武人雄姿之名,此時見文丑竟不知自重身份,背后偷襲一個小姑娘,一時沒忍住話來,喊道:“姑娘,小心!”

  甄宓應變甚速,有如鬼魅,當是早有防備,原是想等這文丑送锏而來、要讓他出丑。此時張郃情急提醒,她心神一愣,心道:“此人光明磊落,方才一直對曹郎彬彬有禮,誠為君子,我便不與他為難。”她心念雖起,但應變卻是不緩,足間一點,身子已是倒立而起。那文丑本是前沖,只覺面前芳影一晃,身前已是空蕩蕩的。甄宓倒立在半空中,右手裹在袖中,微微一掃,似是要卷住他雙锏。文丑嘿的一聲大喝,雙锏上舉,一刺掌心、一梟脖頸。甄宓招數奇詭莫測,怎能被他輕易看破?她衫袖微動,有如靈蛇一般已攀上他雙锏。下一刻,甄宓的衫袖亦是連繞數圈,自下而上,急掃文丑臉頰。她這一招光趨電閃,那文丑連瞧都未瞧清,便在一瞬間聽得啪啪兩聲朗響,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痛,端的是結結實實挨了甄宓兩記巴掌。他不知好歹,抬腳上踢,惹得甄宓更怒,衫袖先收后展,左右開弓,對著文丑的雙臉又是啪啪兩記耳光。那甄宓的衫袖雖為絲薄之物,可謂是風吹即起、雨打即落,但在她精深的內力灌注下,竟硬如鐵板,文丑先后受了她四下耳光,怎生受得?鼻梁打斷、臉頰高腫自不消提,連滿口的好牙都被韌力所貫,掉了個十之七八。那文丑實在是痛的緊,單腳站立不穩,跤倒在地,哇啦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碎牙稀里嘩啦的散了一地。

  此時顏良文丑二人發髻散亂,滿臉血污,模樣既是猙獰、又是可憐,哪有半分方才來時那虎虎猛將的威勢?高覽、張郃二人初時不知甄宓厲害,見她舉手抬足間便將顏良文丑二人就料理了,心神俱是一凜,均是心想:“這女子武功之高,不在亂塵之下,我二人必定不是其敵,但為人將者,怎可有令不從?今日之事,唯死而已!”

  他二人已齊齊立定主意,也不多話,一挺長戈,一出盾爪,分襲甄宓上下。那高覽長戈碩長,善于從遠處勾掛、扎挑,既可橫擊、勾殺、調刺,亦可抽打、揮掃、中剃,專攻上盤,他乃是使戈的名家,這丈二長戈在他雙手中使來,倒也凜凜生威,不同凡響。而那張郃左手小盾、右手利爪,乃是取盾之剛、爪之利這兩者所長,專擅貼身肉搏。盾法善守,可以擋、回、捍、劈、砸、闔、磕七要相阻敵方刀劍一類的銳器;而爪法善攻,推、掏、托、撲、摟這五式既能分而進擊、亦可轉圜齊至,打的便是下盤。那張郃出身鑄盾、使盾的名家,祖傳的九九八十一路畫龍盾法自是練得爐火純青,及得他十六歲后,他又投身于河間摧堅爪門下,因其資質上佳,被摧堅門門主收為關門弟子,不及三年,他盡得摧堅爪之精要,經歷這幾年軍伍中的磨礪,爪法已超越乃師,可謂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他這一盾一爪雖短,但武林中有句話叫,‘一寸短、一寸險’,他這盾爪貼身連環相攻,換十二般形意、使五十樁轉連,將近身搏擊的“沾衣號脈、分筋錯骨、點穴閉氣”諸般要理融貫其中,端端是一攻一守的妙詣所在。

  那甄宓武功卓絕,眼見這張郃與高覽聯手相擊上下二盤的功夫不俗,片刻間已將自己身上頭、胸、腰、腿四處的要穴盡數籠罩,的確是配合默契、精妙非常,她攬袖還了兩招,將他二人迫了開去,說道:“好功夫!”張郃與高覽手中的兵器各受了她衫袖一點,只覺得身上氣血沸騰,猶如被千鈞的鐵錘重重錘擊了一般,虎口發麻,兵器被震得差點脫手。幸在甄宓有意對張、高二人容讓,并不予以追擊,不然她只需衫袖倒鉤,便可將這二人兵器繳了。張郃知她禮讓之意,叫道:“姑娘,你我既而為敵,便不需手下留情!”他與高覽對望一眼,虎喝一聲,長戈、盾爪齊進,再攻甄宓。

  甄宓見他二人招招兇狠、專制死穴,情知他們必死之心,便道:“好,今日我便好好會一會河間庭柱的高招。”她招隨語出,當真是動如脫兔,衫袖忽而展開,張郃沖在前端,盾翻爪撕,直取她腰腹間天突、膻中二穴。卻見她衫袖展至只一倏忽間,袖影分花,竟是連閃四處,前二處回環轉繞,將盾爪的翻撕二式盡數封死,后二處化柔為剛,硬如點穴撅般,徑攻雙手手腕。其實甄宓此招仍是手下留情,若是張郃縱躍后避,她衫袖便不會再與進擊。孰料張郃落下風而不懼,豪氣更增,一聲爆喝,又使出自創的“龍盾鳳爪七十二式”中的“降龍伏鳳”來反擊。他左盾翻轉,蕩起一股疾風,對準甄宓袖衫,猛然下劈,右爪蒸騰,從斜向里撲向甄宓腋下。倘若此招不成,他左盾改劈為擋、右爪下撈,自有龍翔風翼、烹龍炮鳳二招更進。他與甄宓不過才一個照面,就已使出絕學,實是當甄宓乃生平所遇的最為厲害的對手,這番不要命的強攻不求能傷得甄宓,只盼能為高覽爭取到片刻時機,好以長戈從外圍遠打懸擊。高覽知他心意,手腕連抖,長戈呼呼而起,戈影如山,環襲周身,其勢如長虹飲澗,似長槍大戟、又似金錘鐵棍,狂風暴雨般攻向甄宓。

  可甄宓何等厲害?一只衫袖只是微微趨避,輕而易舉的躲過了張郃的數般連環相擊,隨即抬腿一腳,直踢張郃小腹。她這一腳毫無招式可言,有如小孩們打架亂踢,但便是這么看似無用的腳法,卻從張郃盾影爪鋒間生生闖了進去,一下子就踢中了張郃小腹。小腹乃人體臟器之所,自是柔韌非常,張郃受她這么一踢,自是疼痛非常,雙膝一跪,嘩啦一聲,嘔出一大口鮮血,向后跌飛出兩丈有余。好在甄宓只求打倒張郃,并未下得重手,張郃既被她踢出戰圈外,她便不再進擊,衫袖一卷,又掃向高覽的長戈。

  此時顏良文丑二人已回過神來,眼見這少女三兩招間便放倒了張郃,再無輕視之心,哇啦啦的持了兵器,飛身而上。只聽轟隆一聲爆響,甄宓的那只吹彈可破的蠶絲衫袖與顏良雙錘、文丑雙锏、高覽鐵戈相拼,竟將這三人的金剛兵器磕開,更是震得眾人虎口麻痛不已。顏、文、高三人兇悍已久,雖是頹勢,但仍是一往無前,兵器再舉,又攻向甄宓。他三人的兇性已被甄宓激發,勢道自是厲害無比,甄宓眉頭微皺,心道:“這三人好生的不知好歹。若不是曹郎在此,我早將你們料理了……也好,你們瞧不起曹郎,怕是平日里遇到的皆是庸手,耀武揚威慣了,我今日便削一削你們的面子,以爾之長、攻爾之長,教你們在厲害處輸的心服口服!”她既存心作弄,衫袖上的勁力更催,呼啦一抽,照著三人的兵器直拍下去。三人雖是膂力皆大,但曉得她的厲害,兵器齊架、合在一處,欲以三人之力與她拼抗,只見衫、錘、锏、戈四物相交,火星飛濺,又是當的一聲爆音,只震得三人腦中嗡嗡作響。甄宓一擊得手,并不給他三人緩息之機,飛身再攻,對著三人手中的兵器,衫袖又掃,又是當當當三聲轟天巨響。這三袖一擊重于一擊,猶如鐵匠鍛鐵、屠夫碎骨一般,顏、文、高三人虎口一片殷紅、再也拿捏不住兵器,雙耳更是生疼、直欲滲出血來。

  眼見甄宓衫袖又到,三人均是心道:“我命休矣!”孰料甄宓卻不取他們性命,衫袖垂地一卷,將三人的兵器又卷至他們手中,玉足輕點,身子如浮水飄萍般悠悠退開了數丈。三人等了一會,始終不見甄宓動手,顏良怒道:“要殺便殺,你這是何意?”甄宓冷冷道:“各位自詡河北庭柱,將天下英豪不放在眼中便就罷了,連蓋世無雙的曹公子也輕視小覷,豈不是貽笑大方?我武功雖然低微,不及曹公子十之一二,但拿下幾位‘庭柱’倒也算是輕而易舉,今日便要你們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教你們輸個心服口服!”

  倘若顏、文、高三人識得好歹、就此認輸,甄宓看在亂塵面上,自不會再與他們為難。但三人長這么大,何曾遇過他人對自己如此無禮?更何況被甄宓這么一個音聲妙婉、身材婀娜的小姑娘羞辱鄙視,如何能消他們心頭的怒氣?三人齊聲怒吼,兵器狂舞,竟是再不出守御的招式,只是一個勁的狂攻猛殺,欲要和甄宓拼個你死我活。憑心而論,這三人的確為當世高手,此時不要命的聯手相攻,罡風大起、雄云迭出,有如瘋虎惡蛟,縱是那無雙呂布親臨,怕也不能速勝。但甄宓的武功著實是厲害至極,單憑一只柔若無物的絲質衫袖,輕描慢舞、長打短靠,加上她身速難以形容的快,招數又是奇詭變幻莫測,竟在顏、文、高三人山崩海嘯、轟雷怒電的進擊間騰挪閃縱,非但無一分乏力,更是翩翩若舞,有如仙子騰蹈,神態高徹,一副悠然自得之意。四人翻翻滾滾斗了一陣,顏、文、高三人招數愈來愈猛,顯然內力已催發至極致,但卻寸功未得。此番打法,他們內力損耗甚劇,到此刻,已是氣喘吁吁、身心俱疲,全靠著一口真氣吊在心間,硬撐而已。反觀甄宓,衫袖依舊如彩云而舞,時不時的抽打他三人兵器。又斗了一炷香時分,顏、文、高三人漸漸脫力,招數已然放緩,而甄宓卻不依不撓,袖上真力雖減,不再拂擊三人兵器,卻是瞧住了三人的臉頰,不一時的拍上兩個耳光。幸得高覽并不曾口言無禮,她下手輕了一些,但凡打至高覽,總是收回勁力,只是一掃而過。而顏良文丑二人便沒這般好處,被她拿捏精準、不至傷及臉骨腦髓的勁力接二連三的掃中,每抽一下,便是啪的一聲脆響,摔上一個趔趄。顏、文、高三人好歹也算一方的宗匠高手,甄宓這番耳光雖無筋骨之傷,卻是羞辱至極,實在是不可容忍,縱使周身無力,也是死命硬撐。

  張郃方才被甄宓一腳踢飛,雖是于身體無虞,但也著實痛極,他跪坐在地上緩息到此刻,才覺小腹的疼痛稍輕,四肢也有了知覺力氣,他眼見甄宓衫袖縱橫,耳聽同伴耳光作響,純是羞辱非常的打法,那顏良文丑平日里雖對他頗多有無禮不敬的地方,但他畢竟是個明事理、知大小的武人,眼下同伴受困,怎可置身事外?他勉力支起身子,躍入戰團中,欲與同伴共斗甄宓。

  他甫入戰圈,剛伸盾撩爪攻了一招,便被甄宓飛腿一腳,又是踢至一旁。幸虧甄宓敬他高德,這一腳遠較方才那般輕微,只是將他踢出戰圈之外。可張郃是個倔脾氣,并不以此為退,低喝一聲,又是飛身再上。甄宓正戲弄于顏、文、高三人,對著張郃的左手小盾又是一腳,將他又是踢開。張郃又闖了數次,每一次不及攻出一招半式,就被甄宓踢倒。那甄宓再是有心容讓,在如此反復了數次之后,已然動了怒氣,腳上的勁力漸漸添增,張郃每受一腳,總要口噴一攤鮮血,到后來,鮮血越來越多,咳聲愈來愈大,周身是那濕土與鮮血,渾沒個人樣。甄宓瞧在眼里,不由心道:“我敬你耿直勇毅,這才多番容讓,你卻恁的不識好歹,可是要將命送在此處不成?”

  甄宓只是這一分神間,原本踢向張郃右腰側的玉足便陡然轉向,踢中了文丑面門,一下子便把文丑的眉骨踢了個兩段,只疼得文丑“哎呀哎呀”齜牙咧嘴的止不住呼痛。張郃瞧出了這稍縱即逝的一處空子,右手銀爪疾撩、左手鐵盾飛旋,對著甄宓的腿攻將而去。他此時已渾身是傷,但這一招“翔龍翱鳳”卻端端是名家氣象、凌厲至極,虎虎有威,當真如翱翔于天際中龍鳳撲擊一般。

  亂塵從旁觀看已久,已是看清甄宓的武功路數,只覺她每一招每一式皆與自己修習的武功相同,但行氣運力的方法卻是截然相反,心道:“甄姑娘這天書武學逆道而行,卻能自成一派,其妙詭叵測、大氣森然二者皆俱,果真勝我萬倍,也不知是何方高人所授……張郃這一招看似取甄姑娘小腿,實是藏有一十三式極厲害的變化后招,要順腿而上、環掃甄姑娘腰腹數穴,這套路數雖是厲害,但卻有三處破綻,兩處在左手鐵盾內側的少海穴、太淵穴,一處在右手銀爪外側的會宗穴,我若是甄姑娘,不及他招式使出一半,飛腿回掃,攻這三穴,兵器必定脫手。”那甄宓與亂塵所想的一毫不差,玉足回掃,果然掃向少海、太淵、會宗三穴。亂塵原是微微一笑,心想張郃受此一擊定會無力再戰,卻沒想到甄宓這一腳用力頗大,張郃若是受得實了,兵器脫手自不消說,恐怕雙手手臂都要被當場廢了,急忙叫道:“甄姑娘腿下留人!”

  他救人心切,也不待甄宓反應,已是縱身而前,須知甄宓與四將纏斗良久,已從小亭中斗至渭水岸邊,足有五六丈遠,可亂塵這飛身一縱,只不過剎那之間,就已奔至眾人身前,右手疾抄,更是電閃神速,已擋住了甄宓踢往張郃雙手的飛腿。他二人武功相當,手足相交、內力自是相遇,二人但覺對方內力了得,身子均是一震,各自退開了三步。亂塵后退之余,左手前攬,以無人想象到的角度從張郃不及使完的半招間抓住了他手腕,輕輕一托,將他拉到了戰圈外。須知那張郃乃是當世一流高手,內力灌注之下,鐵盾邊緣已如刀鋒,那銀爪本身自是銳利,即便亂塵是銅手鐵臂,若不留神也會被盾爪所傷,但他這一手便是那般妙到毫顛,一擊奏效,絕無半分拖泥帶水之象。甄宓與他旗鼓相當,看了他臨場自創的這一手,不由得贊道:“曹公子神技,小女子衷心拜服。”

  經由亂塵這么一緩,顏、文、高三人這才脫身,從戰圈中躍開,三人對望了一眼,見對方面上汗水、血水齊流,說不出的狼狽,但好在脫離了甄宓那無處不至的袖影抽打逼壓,均是長呼一口氣,如釋重負。亂塵向她抱拳拱了拱手,微微一笑,以示謝意,轉身對張郃道:“張將軍,這位甄姑娘乃是在下的知交好友,她不想見我行不欲之事,這才仗義相助,若是多有得罪之處,小弟代她向將軍道歉。君子不強人所難,亂塵實不愿去那冀州渤海……”文丑罵聲將他話打斷道:“你不去,咱們便將你尸首抬……”但聽“啪”的一聲,文丑這一句臟話并未說完,又被甄宓抽了一個大耳光子。文丑一怒,哇哇叫著,又沖上前與甄宓相斗,顏良、高覽二人也是不甘居后,四人又纏斗至一處。

  亂塵心想這三人也真是好斗,這般打將下去,甄姑娘以逸待勞、始終立于不敗之地,你們既是有敗無勝,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自取其辱?他見張郃尚在原地,便道:“張將軍,諸位若實在要在下去渤海,也讓在下于長安城緩個一段時日,待向董卓告得丁卯、求得假閑,我定然會親赴渤海袁府,面述了今日原委。你快請幾位將軍收手,今日之事,咱們便此作罷,如何?”

  張郃情知今日之事,己方四人無論如何也是打不過亂塵與甄宓了,眼下亂塵既是開口應下日后之約,給足了己方臺階,便是袁紹面前復命也算是有了交代,心中便有了休戈之意,孰料到顏良破口大罵道:“臭小子,今日爺爺若是殺不了你,你便殺了爺爺,廢什么話?”顏良為四將之首,他既是如此作言,張郃便不好頂撞,只得將心一橫,對亂塵拱手抱拳道:“為人將者,當披肝瀝膽,以報袁公之祿。今奉詔命,敢不竭力盡忠,死而后已?”甄宓冷笑道:“諸位武功稀松尋常,連我這個孱弱的小女子都打不過,卻執意要與天下無敵的曹公子為難,可當真是螳臂擋車、不自量力的緊了。”文丑應道:“呸,你個小妮子,盡使些妖里妖氣的邪法,你文爺爺這才打不過你……有本事咱們以光明正大的武功相拼,文爺爺定能和你再打個三百回合!”

  甄宓心想今日若是不放倒這四人,亂塵定不能脫身,她心地本善,但這幾年因情愛一事而性情大變,此事關系到情郎亂塵,她心中突下殺機,懷中的玉簫應意而起,呼哨一聲,繞她周身忽高忽低的劃了數圈,夜色昏暗,玉簫皓白,當真是如慧通人性的靈蛇一般。她玉手一揚,但聽她言語森森道:“好,咱們便劃下道來,我以蕭代劍,用本朝武帝劉徹未央宮所舞的罪己劍法相敵,這罪己劍法乃武帝所創、世間流傳數百載,乃是再正道不過的武學,爾等可睜大眼睛瞧好了!第一招,未央察民!”言畢,她左手平曲,虛做捧酒與胸前之狀,右手舉蕭勁指蒼天,昂首前視,似在遙望未央宮高樓瓊宇下的天下萬民。

  河北四將博識天下武學,當然認識甄宓所使的劍法,正是前漢武帝所創的罪己劍法,相傳劉徹老年時聽信那邪臣江充的譖言,信其巫蠱,大起宮室,內竭府庫,外罷天下,終釀大禍,逼死了皇后衛子夫、太子劉據,名臣百姓受此大禍而毀身者,不可勝數。幸得武帝劉徹乃一代明君雄主,迷途而知返,開上下既往之先河、能歷來帝君之不敢,于未央宮上發布《輪臺罪己詔》,自譴其身、幡然改過,顧托得人,迅速平定了禍亂,其后禁苛暴,止擅賦,力本農,與萬民休戚,終不負威強睿武、一代天驕之名。后世士子書生敬其膽色、憫其情懷,多有詠賦,而武林中人也穿鑿附會,假托武帝親創之名,將內宮與禁軍中的劍法擇取精要,創出這樁劍法。其后又歷經幾代人刪減添加,終成了今日三十六招罪己劍法。只是這樁劍法演變至今,早已重意不重勢,專好儀表之態,招式往往看似威猛、實則難有攻敵之巧,故而雖廣為流傳于世,只要是個練家子總會使得,但當真與人動起手來,萬千個江湖中人用這樁劍法的都不見一者。

  甄宓雖是個女子,這一招使出,卻耍得氣勢駭然、威嚴無比,勢如氣吞萬里之虎。河北四將原以為她要使出“二郎桃劍”、“荊軻刺秦”這一類精強的劍法,再不濟也得是“干將神劍”“赤霄孤劍”這類嚴謹周全的劍法,沒料到她卻舍大就小,以罪己劍法相迎,實在是令他們摸不著頭腦。但他們個個均知甄宓武功絕高,既是用此劍法,必有其用意之處,哪敢還敢輕敵?四人雖是熟稔這罪己劍法的破綻處,卻只是端住兵器、擺好架勢,前后左右站穩了方位,不敢上前搠其鋒芒,只等以守代攻。

  甄宓冷哼一聲,左手緩變,改曲為伸,箕張在前,右手玉簫垂垂而下,斜指地面,正是罪己劍法的第二招“輪臺罪己”。這一招腳下要前跨三步,可因那甄宓內力深厚、腳力矯健無比,三個跨步間,已身至河北四將面前。河北四將齊齊舉兵相迎,正欲合力架住甄宓前伸的左手,孰料到甄宓螓首緩搖,左掌陡然收回,輕錘心間、作捧心之狀,右手玉簫連敲地面,宛如劉徹臨世,再現痛心疾首之態,這一招,自然是罪己劍法的第三招“巫蠱之禍”了。武林中人臨場對敵,縱然只會使一種武功,也決計無人將一路招法按照順序原原本本的使出來,這種做法,無異于將一顆腦袋任由別人摘取,總是要將武功路數打破,前顛后倒、混而使之,教對手摸不著路數、猜不出破解之法。而眼下甄宓所使的罪己劍法又為天下人皆會,其破綻處更是數不勝數,河北四將雖然皆不擅常用劍,但于這樁劍法的破綻處卻是爛滾于心,眼見她拘泥于窠臼、半招都不變,不由有些傻眼,都在心想:“這人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甄宓瞧出四將的疑問之意,取笑他們道:“怎么了,見我這樁劍法稀疏平常,要將我小覷了?我已出了三招,你們四個大老爺們,怎的還不動手出招?”她身子一轉,第四招“江充告誣”、第五招“甘泉信饞”、第六招“縱兵長安”、第七招“太子懸梁”混為一體,如雷轟、似電閃,浩浩蕩蕩的一齊發出。這四招雖有前后之分,各有數十處破綻,但她出招迅捷之至,已無任何言語可以形容其招之速,這四招連發,如江海浪潮前赴后繼,非但將前一招的破綻盡數掩蓋,更是針對河北四將每人練功的死穴所發,徑取顏良喉管、文丑乳根、張郃中極、高覽關元。她意在殺人,這四招可謂是必得之舉。河北四將只聽得玉簫音孔劃過空氣發出銳利無比嗚嗚的聲音,欲瞧見甄宓人影身勢,可眼里人影簫影縱橫,早已花成一片,哪里還能瞧的見?

  甄宓眼見縱橫河朔的河北四庭柱就要死于自己手下,心中稍稍有了一絲欣慰之意,卻未想到一股熟悉無比、常令自己神魂顛倒的男子氣息撲鼻而來,此人不是別人,正是亂塵。亂塵從旁觀戰,一直猶豫不下場,實是不欲與四將動手,見甄宓使的又是罪己劍法這種把勢路數,原以為她還是方才那般戲弄四將,要四將精疲力盡、知難而退。可她突出重手,要立斃四將于蕭下,實是出于眾人所料。幸虧亂塵遠遠慧于常人,待看到甄宓第三招時,腦中陡然閃過一個念頭,他已瞧出端倪,他心中原是不信甄宓會如此狠毒,但一見甄宓第四招“江充告誣”的起手式一出,已知情勢不妙,急忙縱身上前,欲要阻住她這雷霆四擊。可當下非比方才,彼時甄宓并無殺心、出招也皆是調戲之意,但此時甄宓務求必殺,招式間已毫不留余地。亂塵身速雖是甚快,可若要救得四將,卻是難比登天。

  只是這一恍惚間,招式稍微緩了一緩,亂塵這才得以使出一招,擋住了玉簫點喉的殺勢。但甄宓蕭勢宛若電閃雷轟,亂塵若是要救其余三將,卻是不能了。眼見甄宓第五招“甘泉信饞”的蕭影已攻向文丑乳根穴。亂塵忽而生出一股苦意,對著四將陡然疾拍四掌,竟是將四人推出戰圈之外,而他自己周身門戶洞開,盡在甄宓蕭影的籠罩下。甄宓驀地里只聽得張郃大聲喚道:“曹兄——”還未回過神來,玉簫已掃過亂塵周身大穴,亂塵武功再高、內力再厚,也不擋不住甄宓玉簫在周身大穴上的連環擊殺,當下哇啦一聲,狂噴出一口鮮血。甄宓被他鮮血濺了一臉,這才清醒,只瞧見情郎亂塵臉色煞白,身子慢慢的軟軟跪倒在地,她心中苦急、恨極、傷急,心道:“我……我……我竟傷了……傷了曹郎……”她渾身發抖,也不顧玉簫自手中抖落,一下子跌伏在地。但聽她訥訥道:“曹郎……曹郎……我……我……”想說出一些話來,但終于不能,兩行熱淚怎么也忍不住,自眼眶中奪眶而出。

  亂塵見她跌伏于地,想要出言勸慰于他,只說了一個“我”字,便猛咳數聲,每咳一聲,都是一大灘鮮血,卻是說不出來話來。甄宓傷心欲絕,怔怔扶住亂塵,催運內力,要與他療傷。但亂塵所創頗重,縱使甄宓不惜損耗自身,將全部內力一個勁的往他體內猛催,欲要穩住他傷勢,可亂塵經脈氣血周身受阻,一時怎可救得?

  這變故來的太快,張郃等人到此時才反應過來,他們原與亂塵為敵,卻得亂塵舍身救人,就連顏良文丑這種粗莽漢子都覺得心下愧疚,那張郃與亂塵最為熟識,見亂塵代己受過,臉色既是悲憤、又是敬佩,搶上來扶住亂塵,從懷中掏出一大堆金瘡藥。他素來沉穩厚重,此時竟是手腕直抖,也不管那些瓶瓶罐罐的金創良藥所醫何傷,只是一股腦兒的將藥粉撒在亂塵傷口,只盼他能稍減些疼痛。但聽他顫聲道:“曹公子,我……我們與你為敵,若是死了,也是應得。你……你……你這等大恩,叫張某無地自容……我……我……唉……”文丑關心亂塵,亦是走上前來,查看亂塵傷勢,說道:“小子,我今日欠了你這樁恩情,他日定要還你,你可千萬別死了!”他是個莽人,平日里頗為蠻橫無禮,但此時被亂塵大義所感,心想時逢亂世、人心早已不古,自己又再三與他不敬,更是大打出手,這亂塵竟如此胸襟寬博、以德報怨,一時間居然說出了這般這輩子都沒說出口的話來。

  甄宓心惱情郎因四將所傷,遷怒于他,拂袖一揮,欲要扇他二人耳光,卻被亂塵輕輕的扯住她衣袖。她拿眼望向亂塵,只見亂塵臉上已沒有一絲血色,連一向炯炯有神的眼眸子都黯淡了不少,但見亂塵微微一笑,說道:“甄……甄姑娘,好俊……好俊的身手。”他口中說話,鮮血不斷從唇邊滲出,直將胸前白衣染的艷紅。甄宓瞧的心苦,伸手輕捂住他嘴唇,泣道:“公子……公子別說了……”亂塵瞧瞧她,再瞧瞧張郃等人,心中反而生出無邊的豁然與悲慨——他涉及世路七年,這濁世滔滔,他于天下自有他的那一份自守與豁達。《老子》云:圣人執左契,而不責于人。《道德經》又云:大小多少,報怨以德。他不敢自比圣人,可師傅、師姐的教誨總是沒有錯的——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謙謙君子,上不愧天、下不愧人,不求無憾,但求心安……天下之事,人生之遇,不過如是。

  甄宓玉手雖是按在亂塵嘴唇上,可鮮血從亂塵口鼻之中汩汩的滲出,她如何止得住?鮮血自甄宓的指縫間止不住的滲出,不一會兒的功夫,將甄宓的衣衫也染紅了大半個邊。甄宓武功修為雖高,但畢竟是個芳齡少女,情郎受創重傷,她怎還能端定?哇啦一聲,伏在亂塵胸間,嗚嗚嗚嗚的哭出聲來。亂塵見她螓首在胸前不住的顫動,實是傷心的緊了,抬眼瞧去,見她長發滑順、身材婀娜,又想起師姐來,心中一遍又一遍的道:“師姐……師姐……要是你對塵兒也這般好……便就好啦……”他意亂情迷,想要伸手撫摸甄宓披散在自己胸前的長發,右手動了又動,卻苦于經骸無力,總是提不起手臂。

  河間四將瞧得二人凄苦,心中愧疚不已,那顏良為四將之首,心想這少女哭的如此傷絕,定是深愛情郎,此間再留既是無益,何必又在此處煩擾這二人?他為人雖不磊落,但此時亦生出無限失落的感覺,已定下不再與亂塵為難的主意,就此回渤海將今日事原原本本的告知了袁公,遂長嘆一聲,對亂塵拱手抱拳道:“曹亂塵,我等受了主公的命令,欲擒殺于你,此為怨。你高德大義,替我一死,此為大恩。我顏良恩怨分明,咱們恩怨一筆勾銷,他日再見,仍然是敵非友,今日就此別過,告辭!”其余三將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均是無言,走上前來,對著亂塵、甄宓二人俱是拱手一抱,默默作別。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置
設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