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殺人犯在看守所里被謀殺了,有點意思。顧芫的老領導邢磊當即做了個決定,由駐所檢察官顧芫同志全權負責偵辦此案,將功補過,以便早日班師回朝。
顧芫收到通知后,默默地感謝了一下邢磊的八輩祖宗。四十的男人最無情!說什么亦師亦友的上級領導,說什么把下屬當成自己的親妹子照顧。現在不僅是照顧到了這荒無人煙的看守所里來,而且還要受苦受累地搞刑偵!只恨當時把檢討書拍他桌上時還不夠響亮!
“你說說,我這么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他怎么忍心讓我去搞偵查!”顧芫憤憤地,將面前的筷子“咯”地攔腰折斷。
聽著筷子斷裂那一記清脆的聲音,對面坐著的王宇凡不由得吞了下口水,同時將那句“你簡直是個金剛”咽進了肚子里。
王宇凡,顧芫在公訴科的老搭檔。兩人同時進入B市檢察院工作,以前又在同一間辦公室。三年來,一起挨過領導的罵,一起接訪過鬧事的群眾,一起出庭對抗過不良的律師,結下了深厚且堅定的革命友誼。
“芫兒啊,你冷靜點!”王宇凡遞過去一雙新筷子,繼續說道,“沒辦法啊,檢察院說是審查,但還是有偵查案件的義務,只是普通案子沒必要而已?!?p> “再怎么偵查,我一個女的哪兒行啊!再說我還不是專業搞刑偵的!”
“沒事兒,凡事有哥,凡哥罩著你!”王宇凡大言不慚,邊把自己的筷子伸向了顧芫的碗里。
“別夾我的生蠔!”顧芫眼疾手快,操著新筷子就向那只罪惡之手敲下去,左手拎起生蠔的殼,將肉一溜送進嘴里。一頓操作行云流水,一看就知道這種情況發生過很多次。
“臥槽!你輕點啊!”王宇凡憤怒地瞪她一看,“餓死鬼投胎啊你!我這么細皮嫩肉的,打壞了你負責??!”
“嗯,我負責?!鳖欆就耆辉谝馑谡f什么,滿門心思都在挑桌上的好菜,不能再讓他有可乘之機。說什么革命友誼,全是塑料兄弟情!
王宇凡聽后,頓了兩秒,難得沒有再說話,抿了下嘴唇,也加快了夾菜的速度。
酒足飯飽后,二人來到老根據地——公訴科207辦公室。
“海哥哥,我們回來啦!”王宇凡夸張地喊道。
“不惡心會死不!”海東白他一眼,將旁邊的一把帶滑輪的椅子向顧芫推了過去,“聽說要搞偵查了?”
海東,公訴科副主任。外表長了張憨厚的臉,內心卻是個騷包。當然,這是王宇凡給出的評價。這個36歲的老男人找了個剛滿20的女朋友,這種老牛吃嫩草的行為讓王宇凡這種單身狗感到非常不適。
顧芫接住滑來的靠椅,坐了下去,不由得撇撇嘴,說道:“可不是嗎,接到通知就只能屁顛兒屁顛兒地找你們扒案情了。”
海東早有準備,從柜子里抱出一大堆卷宗,“看吧,這里是有關‘獨眼’的所有材料?!?p> 顧芫看著這半人高的案卷,深吸了一口氣,一把抓住準備溜之大吉的王宇凡,“有難同當?。 ?p> 王宇凡不可置信地看著她:“我像有難同當的人嗎?”
“像!”
”像你妹??!”
......
幾十本案卷,數以千計的紙張,如海一般的文字,顧芫二人花了一整個下午的時間,整合了跟案件有關的信息。
“獨眼”殺人案的被害人叫孫海龍,是“獨眼”的親哥哥。兄弟倆從2004年開始,就在天速房地產開發公司做事。早先的房地產行業比較混亂,經常會遇到被拆遷的農民聚眾鬧事等問題,天速的老板霍威便招了些像“獨眼”這樣的刑滿釋放人員,把他們豢養在手下,暗地里解決問題。
而“獨眼”殺害孫海龍的作案動機還沒弄清,他本人又被殺害,這兩人跟天速公司的關系都十分密切。天速公司人員結構復雜,聽說老板霍威更是和市里某領導有親戚關系,這塊骨頭可不好啃。于是,顧芫決定先從側面了解,找來了天速公司的長期法務合作伙伴——正大律師事務所的相關責任人。
……
災難現場。
陳言之走進顧芫辦公室的第一印象。作為正大律所的投資人,陳言之先生也被通知到檢察院來接受詢問??粗郎稀⒌厣蟻y七八糟的卷宗,沙發上零零散散地攤開的光盤,陳言之有點頭疼,這姑娘怎么能亂成這鬼樣子……忍住內心想要把這一切都收拾一遍的沖動,坐到了顧芫的對面。
“姓名?”
“陳言之?!?p> “性別?”
陳言之笑了一下,沒有回答,甚至覺得顧芫過于刻板,無意識地往下撇了一眼,鞋子上居然有一點淤泥。想擦。
哪知顧芫卻會錯了意,暗罵一句“下流”,有點不自然的說:“請您配合一點,這里還要記筆錄。”
陳言之無語地看她一眼,“男?!?p> “陳先生,請你談談正大律所和天速公司都有什么業務往來?”顧芫遞過去一個紙杯,順便給陳言之倒了杯水。
“檢察官同志,我只是正大的投資人,公司運營和日常事務我都是不管的,至于業務往來,那就更不清楚了。”陳言之喝了口白水。真是摳門的家伙,連點茶葉都舍不得泡。
“可據我所知,天速公司是你們律所最大的客戶,陳先生說自己一點不清楚情況,這也說不過去吧?!鳖欆締柕馈?p> 陳言之轉動了一下紙幣,“噗嗤”笑了一聲,說道:“我就是個教書的,有點閑錢投了個律所,根本就是門外漢一個,管他最大還是最小的客戶,我還真不知道?!?p> 一番詢問,顧芫毫無所獲。除了更討厭那個男人。輕蔑、油膩、虛偽,除了長得好看點,一無是處。瞎了眼當時才會覺得他的背影和那個人相似。
那個人叫趙東理,顧芫在大一的時候就見過他,也許是那天的陽光太美,他從一片暖陽中走來,背后全是金光。當時顧芫的腦海里滿是《大話西游》里的那句話:“我的意中人是個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披著金甲圣衣、駕著七彩祥云來娶我?!本瓦@樣,18歲的顧芫在那一剎那情竇初開。
恰巧趙東理是法學院的研究生學長,有時候會幫著導師帶帶學生。從那時起,顧芫就下定決心考研,常常以問問題的名義追著趙東理轉。
而趙東理是名非常優秀的學生,畢業后直接去了B市公安局工作,聽說還破了幾個大案??删驮谀且荒?,他在高速公路上出了車禍。肇事方是個貨車司機,疲勞駕駛,直接追尾。聽說他當場還有氣息,但推進搶救室沒多久,醫生就宣布了死亡。
顧芫猜中了這開頭,卻沒有猜中這結局。
后來公安多方查證,肇事司機沒有任何前科,社會關系也與之無牽連,只能排除被報復的嫌疑。這就是一件單純的交通肇事。也許真的是天妒英才。
……
而另一邊,陳言之回到住所,鉆進了書房。看著書架上依次擺放的書籍,每一排都用直尺量過,感覺十分舒坦了?;叵腩欆巨k公室的慘狀,深深的松了口氣,仿佛劫后余生。
他找到書架上的那本《英國文學與批評》,翻開第十頁。只見那書從第十頁開始,都是與封面毫不相干的內容。第一個詞便是:霍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