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我觸及不到的太陽。
清晨的陽光在厚重的簾布縫隙中試著尋找棲身地,半吊子地掙扎在陰暗中不愿被剝離。
一束鶴望蘭靜靜豎立在它應該待在的塑料花瓶里,而花瓶靜靜佇立在右邊的床頭柜上。無論花瓣還是枝葉似乎從未發生變化,令我開始懷疑它是否用了和花瓶一樣的材料。
和我的存在于這世上一樣,我的病床在偌大空蕩的病房中甚至顯得突兀。
這便是長久以來我所能見到的無限循環的清晨的唯一風景。
也算上睜眼后直視的天花板,“潔白無瑕”的。
無法去回憶,過往里沒有一人一物。
無法去感受,心臟已不再產生觸動。
無法去言語,大腦內只有一片空白。
無法去觸摸,四肢早就麻木又沉寂。
醫生還沒能給出確定的診斷,雖說我差不多就是四肢癱瘓了,也許還伴有大腦的毛病,輕微的。
能給予我些許慰藉的也,就是我不太敏感時間的流逝了。
比方說現在大概時至黃昏了,因為窗簾間的顏色愈發鮮紅,可我基本并未察覺。
從清晨到黃昏,若是我沒能注意,基本是一晃神的功夫。
不過在提醒我的其實是需要補充食物的肚子。
“先生,”病房的門外傳來的女人的聲音,我覺得我認識她,我依稀記得見過幾面,是這所醫院的護士,唯一照看我生活的人。
應該是這樣,我記不住事。
“她來看您了。”
聽上去似乎是我的熟人,但這個“她”的話,我興許沒能記住。
門從外面被緩緩推開,進來的是一個身姿修長的人影,秀麗長發靠散在雙肩,面容是我無法用言語表述出來的討人憐愛,這絕對是位非凡的女子。說是詩詞歌畫中走出來的古典美人也不為過。
很遺憾,這氣質與她身著的公事用正裝十分不搭,也和這主打冷色調的環境格格不入。
“可惜了?!毕敕ǘ级诜e在旮沓里,只有結果用以簡單的字句表達出來。
看樣子她應該習慣了。
畢竟我好像認識她,好像也蠻了解她,請別問我怎么認識的她,所幫助我的只是直覺。
亦或許她沒理解我的意思,沒有在意我的無禮,畢竟她進門后只是繞開了我的病床走到了窗前。“你活得還挺悠閑的?!崩w細的手指輕輕拉開了一邊的窗簾,飽和的夕陽余暉如同野火肆虐在灰色的地板上熊熊燃燒,適應的循環被打破令我十分的不滿,如果這感覺確實是不滿的話。
“感覺如何,像個傻子一般什么都不用承受令你很愉悅吧?”同樣是與她氣質不相襯的略帶諷刺的發言?!班?,不對不對,”她的嘴角在上揚,恕這變化的角度難以被察覺,是一種會被預知到的冰冷即將襲來的前兆。
“你現在也沒法感受到包括愉悅的各種情緒了吧?”
她都沒有轉過頭來看著我,也真是夠無禮的了。
“你知道可笑的是什么嗎?”
“...”
沉默不語,難道我應該知道什么嗎?
“你居然自私地把這種人類的缺陷強行賦予在我的身上!可笑的是現在你自己不再為此受到折磨了??!”
近乎咆哮的音量回蕩在病房中,在我的大腦中來回穿插。這完全不像看上去如此淑雅的女子能做出的粗魯舉動,就好比她在學著大猩猩的動作一般的粗魯,她是因為我在生氣嗎?
我做了什么能讓她生氣的事嗎?
我能想到的可能只有是我待在這個病房里就是個天大的錯誤。
所以我該表示出什么樣的態度呢?
……
我對著她的背影,臉部盡力地用還算正常的角度扭曲出一個人類所能接受的微笑。
這是我想象的,因為我看不到自己的笑臉。
但笑是尷尬場景下最萬能的語言,說不定能讓她改變些態度讓我明白下事情的條理呢。亦或僅僅是調節一下現在的氛圍呢,原本只是陰沉的環境被粗暴地抹上了濃郁的焦灼。壓抑,難以呼吸。
顯然笑臉戰術沒能縮短這難熬的氣氛,她都沒有轉頭看向我的跡象,是未曾預料的小小的失敗。
“丑陋?!卑肷嗡艛D出這么兩個字。
誒?!
不知多久以前我還有幸瞅見過自己的面貌,說起來確實是個毫無亮點的消瘦的二十來歲普通青年人的面貌,但是她的形容怎么看都夸張了。
……
貌似是首次施行的笑臉戰術迎來了大失敗。
不明白,她都沒有回頭誒。
透過她的身影聚焦到了遠方的夕陽只有一弧的地方還未被叢生的建筑物遮擋,有什么在提醒我這次不正常的會面需要趕緊結束。
“所以呢?”雖然不理解她的話,但不論我有多遲鈍,都能感受到那股應聲而來的情緒,負面的,不妙的,一旦沾染便會被疼痛所折磨的虛影。如果不是因為我無法去感受,興許我的雙腿會突然變得靈活,促使我趕緊離開這里。
“你覺得這是什么?”好像能看穿我的想法,她在對我內心提問,“這是‘失落’,是名為‘情緒’的疾病。”
“是你帶給我的。”
她終于轉過身來,依然是那絕美的容貌,可面龐滑落下了一道晶瑩剔透的閃爍。
“人類的喜怒哀樂,驅使我更加地關照人類,驅使我相信所有的人類都是值得被拯救的。這左右了我的公正,影響了我的選擇,它讓我忽視了很多重要的細節,它讓我站在與你們平等的高度觀察著世界?!?p> “……”
“這是不對的?!?p> 美麗的人在自言自語,但都是我無法理解的自白。
她在被什么所苦惱,但被束縛在病床上的我可幫不了什么忙。
她又輕聲說了些什么,這次我再沒聽到些什么了。
夕陽再不過幾分鐘就要完全消失了吧。
“這是不對的。”不知是在刻意地強調,說服自己還是某種其他原因。
“那如果……”
“在相同的時間,相同的地點,一切都吻合既定的實際的情況下,”
她走了過來,俯下身子,用纖細的手指輕點了下我的額頭。
“你的潛意識會被我埋下一顆伺機而動的種子?!?p> “一顆只會等待合適的時機發芽,能讓你順從我的心意而甘愿奉獻自己。”
“埋藏在最深處……即便會傷害到你,也與我毫無關系。”
她手指輕點的地方散開一股溫熱,在我的腦內散播,升溫,直至我開始感到蒸騰的瞬間,便消退了。
“你……”我說不出完整的話來,而且比之前的狀態更加欠妥,唯有我的大腦勉強能掌握當前的事態。
事態……
“就是這樣,”她直起身來,“這樣的變化,足以引發一切事物狀態的完全改變。”
“足以改變既定的實際?!?p> “阿……”我已經感到我真正意義上喪失了言語的能力。
“這可是我賭上了一切的選擇?!?p> 她十分冷靜地說著不得了的話。
生氣?對我的怨恨?種子?改變實際?賭上了一切?
不僅大腦處理不過來如此多的理解不了的字句,眼前發生的變化更是令我驚異。
……
我在震動著。
病床在震動,鶴望蘭也在震動,房間在震動,能感覺到醫院在震動,唯獨她站在原地,還能平靜地拂去了面龐的淚痕,與她腳下那塊地板,安安穩穩。
咔咔——
奇怪的聲響又吸引了我的注意。
是一個時鐘。
“2025年9月7日”
這是今天,我突然想了起來。
我從沒在這病房中看見過機械式鬧鐘,下方小小的電子屏還標注了日期。
我還未注意到的是,
怪異聲響的來源,是那似乎被無形的力量強行拉著往回走的指針。
我還未注意到的是,
床邊的鶴望蘭,正在以肉眼可見的變化畏縮進了花瓶內。
到底發生了什么?
感覺一陣微風吹過。
房間內除了她,一切都像是被吹到了空中,停滯,靜止,就仿佛比云還輕,還虛無縹緲。
“2024年9月7日”
窗簾間的鮮紅急劇轉換為了清晨的白色,仔細一點能瞥見窗外世界的變化。
夕陽在上升,云層在退卻,一切都很不符合規律地在運動。
“2023年9月7日”
“要說再見了,”我還能聽到她的聲音,明明也就是一般少女的聲音,為什么,為什么聲音的主人逐漸吸引著我的注意。
我感覺到了碎片的記憶在我腦內拼接。
“2022年9月7日”
四肢恢復了許久未感到的知覺。
“2020年9月7日”
想閉眼……
但更想去尋覓那位少女……
是因為這一切是由她引起的?
不是。
我能記起她,明明是十分重要的人。
心臟在顫動,眼淚止不住地在流淌,我都能感覺到的。
查不出來的奇怪的病因,因為那并非是能被認知的事物造成的影響。
全都在回憶中明白了起來。
“不……”眼淚停滯在了臉上,仿佛被凍結住了。
這不是我該做的。
什么回溯到過去。
什么重啟這一切。
現在的現在就是憑借我自己的選擇而成立的,這才是應該存在的存在。
“永別了...不過與我而言只是下一秒的再會...”
“不要??!”
我的吶喊沒有得到回應。
至少,至少不能忘記,不能忘記這已經固定的現在的記憶。
現在/未來的記憶...
她是...?
我是...?
...不能忘記,我拼盡了全力換來的...
什么...?
“2019年9月7日”
下沉,在下沉,在深海中下沉著。
只感到全身包裹著虛無的觸感。
呼吸,無意識。存在,無意識。
于是我閉上了雙眼。
……
……
……
“2018年9月7日”
……
轟轟轟——
“誒誒誒???這是不是就是那本超火的恐怖小說!最新章你都買了嗎!借我看看嘛~”“不給不給,我還沒看完呢!”“啊呀……”
引擎的轟鳴聲,嘈雜的交談聲,越來越大,就如同我在慢慢與聲源拉近般。
我感到我置身于環境的中心。
我猛然睜開了雙眼。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漆黑。
嚇得我腦袋向后一撇,又與什么硬物碰到了,發出了沉悶的撞擊聲。
“哎!”“靠!”
“對不起對不起……”
“搞什么莫阿...”
不小心撞到了他人的腦袋。
我連聲說著對不起,但對方的臉色不是太好,硬是擠到了別的角落去。
這時我才發覺,這是一輛擠滿了學生的公交車。
透過車窗向外望去,是我熟悉的景色與路線,卻又夾雜了些許陌生。有種難以言表的異樣感殘留著,是某種事物被打破的異樣感。
話說剛剛,我在干什么呢?
……
“永別...對我來說...再見...”
剛剛……?
對。
……復習……
剛剛是要準備復習呢,馬上就要開學考了。
我抬手看了看腕上的電子手表。
“2018年9月7日,12:03”
不理解的異樣感逐漸遠去,是阿,明明沒有什么感到奇怪的。
這就是我千篇一律的無聊又孤獨的日常生活阿。
窗外是我觸及不到的太陽,但陽光穿過人群的縫隙零零落落地灑到我身上,溫暖且舒適。
這沒什么不好的。
……
……
……
?。ㄋ?p> 病房在零零碎碎地在變為空白,純粹的空白,純粹的“無”。
再過不久,這個世界就要崩塌了吧。
我如此想到,臉上卻又浮現出微笑。
真摯的滿懷期待的微笑。
這個世界的崩塌,說明過去確實在改變,暫時還不能探察進程和方向,但也邁出了希望的一步。
淡淡的失落。
“情緒”依舊在折磨著我。
這個世界在崩塌,說明他沒有做出同樣的選擇,最后應該是種子在確實影響了他,但也知曉了。
他所持的“情緒”似乎不過如此。
對我的所抱有的奇妙但堅定的“情緒”。
不過如此……嗎…
無妨,無妨。
眼前變得模糊,是因為作為人類的視角在消散嗎?
過不了多久,就能看到我期待的景象了吧。
不是平視,直視,正視,而是俯視。
這才是我所需要的,我并沒有做錯什么。
痛覺,是因為“情緒”還在掙扎,在我的內心瘋狂地撕扯,留下抓痕,企圖迫使我留下它們。
深呼吸,忍耐著,再過一會就好了。
……
但還是滑落下去了,淚水,終究沒有忍住。
“我在做些什么啊……”
哈咯哈咯,到這里為止,序章騙(笑)——沒頭沒腦云里霧里啥都沒交代劇情還賊拖拉的結局篇(偽)就結束啦?。ü补玻懼鴮懼屯俗约旱降自撝v啥啦哈哈!若有興趣的朋友們可以在這留下自己的小腳印噢(書評),覺得序章寫得很糟糕(確實糟糕,甚至連男女主的名字都沒提到),作者文筆超垃圾的小伙伴……也可以留下小腳印噢!這畢竟還是處女作,打的還是磨煉文筆的旗子嘛!正文應該會盡量不拖拉和交代清楚原委啦!
各位有緣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