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堂驚恐。
虎騎衛真的來了!
并且,他們不說一句話,毫無先兆地直接齊射天毓山莊,其意圖很明顯,就是要將這次赴宴的所有武陽城武者一網打盡。
箭雨過后,馬蹄聲聲入耳,大地在虎騎衛的戰馬腳下顫抖。
三月春光無限好,只是這初春美景即將成為虎騎衛血腥鎮壓武陽城江湖人士的背景圖。
風無流,劉奇,王舸等人隨林秀三人跳上屋頂,站在大脊上,天毓山莊外約莫六百步位置,一面杏黃大旗迎風飄展,上面鐵畫銀鉤般繡著“虎騎”兩個黑字,并繡以金邊相襯。
三千虎騎衛,且不說馬背上坐著的騎卒個個驍勇善戰,悍不畏死,就是他們座下的戰馬也遠比嶺南馬匹高大剽悍,一蹄落下便踏裂大道上的石塊木條。
黃塵滾滾,六百步距離對于虎騎衛來說不過十息時間。
三千驍騎動作整齊劃一,收弓拔刀,除了鐵器的橐槖聲響以及戰馬噴發的鼻息聲,再無其它。
一騎出列,白袍銀槍。戰馬上的將軍年歲二十五六,相貌俊逸有神,但眼神中充滿了煞氣和倨傲。
邱浩,與他的父親邱戰相同,同樣是戰場上噬骨飲血的殺神人物。
兩三個呼吸后,一個扛斬馬大刀、身裹虎皮的虬髯大漢喝著囊中烈酒從軍陣中擠出,和邱浩同列對視屋頂眾人。
大漢醉意三分,雙眼迷離,魁梧的身子在馬背上搖搖晃晃,隨著春風搖擺,醉而不暈,搖而不倒,呼吸若游離細絲,如春風細雨。
隔著三百步,林秀一眼看穿大漢并非喝醉,而是借著酒勁在修煉馬背上調整呼吸的武籍。
眾人當中,劉奇年歲最高,見識也最廣,見了虬髯大漢坐在馬背上的神奇功夫,不禁惶恐道:“如果老夫沒猜錯的話,這大漢是醉虎魏風塵!”
“魏風塵!”人人震驚。
風無流問道:“劉前輩,您說他是十年前就步入一品境界的魏風塵?”
“呵呵呵,”劉奇慘然笑道:“我有一壺酒,足以慰風塵。長須久不剃,染血不自知。馬刀肩上扛,出鞘即殺人。醉臥沙場笑,戎馬定乾坤。不會錯的,他就是邱戰手下七虎之一的醉虎,魏風塵!”
三百步之外,白袍將軍傲然大喊道:“聽說今日是天毓山莊劉奇劉老先生的七十大壽,晚輩邱浩不請自來,以三千箭羽相賀,再以三千鐵騎助興,不知道劉老先生是哪位,可還滿意否?”
劉錚等后輩面色鐵青陰沉,邱浩所言絲毫無所忌諱,盛氣凌人,辱盡了劉奇的顏面,也辱盡了武陽城武者的顏面。
古稀老人劉奇則格格一笑,道:“老夫是粗鄙野夫,不問朝政,哪兒能有勞邱將軍以重禮相祝。
將軍如果有意留下喝幾杯壽酒,老夫自然歡迎,可是將軍如果抱著血洗天毓山莊的念頭而來,我這莊子里的江湖武者也不是善類。這其中利弊,還望將軍考慮。”
邱浩狂妄地大笑道:“本將軍做事從不多慮,全靠軍中司馬出謀劃策。好巧不巧,司馬先生說了,今日宜興兵械,不宜喝壽酒。”
“將軍當真要取天毓山莊上下數百人性命?”
“百余條性命而已,不值幾兩銀子。劉老先生您放心,事情了結后本將軍親自放一把火燒了你這山莊,讓您去了陰曹地府也是一莊之主,不至于落魄不堪。”
白袍將軍扭頭回看身后一人,冷笑道:“崔都尉,領軍殺敵是你的拿手好戲,這馬踏天毓山莊的差事就交由你去辦了。”
崔都尉抱拳道:“將軍放心,這莊子里只是些江湖草莽,崔凱領兵過去一陣踏襲,整座莊子就差不多該空了。”
“呵呵,麻煩崔都尉了。”
崔凱諂媚道:“為將軍排憂解難是崔凱的福分。”
“嗯,去吧。”
崔凱“誒”了一聲,拔出金鞘長劍,催馬向前,隨之沖鋒的是一個營五百虎騎衛。
魏風塵努了努滿是酒氣嘴巴,淡淡說道:“山莊里有古怪,里邊似乎有一品高手坐陣。”
“哦?”邱戰一怔,隨即問道:“魏叔叔,來之前我們可是了解過武陽城的武者界歷史,這座小城已經三百多年沒出過一個一品武者,您是不是感知有誤?”
魏風塵不經思索,脫口說道:“你還未曾踏入一品境界,自然不懂一品武者之間的真氣共鳴。你也知道你魏叔叔我修煉了一門調息吐納的秘籍,正是這秘籍讓我能感知到附近是否有能運行真氣的一品武者。”
邱浩稍加思慮,道:“魏叔叔,二品武者有初期,中期,后期,巔峰四重境界。一品武者有無漏,辟谷,開玄,渾一四重境界,我記得您在去年年末進入了辟谷之境,這山莊里的一品高手又是什么境界?”
魏風塵灌了一口烈酒下肚,笑著問道:“怎么,你小子怕我打不贏那人?”
邱浩嘿嘿笑道:“當然不是,魏叔叔您可是有三刀斷大江的功夫壓身,侄子我當然信任您。”
魏風塵不置可否,擰開木塞灌了口酒進入腹中,隔了會兒,他望向天毓山莊的方向,眉頭緊皺——五百虎騎衛殺進莊內已經超過四十息,按理說第一輪的踏襲早該結束,崔凱應該領軍殺出莊子才對。
戰馬不安地咴咴嘶鳴,邱浩身后兩人,一人是馬上功夫冠絕虎騎衛的段青——就連邱浩的馬術也是跟著段青一板一眼地學習。
另一人姓楊名小叔,不擅上陣廝殺,但臂力強橫。普通箭士一箭可射五百步傷敵,他手中的箭則能夠破空千步殺敵,是邱戰手下第一箭術大師,即便放眼整個南楚,單論箭術而言,能超越楊小叔的人還沒有出生。
段青年歲半百,將兩柄青鋒刀按在腰間,瞇眼道:“虎騎衛每一騎身上都穿著厚重鐵甲,飛奔起來每一騎都如下山猛虎,距離崔凱領軍殺進天毓山莊已接近百息時間,竟然沒有一個虎騎衛退出山莊,這里邊有古怪!”
楊小叔沉思了一會兒,說道:“樓頂上剩下的幾個老東西,應該有二品巔峰境界。五百虎騎衛可不是嶺南的軟腳蝦騎衛所能媲美,即便是數十個二品巔峰武者陷入其中也難逃身首異處的下場。
崔凱是戰場老兵,十幾年前在天碭山大戰北燕騎衛時就有他,所以他不可能犯下虎騎衛大忌。唯一能解釋得通的,只能是他們這五百人,已經完了!”
段青驚駭道:“那可是五百虎騎衛,不是五百頭豬,怎么可能殺進個小莊子就一去不復返?!”
“快聽?好像有什么聲音。”
邱浩陰沉著臉說道:“是歡呼聲。”
魏風塵緩緩地一嘆,“他們回不來了。”
由心而發的歡呼聲驀地停下,林秀,木淵和李瀟瀟三人跳上屋頂。
林秀站在最前方,將一顆人頭扔出天毓山莊,轱轆一滾,來到邱浩的戰馬下。
馬背上眾人低頭看去,那正是崔凱的腦袋——雙眼紫青,額頭烏黑。
屋頂上,少年的黑袍上浸染上不少人血,干竭的血液凝成了血塊,血腥的惡臭味道令旁人作嘔,而少年面色平靜,炯炯雙目牢牢地盯著魏風塵。
“木淵,那個扛大刀的家伙交給我來對付。”
灰衣少年皺眉道:“誒誒,林秀,你可要想清楚,那人是醉虎魏風塵,就算是山主大人在這兒,也不敢說一定能夠殺了他。”
林秀摸出腰間的兩柄飛刀,冷漠道:“欲殺邱浩,必須先取魏風塵的性命。你和我,總要有一個人去對付他。”
木淵默然。
陳玄霸和白峰跳上屋頂,看向林秀和木淵的眼神只剩下敬畏。
江湖兒郎除了尊崇德高望重的前輩,更尊崇的是實力!
正如風無流,過去六年多時間從未踏出過天雪山半步,對于武陽城的武者界并無貢獻。但是,風無流是武陽城數百年來最接近一品境界的武者,就憑這一點,他在江湖地位上不弱于劉奇。
“一品真氣……奪命飛刀……這小子到底是什么來頭?”陳玄霸暗暗想道。
拄劍而立的木淵忽地想起什么來,回頭望向比自己還略高半個腦袋的李瀟瀟道:“李姑娘,你既不是武陽城武者,也與虎騎衛無怨無仇,上山之際我看了看天毓山另一側的斷崖上似乎有一條小道直通山腳,要不然李姑娘你隨著山莊婦孺先行逃難去吧。”
劉奇道:“木公子所言極是,斷崖一側的確是我天毓山莊留下的退路。木公子,林公子還有李姑娘,你們既然不是武陽城的武者,沒有必要留下來為我們陪葬。”
李瀟瀟噗嗤笑道:“喂喂,木頭腦袋你聽聽,你勸我走,劉莊主勸我們都走,要走就一起走。”
木淵抿嘴一笑,道:“我們可不一樣。李姑娘你是出門游覽江湖,我和林秀是直奔著虎騎衛而來,不能就這樣離開。”
“直奔著虎騎衛而來?”白峰納悶道:“自韓昭大將軍隱退后,邱戰的虎騎衛就是南楚第一軍,你們倆是吃了熊心豹子膽,跑來找他們的麻煩。”
不等木淵開口,識出他們二人身份的風無流緩慢說道:“一開始我以為兩位是那些絕頂門派出來的天才弟子,可總覺得哪兒不對勁。直到木小兄弟說出“山主”二字,我終于明白了。原來兩位來自柴山。山上砍柴,山下砍財。我說的沒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