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謹之守了簌和整整一夜。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進屋子的時候,簌和輕聲咳了幾下。
“簌和,簌和。”陳謹之柔聲喚了她兩下,“你感覺怎么樣了?”
“我好像做了一個夢,一個很神奇的夢,”簌和睜開眼睛,盯著陳謹之看了好一會兒,“夢里我被一個黑衣人掐著脖子,師父好厲害,竟然寫了一張符就把他給殺了。”
陳謹之沒有作聲,只是看著簌和的眼神變得復雜。
“師父,我不是在后山玩嗎,怎么就睡在我的屋子里了,我怎么回來的?”
“是我把你接回來的,是我殺了那個劫持你的黑衣人,你做的不是夢,而是真實發生的事情。”陳謹之俯身坐在簌和的床邊,“這件事,本就不該再瞞著你了,我明面上是蘭園的家主,實際上是一名符師?!?p> “符師?”
“對,我的師父是清朝有名的符師,他入朝為官卻因為得罪了皇帝而被貶斥,從此隱姓埋名在江南水鄉生活,是他用符救了我全家的性命,所以我拜入他的門下,至今研習符道已半余生。”
“符師和符道是什么?簌和不太明白,我拜你為師是因為我娘要我學書法,不曾聽說過什么符道,不過聽起來挺厲害的樣子?!斌陀檬謸纹鹱约旱哪X袋,歪著頭看著陳謹之,眼中滿是疑惑。
“符師就是一群以修煉符氣掌控天地力量的。符,可畫地為牢;咒,可呼風喚雨。若身懷符咒,則鬼神莫近。鎮魂符用以鎮鬼魄,百邪不侵;火符用以灼傷萬物,遇水則滅;還有水符,冰符,井字符很多很多的符咒。你久在蘭園,并不知外頭的動蕩,如今北方已經徹底淪陷,孤魂野鬼無處安生,便紛紛南下,侵擾江南,我雖設下了鎮魂符的結界,但只能抵擋低階的鬼魄,而且結界破損的厲害,怕是擋不住來勢洶洶的邪祟了。”
“那為何不修補一下這個結界?”
“師父年紀大了,修為也不夠,修補結界的任務還是交給你吧?!?p> “可是簌和并不想入符道,只想做一個普通人,安安穩穩守在爹爹和娘親身邊過一生,不奢求做什么亂世中的英雄,爹娘的平安和幸福是最重要的?!?p> 陳謹之猜到她會這么說,只能點點頭,“既然簌和無心,那師父也不強迫你了,你許久沒有回過家了,師父派人送你回去吧?!?p> “師父……是不是簌和說錯什么,惹你生氣了?”
“你沒有說錯什么,你已經說出了你內心的想法了,那師父安能不成全?”
“多謝師父,簌和以后會常來看你的,蘭園就像我的第二個家一樣,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這個道理簌和會牢牢記著,”簌和說著就起身,走到床邊,規規矩矩地跪在陳謹之面前磕了一個頭,“多謝師父三年以來的栽培,簌和感恩不盡?!?p> “起來吧,也是你肯學,換做旁人,我肯教還不一定能學的像你這般好呢?!?p> 陳謹之一時間竟然眼眶有些濕潤了,他伸手把簌和扶了起來,還是叮囑幾句,“此番回家,如果發生了什么事都可以回來找師父,師父一定會護著你?!?p> “放心吧,師父,簌和已經長大了,可以照顧好自己的,師父放好生照顧自己就好,不要讓簌和掛念?!斌驼酒饋砜粗鴰煾福毤毲浦鴰煾傅难畚捕汲霈F了皺紋,兩鬢也多了些白發,難以想象以后蒼暮顏時的情形。
把她的爹爹和娘親,三年不見,或許也老了很多吧。
簌和很快地整理好行囊,陳謹之給她安排了馬夫,她走到蘭園大門就要上車,一摸口袋驚呼,“我的錦囊落在屋子里了,你等我一下,我回去取?!?p> 正要往里走就碰見了走出來的陳謹之,手中拿著的正是她的錦囊。
“傻丫頭,這么重要的東西怎么能忘了帶?”
“謝謝師父。”簌和趕緊把錦囊揣在懷里,上了馬車,掀起簾子朝陳謹之揮了揮手,“師父,再見了?!?p> 她臉上燦爛的笑容依稀若現,或許等她回來以后,就再也不會這般開心的笑了。
陳謹之目送著馬車離開,漸行漸遠,他手中緊緊的拿著剛從錦囊中取出來的一張字條。
得滅世輪盤者,成就符道至圣也。
這個字跡它很清楚,是他師父的親筆無疑。這個錦囊曾幾何時他也見過,只是記不真切了,錦囊里一共兩張紙,一張上面畫著一道血符,一張上面寫著這句話。
難道師父曾經見過簌和。
難道師父的死…
陳謹之瞳孔一縮,猛然之間嚇出了一身冷汗。
簌和興沖沖地回到了家,只是家門緊閉,整座宅子毫無生息,不似往日。
她上去敲了敲門,“老管家,吳媽,我回來了,給我開門?。 ?p> 敲了好幾下,依舊沒有人來開門,她只能用力推了幾下,門自己就開了。
“吳媽?娘親?爹爹?你們在嗎?”簌和大聲地叫著,卻遲遲沒有人應答。
“你們都去哪了?”簌和有些失望地推開大廳的門,發現桌子上已經積了一層厚厚的灰塵,應該是許久沒有人住過了,“難道爹爹和娘親搬家了?怎么也不通知我一聲。”
簌和生氣地往外走去,剛好看見一個老伯在門口駐足,看到她就驚慌失措地要走。
“老伯,老伯,你干嘛看到我就跑啊?”
“鬼…有鬼?!崩喜畡e過頭去,不愿看她。
“哪里有鬼?”簌和左右看了幾眼,什么也沒看到,“老伯,你知不知道這屋子的主人搬去哪兒了?”
“早就死了。”老伯警惕地看著她,身體也因為害怕微微發顫,“你為什么會來這間屋子,三年前這里所有人一夜之間全被殺了,無一人幸免。”
“怎么可能…”簌和整個人都呆住了。
“姑娘,你別再進去了,這亂世之中,誰也說不準這一家人為何被殺,我在鎮里住了一輩子,這家人我都認得,實在是個好人家,可惜了。”老伯搖了搖頭,扶著拐杖想離開,簌和趕緊攔著了他。
“那他們的尸體呢?這宅子里根本沒有任何打斗的痕跡啊,是誰清理了現場?”
“我只知道是有個不曾在鎮中見過的人過來收尸的,還好生的安葬了他們,就葬在鎮后面那個小土坡上,我上次撞見過?!?p> “會是誰?老伯,你可有看清那人的長相?”
“我站的太遠,又老眼昏花的,哪看的清楚,倒是知道出事那晚,這家主人寄了一封書信出去,那個送信的人是我村里的,聽說是給女兒的,別的我真的不知道?!崩喜畵u了搖頭,住著拐杖一步一步往前走了,簌和一個人蹲在地上,半晌她感覺手背上濕濕的。
她心痛到麻木了,眼淚根本不受控制地流出來,滴在手上。
那個走路顫巍的老伯走進了一個轉角,隨手把拐杖扔了,撕掉了臉上的人皮面具還有白發,彈了彈身上的灰塵,“大哥,希望她真的會回去,也算不辜負你的一番苦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