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見這男人轉眼間就雙目赤紅,那樣子,倒像是隨時可能伸手過來掐死她似得。
是個孝子呢。
蘇紡輕輕一笑,“看來,方公子可以替我解惑?!?p> 見蘇紡還笑得出來,方青微愣,心下一時閃過無數念頭。
不對,沒得到想要的消息前,王皇后怎么會殺他娘親呢,而他娘親,是絕對什么也不會說的。
所以,他娘親沒死,蘇紡在說謊!
霎時間,方青就醒過神來,僵直的姿勢陡然一松,一屁股坐在了那方墊子上。
“蘇姑娘好生厲害的手段,真叫在下佩服萬分呢!”他活了二十三載,在林三爺身邊見識了形形色色的人,就沒見過如此膽色的姑娘。
“蘇姑娘好好開你的藥堂,做你救死扶傷的蘇閻羅不好嗎?可聽過好奇害死貓這句話?”他望著蘇紡,幽幽道。
蘇紡粲然一笑,露出了兩顆小巧的尖牙,杏眸微張,道:“巧的呢,我屬虎,天生不怕茬?!?p> 是了,這個敢從大余皇宮里將人帶出來的姑娘,夠肆無忌憚,也足夠張揚。
卻也不知道用了何種手段,王皇后的黑衣衛竟沒追來,倒是不敢叫人小瞧了去。
方青緊抿了抿雙唇,須臾,才定定道:“蘇姑娘放心吧,不論如何,我什么也不會多說的?!?p> 蘇紡:“……”我放心你個$0&$$?
“不多說,說一點點也行的?!碧K紡接話極快,“你只需要告訴我,你母親是什么人,同王皇后有什么關系,而你,又替何人當差,其余的,不用多說?!?p> 這還叫不多說?
他若如實說了這兩點,別的還用多說嗎?
方青一時有些哭笑不得,照往常,這種敢威脅他的,他直接殺了便是。
可偏偏,這個蘇閻羅曾經救過他的命,且不論過程是怎樣的,她也將他娘從大余救了回來,免于王皇后的折磨。
他若不管不顧,直接殺了她,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且,他也有些懷疑,他若真動手,有幾分把握,畢竟,這不是個普通的小姑娘呀。
這般想著,方青不由有些發愁,再三思量下,他抬頭問:“我娘在哪,我先見見她行嗎?”
聞言,蘇紡笑容一收,面無表情道:“不行?!?p> 那意思,是非先說才能后見了。
方青沉默了。
一時間,涼亭里安靜下來,只有那木炭燃燒的滋啦滋啦響。
恰在這時,做好了午食的平葙提著食盒過來了。
她見了亭子里的方青也沒有多的表情,顯然在廚房里就已經看見了,只跪在矮幾前,將食盒里的四菜一湯都一一端出來擺放好,又將雪白的米飯放置在蘇紡面前,柔柔道:“姑娘,用飯吧?!?p> 蘇紡側了個身,面向矮幾,伸手接過平葙遞過來的象牙筷。
一道糖醋排骨,一道雞絲銀耳,一道杏仁豆腐,一道鮮蘑菜心,兩葷兩素,外加一道蝦干竹蓀湯,看上去便很有食欲。
方青聞著那香味,肚子咕咕叫了叫。
他張了張嘴,想開口,但見蘇紡吃的慢條斯理,旁若無人,那嘴便硬生生的給閉上了。
于是,他眼睜睜的瞧著蘇紡和平葙將本就量不多的四菜一湯吃了五五六六。
嘿,有點禮貌好嗎,讓他活生生看著你們吃真的可以嗎?
蘇紡放了筷子,取了手帕擦了擦了嘴,復將手帕別回衣襟,抬眼看見方青,這才恍然道:“噢,方公子還不曾用午食吧?”
方青:“……”
豈止是午食,他見母心切,一大早就趕了下來,又跟著陸錦繹出了河西府遛了一圈,根本連朝食都還沒有吃呢。
敢情他這么大個漢子跟這兒坐著,您才看見呢?
一臉郁悶的方青默默的看著得了蘇紡吩咐的平葙去廚房端回一大碗飯來,那冒尖的白米飯瞧得他心下一喜,想著終于可以填飽肚子了。
剛接過碗,揮了筷子要去夾菜,便見平葙麻溜的將四盤都還剩了一小半的菜以及那半盅湯都收進了食盒,提回了廚房。
方青:“……”
瞧著捧著一杯熱茶兀自喝著的蘇紡,方青覺得心有些累,默默低頭扒拉著碗里的飯。
好歹還有碗飯吃。
方青一碗飯下肚,蘇紡手中的茶也去了一半,她放下茶盞,看向方青,緩緩道:“既都不愿說,卻也沒有這么便宜的事,總得說一樣才是,便告訴我,你原本想抓了我,送去哪兒吧。”
望著蘇紡眼底的冷意,電光火石間,方青反應了過來,她這哪里是退而求其次啊,分明一早就意在讓他老實交代那天沒有交代的事罷了。
反而兜兜轉轉了一圈,叫他放松了先前的警惕,不得不棄車保帥了。
方青不由哂然一笑,道:“十大世家之首的林家,蘇姑娘聽說過吧?”
如此,也由不得他了,反正,他已投入九公子門下,恰好九公子與林三爺不和,他此番賣了他,也不算背主,。
只是想到林三爺的為人,對于出賣他,莫名的覺得有些歡快是怎么回事?
再者,以林三爺的手段,想來就算蘇姑娘知道了,也做不了什么吧。
他這般想著,頓了頓,又道:“林家如今以林三爺林杞和林七爺林楠為主分了兩派,其中,又以林三爺更得林家主的寵信,而我此前,便是聽他令行事?!?p> 林三爺,林杞?
蘇紡眸光微閃,見方青不似說假,她便且信了,“他抓我作甚?”
她此前可從沒有接觸過林家或跟林家有關的人吶,可沒有得罪他,抓她作甚?
問起這個,方青神色不由有些尷尬,言簡意賅道:“咳,也就是愛美色那檔子事……”
蘇紡瞪眼。
這個林家的什么三爺,可真飄??!
你愛美色便愛吧,支使著手下滿天下抓漂亮姑娘可還行?你以為你是龍椅上那位呢!怎么不正大光明來個選美大賽呀!
好大的排場,嘖嘖嘖!
不得不說,這位林杞,這梁子,結下了喂!
默了默,蘇紡說道:“你自去金魚巷的陸家接你母親吧。”
方青聞言微愣,雖然他沒有說假話,但先前一直極難纏的蘇姑娘說收就收,這般好說話,還真叫他有些醒不過神呢。
直到進了陸家見到了自家娘親,他都還沒從蘇紡的這般爽快中回過神來。
母子倆乍然在這種情形下見了面,自然有許多許多的話恨不得說上三天三夜,辭別了陸家人,就匆匆離去了。
至于去了哪里,這且不提。
只說那廂,收拾好了廚余的平葙挎了籃子上街,預備置辦些過年的年貨回來,要是明天去的話,街上肯定擠,平葙又自來怕人多。
而蘇紡向來對這些事不太熱衷,只窩在三樓雅間里練字。
往年這些事也都是平葙一手操持的,因此她也不多擔心。
除夕年年都過,無非也就是那么回事,平葙照往年一樣,買了炮仗和一尾魚,還買了江米,準備明天蒸年糕,蘇紡和辛夷年年都喜歡吃她做的蒸年糕,今年又有賀琛在,她便多買了兩斤。
“聽說城北廊坊口今日剛開張了一家鋪子,專賣胭脂鵝脯,味道極好呢!”
“是嗎,我家那口子就愛吃這個,走!那咱們也去買上一些吧?!?p> 平葙剛出了米鋪,便聽見經過身旁的兩婦人的話。
鵝脯嗎?
姑娘最愛吃各種肉脯了,這個鵝脯,好像姑娘還沒有嘗過呢。
看了看天色,平葙想著還早,便決定拐去城北,去買上一些鵝脯回去。
從城南到城北,憑腳程,需得大半個時辰呢。
等到了廊坊口,平葙一眼就瞧見了那家新開的鋪子,生意極好,排隊都排出了鋪子外,見著還有許多人往這邊來,她忙加快了腳步,排進了隊伍里。
因是第一天開張,這鋪子人手也足,平葙只排了一盞茶功夫,就買到了一斤鵝脯。
將紙包裝進籃子里,平葙提著大草魚出了鋪子,原路返回。
經過一條人流量少的巷子時,里邊突然躥出來兩個大漢,二話不說就將平葙套進了麻袋,扛在肩上走了,這一幕發生的極快,根本就沒人瞧見。
…………
蘇紡練字的時候,喜靜,身旁便不要人候著,研磨洗筆這些瑣事,她都是自己動手。
抄完了一本只七八頁的雜詩之后,她抬起頭看了看窗外漸漸暗下來的天色,便動手洗了筆,將書案收拾規整,下了樓去。
一路走至后院,都沒聽得平葙的動靜,直到去了廚房,依舊不見平葙的身影,蘇紡微微擰了擰眉。
此離平葙出門,少說也有兩個時辰了,她向來不愛湊熱鬧,買好了東西一定會馬上回來的,按說不會耽擱這么久才是。
莫不是遇上了陸家人,留著說話了?
畢竟上回陸母還來說過,想替平葙打一套首飾,讓她戴著出嫁呢,保不齊遇上了,就拉著平葙去選樣式了?
蘇紡倒了杯熱水喝了,望了望天時,果斷開了后門出去,準備去尋一尋平葙。
今日沒有下雪,卻也沒有暖陽,臨近黃昏的天時就更顯得烏沉沉的,又刮著冷風,往來行人均都是匆匆往家趕。
蘇紡先去了炮仗鋪子,又去了菜市,最后去了米鋪。
那陳記的伙計認得她,見她在門口張望,便迎出來,“蘇姑娘有何事?”
蘇紡問他:“可見著我家丫鬟平葙了?”
見她是來尋人的,伙計對平葙也熟悉,自然認識,便道:“平葙姑娘下午是來過,買了米就走了,好像聽說城北廊坊口新開了家買鵝脯的,便去了。”
去了城北?
“小哥可還記得她什么時辰來買的米?”
那伙計想了想,道:“約是未時吧,應不超過一刻?!?p> 未時一刻嗎?
這都酉時了,怎么也該回來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