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

　　說實話，顧柒染一直覺得她的生日宴算得上無聊。

　　沒有表演的舞女，也沒有常規的虛偽寒暄，更沒有不懷好意的來旁敲側擊的大臣。

　　明明平時都蹦跶的極其煩人，可一到這種場合，居然一個敢出來娛樂她的都沒有。

　　一個個精的跟猴似的，都乖巧安靜的跟條栓了鏈子的狗似的。

　　顧柒染實在是無聊至極了，便“無意”的給了她站在場邊隱蔽角落的侍女一個眼神，見她默默點頭離場，才若無其事的將目光收回。

　　她教了三年的小侍女，終于聰明了點，懂得她的意思了。

　　她現在有點頭疼，耐心便也少了幾分，一邊微微抬頭望向沉寂的夜色，一邊在心里數著數。

　　等到一刻鐘過去了，才看見芩書姍姍來遲，焦急的小跑上來，來到她的身邊，額頭上還能看見幾滴細密的汗珠，顯然是趕來的時候有些急了，跑了兩步。

　　芩書即使有些累了，也不忘行了個禮，壓低聲音，“聽汔華說您叫奴婢，奴婢就急忙趕來了，殿下有何事吩咐？”

　　汔華，就是那個小侍女的名字。

　　她向來不太會起名，便將平常伺候身側的幾個小侍女按照琴棋書畫禮樂繡這幾個字及諧音給他們起了幾個名字，剩余的人便只給個姓，讓自己起名去了。

　　不過顧柒染叫芩書過來本沒有什么事，只是為了讓群臣看著她的侍女焦急的過來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的樣子好讓她找到理由脫身。

　　顧柒染聽完芩書的話，沒有回答，只是表情微變，起身，“父皇，小七院中出了點小事，怕是要親自去處理，恕小七先行離開了。”

　　“無妨，發生何事了？”皇帝顯然是知道顧柒染的小打算，配合的問了兩句。

　　顧柒染做出無奈表情，“皇叔送來的禮物略微出了點狀況……正好去看看皇叔送來的禮物的真貌。”

　　“哦？小七希望它是何樣？”

　　“只盼望真如皇叔所說‘樣子還不錯，沒多嚇人’便好，畢竟我的膽子還是較小的。”顧柒染輕笑，“小七告退。”

　　“去吧。”

　　顧柒染輕輕點頭，轉身出了院子。

　　留下了一地隱隱的羨慕。

　　皇帝從前曾說過，無論顧柒染的生辰宴是怎樣的，若無要緊急事，凡參與者，則必須呆夠三個時辰再離開。

　　于是他們只能欲哭無淚的繼續消磨時間。

　　就在這時，一旁突然傳出清脆的響聲，隨著聲音看去，就看見秦九琛已站了起來，手中酒杯已然落地，剛才的聲響怕就是這個酒杯落地時傳出的。

　　秦九琛不緊不慢的拍了拍衣袖，轉身向顧柒染剛剛離開的方向走去，姿態比方才的顧柒染不知高傲無禮了多少倍，也未曾向皇帝說明情況。

　　他只是在轉身之時悠悠傳來了一句話，“既然是本王的禮物出了事，那本王自然是要去看看狀況的。”

　　由于這場宴會的主角和重要人物因一個相同的理由先后退場，這場生辰宴又變得鴉雀無聲。

　　皇帝不禁用手指輕按了兩下自己的太陽穴，隨之放下，卻不想被心細如絲的陸欽一瞬間捕捉，恭恭敬敬的上前作揖行禮，“恕臣冒犯，您，是否是身體不適？”

　　皇帝怔了一下，微微點頭，“陸愛卿倒是眼力好。”

　　陸欽但笑不語，“那，您是否需要臣為您請太醫？”

　　皇帝失笑，擺擺手，“無需大驚小怪，朕沒事，又何必去打擾他們的寢時。”

　　“那臣了解了。臣懇請您即刻回宮，即使已經進春，但畢竟是夜晚，寒氣比白日略重，怕是會對龍體有些許影響。您定要保重龍體。”

　　“陸愛卿倒甚是妥帖，竟也不擔心小七若是稍后得知陸愛卿因此散了她的生日宴，多加埋怨？”

　　“臣相信殿下不會。”陸欽微笑，“若是殿下真的因此怪罪臣，臣也只好承擔，畢竟臣一介凡胎肉體，自然比不上陛下天子之身貴重，若是因畏懼殿下責怪而害陛下受了涼，那臣才是真罪該萬死。”

　　皇帝低笑，“既然如此，那朕就承了陸愛卿的話，算是全了這份心。”

　　皇帝起身，一甩衣袖，發出愉悅笑聲，“擺駕回宮。”

　　“臣等恭送陛下。”

　　眾臣皆跪地，直到皇帝的背影消失，才起身。

　　少數人用感謝的眼神看著陸欽，也有少數人眼中含著不屑。

　　但更多人有的是或多或少的開懷。

　　主要人物都已退場，也就是說這場生辰宴名義上怕是已經算得上結束了。

　　也就是說，他們可以回家了。

　　陸欽怕也早就猜到了他們現在的心理，淡淡的重新坐下，輕抿杯中茶。

　　后院。

　　方才以那借口離場的顧柒染正站在那籠子前，聽著籠中隱隱傳來的似咀嚼聲的聲音，蹙眉。

　　先前她只是找了個理由，才順嘴提到那份禮物。

　　倒是沒想到真的出了點問題，剛剛芩書還對她提前猜到這事而驚嘆。

　　跟了她這么久，還是有點蠢蠢的。

　　“太女殿下。”旁邊跪了幾個人，都是方才照顧這野獸的人，現在個個心驚膽戰的，恨不得把頭按進胸腔里，免得太女殿下生起氣來將他們扔進那籠子里讓那牲畜硬生生吞咽了。

　　顧柒染也懶得說他們什么，盯著那籠子繞了一圈，眉頭越皺越緊。

　　忽的，有一雙手伸了過來，輕柔抹去她眉間褶皺。

　　她已猜到是誰，但還是下意識轉身但沒有拍開他的手，因為秦九琛的手已經自覺落下，沒有給她帶來任何困擾。

　　“皇叔？怎的這么早就出來了？”

　　“還不是因為某人剛剛不想應付那無聊宴會而隨口找到的借口。”秦九琛沒好氣的輕彈她的額頭，“你說你，找理由便好好的找，把我牽扯進來作甚。”

　　“這不是這個借口最好用嘛，況且柒染看得出皇叔也不想在那里呆著，所以私自將皇叔一起摘了出來，怎的，皇叔難道想留在那里？”

　　“你倒是想的夠多，管的夠寬的。”

　　“謝過皇叔廖贊。”顧柒染也不管秦九琛其實是在嘲諷的話，無論好壞一律照單全收。

　　“你這厚臉皮也不知跟誰學的，這等年紀便這般無賴。”

　　“哪有跟誰，一脈相傳加上耳濡目染罷了。”

　　很久以前就開始耳濡目染了，這么久怎么可能還沒有點進步？

　　“耳濡目染？也不知是誰教壞了你。”

　　“啊，好巧啊皇叔，我也不知道。”

　　她從來不去記不喜歡又不重要的事。

　　這種事早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