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艾維娜渾身一震,臂羽一揮,颶風卷著抖落的羽毛化成鋼鐵風暴朝約薩希席卷而去。
正要追擊藍龍小姑娘的觸手立刻收回,蜷成肉盾。那雙躲在盾后的藍色眼睛緊瞇著,警惕地望向那個沉默的身影,語氣頗為懊悔:“被打斷了……”
它的主人依舊被封印在泰坦準備的囚牢,分裂到自己身上的意識是淺淡的,如果待在那個空間,不知道能不能抵擋住對方。約薩希突然驚醒一般,搖搖頭,它的主人無所不能,即便泰坦亦不能徹底消滅祂,自己怎么能產生懷疑?主人一定能奪取到這具軀體。
約薩希心底被盲信再次充裕,可它沒意識到,為什么自己以前從不會對主人產生任何懷疑,現在卻有了。
“乒乒乒乒……”鋼鐵的白羽和肉盾撞擊在一起,四處濺射著火花。
艾維娜眼神一掃,立刻收攏臂羽,落在飛退的哈爾琳身后,將小姑娘抱住:“沒事吧?”
“咳!”
“我沒事。”哈爾琳吐出一口鮮血,捂著斷了兩根肋骨的側胸,和剛剛歷經了暴風雨摧殘的紫鳶尾一樣嬌弱。她食指顫抖,咽下涌上喉的鮮血,指著不遠處那個靜默不動的身影:“希奧還在那里!”
艾維娜的視線順著哈爾琳所指方向,臂羽一揮,更多的鋼鐵之羽朝著約薩希的防御死角飛了過去。先限制住對方行動,再趁機……
“唔!!!”
一個巨大的身影突然出現,擋住了艾維娜的攻擊。正是舒瑪。
“多事!”
約薩希收起觸手盾,完全無視洞穿自己身體的鋼鐵之羽,同它來時一樣,再次跳進了舒瑪已經破爛的巨口之中。巨蟲剩下的身體也在不斷擠進來,將還在地面的希奧弗提亞擋在下面,不讓艾維娜有機可乘。
它的身體正在以極快的速度恢復,原本臃腫的體態更是在好些環節上多出了紫鱗觸手。
約薩希和舒瑪融合了。
艾維娜目光一凜,光靠她的能力解決舒瑪是需要一段時間的。剛剛能壓制對手,是在希奧弗提亞突破深坑時,大傷了對方諸多口器的情況下。螺旋劍灼燒了舒瑪的傷口、蒸發了血液,至少不會有源源不斷的淤泥產生,所以火焰對舒瑪可謂大敵。
可艾維娜是百鳥之母,司掌風與天空,先不說場地不適合,就談每次攻擊會造成大量傷口,而傷口會流血,流血就會衍生出諸多淤泥。真可謂相性不合。
她應該多收集些信息的,至少不會雙邊都受挫。又或許,她對那團火焰抱有的期望高出了那位存在警告她的。
想到這里,那雙薄媚的白金色眼眸再次望向了被合體舒瑪擋住的希奧弗提亞所在的位置。
“我能凍住它的傷口!”
被艾維娜抱住的哈爾琳突然說道。
艾維娜明白她的意思,望著那雙海藍色眼睛,和坦桑石一樣的質感。女半神嘆息了聲:“小心藍色和紅色淤泥,當它們快成形時立刻通知我!”
哈爾琳小臉嚴肅地回道:“嗯!”
“來吧!”
艾維娜雙手一推,哈爾琳半飛在空中向下墜落,在合體舒瑪注意到她并且一條放大了五倍的紫鱗觸手正要揮過來時,纖細的身影突然變大,一道利爪牢牢地將觸手抓住。
艾維娜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提示著:“洞窟!”
她一邊高呼,一邊將另一條飛向自己的觸手抓牢——沒有抓出傷口,朝著他們來時的洞窟飛去。哈爾琳也明白了女半神的意思,抓著觸手緊隨其后。
很重!
哈爾琳腦子里只有這個概念,但是看到艾維娜將觸手和合體舒瑪蜷曲的身子拉到洞窟擠壓著,身后被遮擋住的希奧弗提亞逐漸顯露出頭部、頸部……
雖然解決不了身下這個大家伙,但她們的目標本就不在此。救出希奧弗提亞,才是她們的打算。
合體舒瑪察覺到了哈爾琳她們的意圖,可惜被緊實的洞窟通道塞得滿滿,沒法立即使力,它身體的其它部位開始在金字塔洞穴里搖晃起來,拍在巖壁上、石筍上。
“你快去!”
艾維娜用音震將洞窟上部的巖石壓下去,阻止合體舒瑪的脫身,無暇回頭,直接提醒哈爾琳。
“好!”
藍龍飛了下去,不停驚險地躲避著那些胡亂拍打的觸手,在第三次差點被拍飛在地時,她終于飛到希奧弗提亞身前。
“快醒醒!”哈爾琳試了試抓起希奧弗提亞,可完全抬不動,就像被鎖在了洞穴的大地上。
她又吐出占卜寶珠,靛色微光照亮了希奧弗提亞的面孔。
希奧弗提亞就像一尊帕特農神廟的雕像,絲毫不為靛色微光所動。
不行的,依舊喚不醒。
哈爾琳晃了一眼正在奮力的艾維娜,咬咬牙,側過身子,帶著水晶尾錘呼嘯著飛向希奧弗提亞的臉。
“咚!”
希奧弗提亞飛了出去,他的眼皮微微抬起,眉頭鎖成一團。唔姆……請不要在意臉上的淤青腫脹。
“有用!”哈爾琳微張著吻,喜意浮現,她揮舞著雙翼,沖到希奧弗提亞身前,就要將他咬帶著離開。
“咻!”
一道觸手卷住了被撞飛到半空的希奧弗提亞,那道觸手的前端裂開成一張布滿利齒的腥臭大口,在哈爾琳驚愕、恐慌的目光里,將她結交的第一位友人吞了進去。
“希奧!!!”
艾維娜聽到哈爾琳的悲慟,步步緊逼的動作一滯,合體舒瑪抓住間隙脫了身,掉回到地面。艾維娜深吸一口氣,雙翼震動的頻率翻倍,來不及對希奧弗提亞的消失做出任何表示,化作一道白色閃電,將哈爾琳抓在利足里,朝著可通行空間只剩兩臂高的洞窟飛去。
需要引到洞穴外,借助自己的權能解決這個大塊頭了。
艾維娜緊抿著嘴,她利足下的哈爾琳被她的神力強行化作人型,方便身子橫著通過洞窟。
……
“是的,這才是你最真實的、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欲求……”
那個聲音在希奧弗提亞耳邊徘徊,久久不散去,回音一層接一層,同涌來的潮水一般,沖擊著他的意志。
“占有她吧。你需要她,你需要她的溫暖,為你驅趕寒冷……”
希奧弗提亞的身前涌現出了一團火苗,赤紅擁抱著金黃。
只要輕輕觸碰一下……
希奧弗提亞黑銹的眼眸流露出無盡憧憬。如果他能獲得這團火焰的真實屬權,他就不必再繼續追尋其他道路,他可以復活自己世界的所有生靈,可以和舊友重逢,可以塑造整個世界。
從世界樹的底部的混沌旋渦、到作為世界框架的藤蔓,從初火誕生的狹間、到保護著初火的混沌都市伊扎里斯、和無邊無際的灰燼湖;再往上,那是從世界樹上獨立出去的環印城、以及位于世界樹頂部的人類世界……最后,是神族的中心,羅德蘭。
希奧弗提亞甚至想象到自己作為唯一的創世神明,會享受到什么樣的尊崇。
他將不朽!
潔白無瑕的手觸碰過去,沒有接觸到任何東西,沒有任何觸感,依舊是空虛,但火苗卻蔓延到希奧弗提亞的全身。
“對的,就是這樣……”
“你將成為唯一。”
焦急的語氣中,一條巨大的觸手從黑暗中伸了過來,纏繞在陷入了幻象中的人影身上,一道黑霧夾帶著豎瞳眼珠鉆進了他的額頭。
“呃呵呵啊哈哈哈哈!!”
“克蘇恩!尤格薩隆!亞煞極!你們這群蠢貨,等著吾享用了這具身體,你們也將拜服在吾之觸手下!作為吾的一部分吧!”
數萬年!數萬年!
祂被泰坦的走狗們囚禁了數萬年!這些年雖然和其他兩個虛空子嗣有過聯絡,但祂們不會告訴自己祂們的進展。是,侵蝕這顆星球,腐化這個星魂是祂們的目標,但享用圣餐的虔徒只有一位,沒人愿意和他者分享。
不過現在,競賽結束,祂,千須之魔恩佐斯,將會是第一個抵達終點。
“好幾天沒洗澡了,我可不好吃。”
在其亢奮之時,一陣虛弱而淡漠的聲音敲碎了祂的無盡妄想。
“你?怎么可能!”
黑暗隨著聲音的驚詫而涌動,卷起一個漩渦,漩渦的頂端是無數猩紅的、布滿血絲的、放大了無數倍的、魚目般的眼睛:“你的生命,已經黯淡!你的火苗,已經式微!你,只能淪亡!!”
希奧弗提亞捂著額頭。不,與其說是捂著,不如說是虛抓著額頭上的什么東西,在布滿灼燒傷疤的五指之后,那頭白色的齊肩發不知不覺中已經化作同身邊空間一樣的漆黑。
“……我的世界,”希奧弗提亞昂著頭,身邊的黑暗化作一道又一道細絲纏上他的右手。
“卟!”一個豎瞳眼珠被他捏在手心,赤光一閃,便化作暗紫色霧團被點燃,在發出刺耳尖叫聲的幾秒后,連灰燼都未余下。
“一直處于輪回中。”
希奧弗提亞揮了揮手,像是要甩干凈臟東西一樣。他那雙黑銹一樣的眸子毫無感情,直視著無窮無盡的憤怒赤眼:“我從石棺里爬出去不知多少次,最后又重新坐回初火之爐的懸崖邊,視野里只有不斷衰微的火苗。”
恩佐斯將虛張聲勢的、無用的赤眼都收了回去,只留下一只,占滿希奧弗提亞整個視線,祂似乎還有什么打算。
“無數次機會,我可以占有她。”
那雙布滿燒傷疤痕和黑線的手捧在胸口,真實的初火飄了出來,照亮了希奧弗提亞身邊。她就像一個漆黑屋子里點燃的煤油燈,無法照亮整個空間,卻給與了看破虛妄的火種。
不是初火能辨別真假,而是合格的持火者,能借助光亮,分辨虛實。
在恩佐斯的視線里,那個生物的表情和他靈魂里現在應該有的情緒完全不搭。已經燃燒到靈魂的他,和路邊隨處可見的巖石一樣,都不會有喜怒哀懼,但那表情,卻給恩佐斯一個錯覺——他在笑。
“可每次,我都放棄了。”希奧弗提亞捧著初火。
即使沒有直接觸碰,手臂上的燒痕依舊在增加;黑色的絲線也越來越多,纏繞的不止手臂,還有身體。
“你以為讓我陷入幻象,就能突破心靈,為所欲為?”
希奧弗提亞彎起嘴角,眼神淡漠,如祂所想,和冰冷的巖石一樣。
“癡心妄想!”
……
“嗡……”
捂著側胸傷口的哈爾琳和拎著她的艾維娜都不由得回過頭,朝她們剛剛飛出來的巖丘望去。
碎石像煙花一樣,被推送到高空炸裂,巖丘的肚子高高鼓起又深深陷下去,在短暫的死寂后,地面仿佛變成了湖面,在一塊石子落下后泛起漣漪,以巖丘為中心,波及到遠方。
“來了!”
那股突如其來的可怖事物,壓迫著她的感知和神經。艾維娜連忙提醒了句,抓著悵然若失的哈爾琳朝高空飛去。她不敢離即將噴涌而出的東西太近,她害怕自己會失去這具肉體……或許更加嚴重。
“轟!!!!”
一道深黑色的火焰自地底冒出,蒼白的火焰如同毒蛇纏繞其上,黑與白相互糾纏的火焰直沖天際,可地面的樹木巖石卻沒有絲毫被照亮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