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平靜的看了鄭玉燕一眼,眼中微有驚色。
她娘家書香門第,府里規矩甚嚴,素來講究在家從父,出門從夫,夫死從子的規矩。
這個平陽郡主,丈夫不過剛逝半年,便帶著女兒改嫁,可見規矩家法稀疏平常,未曾想教養出來的女兒如此溫婉端莊。
張氏由衷夸道:“好個標致的小姐,竟像是從畫里走出來的一樣。”
趙氏笑道:“大嫂說得是,可把咱們府里的比了下去。”
韓氏接笑道:“真讓人移不開眼睛。”
一句比一句好聽,鄭玉燕羞得垂下了頭。
三位夫人各自從丫鬟手里接過早就預備下的表禮,交到鄭玉燕手上。
平陽郡主一看這等情形,喜不自禁,正想吹噓女兒幾句,不想張氏已開了口。
“老祖宗說了,六小姐合她的眼緣,以后得常接來住。到時候郡主可別舍不得。”
平陽郡主心里梗了一下,這話聽著怎么有些別扭,什么叫舍不得,她巴不得老祖宗天天把人叫過去,這樣玉姐兒也好沾些光。
趙氏撫了一把慕晚珂滑膩柔脂的小臉,嘆道:“好孩子,在那府里受了什么委屈,想吃什么玩什么,只管派人過來。”
慕晚珂笑道:“多謝夫人疼我,回頭晚珂可不客氣。”
這話聽著更加別扭,平陽郡主又梗了一下。
祝氏笑道:“傻妹妹,你可別跟二嬸客氣,二嬸房里的好玩意最多,往日里我們只有眼饞的份。回頭妹妹討了,也好讓我們這些沒見過世面的,開開眼。”
趙氏氣罵道:“真是一張利嘴,你三嬸的怎么不饞?”
“我這屋里都不知道被她掃蕩過幾回了。”韓氏話過話,笑著對慕晚珂道:“好孩子,她們的話,便是我的話。”
這話一出,慕晚珂再不敢坐著,起身走到三位夫人跟前,一一行禮,道:“晚珂多謝夫人們厚愛。”
平陽郡主聽得暗下直嘆氣。瞧著說話的語氣,親密的跟什么似的。這瘋子還真是好命,竟然入了江府三位夫人的眼。
平陽郡主遂遞了個眼色給女兒,讓她多開口說說話,誰知鄭玉燕被慕晚珂行禮的姿勢給驚住了,根本沒有收到母親遞進來的眼色。
大家小姐走路,說話,喝茶,待人接物都有成例。
鄭玉燕乃王府外孫,一言一行從小由宮中的教養嬤嬤親教,因此禮數規矩極為周正。
而慕家不過是中層官宦人家,姑娘家的教養雖然從小耳濡目染,但到底有些迵異,在揚州府那個小地方尚可入眼,入了京城跟那些個頂極皇族相比,那可就差了遠了。更何況這個慕晚珂,從小便是個瘋子,話都說不利索,從哪里學得這一套行云流水的行禮方式。
鄭玉燕不動聲色的瞥了慕晚珂一眼,細細回想起來,這瘋子在老郡王府時,便已經是這副作派,一言一行比著那兩個庶出的更大方得體些。
鄭玉燕心中起疑,慕晚珂似乎是一夜間突然變了模樣,她竟然未曾留意到,真真是太過粗心。
鄭玉燕哪里知道,梅家在京城的貴族中,排不上頂極,卻也是世醫之家。因此祖母,母親對梅子陌的家教頗為嚴格,特意請了宮中的教養嬤嬤為她單獨一人輔導。
奈何她本性頑皮,只學了些皮毛應付大人而已。即便如此,這些學到的本事,應付平日的規矩,已綽綽有余。
慕晚珂并不知道自己無意中流露出來的言行,讓鄭玉燕對她刮目相看。
她見三位夫人故意與她表現的親密,心中微有感激。又見二姐端坐在一旁不說話,雖有意讓她在夫人面前露一露臉,卻因為郡主母女的關系,只得歇下心思。
這平陽郡主把鄭玉燕帶進江府,話里話外都在夸自己的女兒,看來用意很明顯了。
如果她沒有料錯的話,郡主動的也是江家的主意。
慕晚珂不動聲色的將一切盡納眼底,幾句寒喧過后,便起身告退。
平陽郡主未曾想慕晚珂急著離開,盤算好的話來不及說出口,心中怨恨,只得掩飾的掠了掠鬢發,臉上依舊端著得體的笑。
江家眾女將人送出二門外,方才轉回。
丫鬟,仆婦們簇擁著郡主母女,轉過長廊,繞過亭亭如蓋的大槐樹,入了安壽堂。
慕晚珂垂首跟在身后,用余光打量。
七日未入這府,似乎這府里有些什么不同,她說不上來。
廳堂里,夫人閆氏,大奶奶周氏,大少奶奶管氏及兩個庶出的小姐早已等候多時。
見人來,管氏起身笑道:“總算把妹妹們給盼回來了。”
慕晚珂,慕怡芷姐妹上前向閆氏,周氏行禮,鄭玉燕只微微頷首,便坐于郡主下首。
這一頷首算哪門子行禮,周氏用眼睛掃了婆婆一眼,見她視而不見,嘴角立馬含了冷意。
閆氏自然不會傻到與鄭玉燕計較,目光只落在了慕怡芷姐妹身上。
這姐妹倆從頭到腳煥然一新,頭上戴的頭面首飾比著原來的,更為精致。衣裳上的花色,紋路也與從前不同,一看便是上好的面料和繡工。
閆氏臉上笑意流出,喜道:“這一趟六丫頭沒惹出什么笑話來吧?”
這話雖然是沖著慕晚珂說的,目光卻落在慕怡芷身上。
慕晚珂想了想,低低的喚了聲:“二姐。”
慕怡芷笑道:“祖母,六妹很乖順,無事只在自己院里呆著,江府上到老祖宗,下到小姐媳婦,都很喜歡六妹。”
閆氏淡淡一笑,道:“阿彌陀佛,沒闖禍就好啊。”
慕晚珂眼珠子輕動,笑道:“祖母,孫女不僅沒闖禍,還得了好多賞呢,二姐也得了。二姐,快把你的那份給祖母瞧瞧。”
慕怡芷惱怒的瞪了慕晚珂一眼,嗔道:“就你會獻寶。”
閆氏正想知道江家人對慕怡芷的態度,忙不迭道:“快拿來我瞧瞧。”
丫鬟小燈捧著匣子走上前,奉到閆氏手中,“夫人,都在這里。”
閆氏打開一瞧,笑得見牙不見眼。
看來這江家對二丫頭極為滿意,瞧瞧這些個表禮,都是值錢的玩藝兒。
平陽郡主目光一沉,她端起桌上的白瓷浮紋茶盞淺啜一口,淡笑道:“六丫頭得了什么好東西?”
瑪瑙也將匣子捧過去,打開笑道:“江家老祖宗說,念著故人,我家小姐的比二小姐略微厚一些。”
匣子一打開,眾女將目光移過去,只一眼,平陽郡主心里便咯噔一下。
果然只是微微厚了一些,多出了一對翡翠玉簪步搖,旁的竟是一模一樣。
閆氏暗暗吁出一口氣。
二丫頭雖然是陪同,但江家卻將她與六丫頭一視同仁,看來,二丫頭是入了江家人的眼,這一趟沒白去啊。
二房兩個庶出的小姐,則露出羨慕的目光。
這一趟,她們竟然得了這么多的寶貝,江家人可真有錢啊。
閆氏笑道:“好了,都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