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意。”

　　“先生，您做出了一個正確的選擇。”

　　林川易聽到回答，毫不意外，畢竟這是此刻的最優解。

　　林川易站直，離開墻壁，將手中的單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隨后雙手分別插入褲兜中，不再看向病床上的小野大雄，將目光投向落地窗外。

　　即將入夏的風帶著遠方海水的咸濕吹到眼前，并不刺眼的光芒穿過參差的云朵向地上投射出斑駁不一的影子，樹葉發出清脆的響聲，和鳴著細微的蟲聲，恬淡而閑適。

　　清冷的佳人在窗里看窗外，木質的發簪在此刻熠熠生輝。

　　驀然，腳底漆黑的影子隨著太陽照射的角度變化而變化，或許是在蠕動著，病態般的嘶啞在耳邊響起，穿透重重障礙直達腦海。

　　“嘻嘻嘻~”

　　“——我的半身”

　　“祂”

　　伴隨著語言，刺耳的轟鳴聲在腦海中奏響，一字一句音調愈來愈高，此刻已達極致，除了高亢的聲音之外，再無它物。

　　……

　　孩子……來這兒……

　　……

　　近海的港口，一艘巨大的輪船停泊在海邊，承載著貨物即將遠行。

　　船長坐在駕駛艙里，白色的帽檐下是黑白雜間的頭發。

　　粗糙的手掌檢查著操作臺，盡管早已檢查過數遍。

　　碧藍的海波在蕩漾，海浪打在船上，掀起一陣陣海花，順著遠方眺望，則是愈加深邃的大海，顏色也愈加深邃。

　　這艘船是否已經注定無法完成既定的旅途？

　　大海，愈加深邃。

　　海底，陰影穿梭著，語言交織著。

　　“我們的同胞……”

　　“新生……”

　　……

　　俊逸的美男子，著一席狩衣，手持一柄骨扇輕輕搖曳，遮住那紅唇間的笑意，顯露出的清水般的眸子透過海面看向無盡的深處。

　　本應是萬眾矚目的人，渾身上下顯露出奪目的光輝，卻沒有任何一人看向他。

　　他只是靜靜地瞧著，非常安靜。

　　……

　　“——來了”

　　令人無法忍受的剛高亢尾音結束這段話，蠕動的陰影愈加漆黑，宛若墨水傾倒在腳下，并隨著鞋緩緩上涌著。

　　林川易靜靜地聆聽著，對于常人難以忍受的語調只是平靜地承受著。

　　“祂是誰？”

　　陰影不再蠕動，保持著靜默，許久許久。

　　待許久許久，待得敲門聲再次響起，林川易依然沒有得到回復，看了一眼病床上已經閉眼不知是否睡眠的小野大雄，隨后走到門前，伸出手握住把手，輕輕下摁，拉開門，顯示出門外的醫生身影。

　　“已經到了再次檢查的時間。”

　　醫生……準確說外表是醫生的仿生機器人，透過臉上的白色口罩發出合成音。

　　林川易回過頭，掠過已經被黃昏染成絢爛之色的地面，看向此時已經睜開眼的小野大雄，說：“明天我再過來一趟，我帶你去申請成為守密人。”

　　小野大雄點了點頭。

　　林川易點了點頭，側過身子從醫生的一旁走過。

　　走在冷清的走廊里，掠過一扇扇緊閉的門，掠過一個個貼在門上的數字，聆聽著身后傳來的關門聲。

　　平緩……而機械。

　　病房里，醫生看向病床上一臉平靜的小野大雄，走近，進行著正常的操作。

　　小野大雄看向醫生的眼睛，那雙與人極其相似但終究不同的眼睛，那雙不帶絲毫波動與變化的眼睛。

　　“我……要回去。”

　　許久，小野大雄開口，帶著生澀的語調緩慢地吐出語言。

　　臉上不再是平靜，而是期待與渴望。

　　回去

　　回到那魂靈所屬之地。

　　……

　　“走吧。”

　　耳邊的聲音變成了正常的沙啞。

　　陰影被踩在腳下，隨著身體的走動而變化著。

　　“那是不可描述之物。”

　　“知識是一種力量。”

　　“祂的存在便是知識，亦是力量。”

　　“只有足夠承載其力量的能力，才有足以知曉其知識的靈魂。”

　　“祂是一位神明。”

　　林川易停下腳步，抬起眸子，風拂過一縷散亂的發梢吹在眼前，迫使瞇起眼睛，細致地打量這個世界，耳邊則繼續響起那未盡的話語。

　　“一位不屬于人類的神明。”

　　……

　　安倍晴明靜靜地看向大海，看向那大海深處穿梭的怪影。

　　巨大的輪船已經開始運行，正常地運行。

　　波痕順著駛行的方向勾勒出一道澄澈的線條，隨后向兩邊裂開，重新恢復成原樣。

　　海浪如往常一般相互擁擠著撲向岸邊，打在岸邊回彈，卷起一朵朵浪花，打著轉。

　　只是，終究與往日不同。

　　大海的顏色比往日更加深邃。

　　安倍晴明看著海底，嘴角的笑意更加濃郁，如水般的清澈眸子更加通透。

　　“真是……可愛。”

　　……

　　“靜默……”

　　“只需等待。”

　　海底，穿梭的怪影交流著，隨后得出共識，潛入更深處。

　　……

　　“神明？”

　　林川易斂下眸子，不再直面風的吹拂，眼睛也不用瞇起，再次抬起腳向前方走去，迎著晚霞的光芒，影子被拉的長長的，顯得扭曲而怪異。

　　“這個世界真的存在神明嗎？”

　　“為什么不存在呢？”

　　沙啞的話語在耳邊反問著，沒有等她說話而是繼續說著。

　　“只需足夠偉大，便可以冠以神之名。”

　　“足夠偉大？”

　　林川易繼續詢問著，雖是疑惑但語氣平淡，晚霞的光芒遍布全身，宛若從光中走出的神明。

　　“知識是一種力量，擁有的知識越多也就愈加強大……也可說偉大。”

　　“或許當你掌握某種真理，你也可以冠以神之名。”

　　“如何掌握真理？”

　　“你在問我嗎？我的半身。”

　　沙啞聲音的主人仿佛聽到了什么笑話，嘻笑著。

　　“沒有誰會知道，每個存在尋求真理的方式各不相同，每個方法都獨一無二，盡管有時候會相似，但那終究不同。”

　　林川易想了想，接著說：“任何人都可以成為神嗎？”

　　“不——”

　　沙啞的聲音拉起尾音，隨后接著說。

　　“是任何存在，只要掌握真理，沒有誰會約定是否是人，亦或是其他什么。”

　　“這樣嗎？”

　　林川易繼續說著。

　　“那成為神明會獲得什么？”

　　“為什么不先問問會失去什么嗎？”

　　沙啞的聲音繼續說著，此時的聲音顯得高亢起來。

　　“是因為自以為按照約定俗成般獲得的東西足以掩蓋住其余一切嗎？”

　　“未知的隱患，亦或是……獲得的代價？”

　　“不過不管怎樣，我的半身。”

　　“正如每個人通過不同的方式去尋求真理，每個人獲得和失去的東西都并不一樣，只有當你走在這條道路上的時候，你才知曉獲得或者失去什么。”

　　沙啞聲音的主人低低地笑了起來。

　　“有些人為了長生，有些人為了無敵，有些人僅僅為了追逐知識，只有這樣抱著決絕的信念才能在這條道路上走得更遠。”

　　“那么，我的半身。”

　　“你……的信念是什么？”

　　林川易沒有說話，只是邁步走在自己的道路上，緩慢但有力。

　　……

　　“富江，歡迎來到我的家。”

　　川上富江勾起唇角，掀起誘人的弧度，動人心魄的狹長雙眸看向眼前的房屋，耳邊響起山下同學的聲音。

　　微風吹起淡金色帶著蕾絲邊的裙擺，打在無暇的小腿上，黑色的長發也在此刻順著風浮起幾縷，襯托得面容更顯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