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見丈夫如此絕望,不由得肝腸寸斷,怔了半晌,忽然呆呆地望著他,輕聲道:“老爺,你,你如果真的撒手去了,我也不獨活。”
沈平章聞聲身子一震,望著面前這名女子,不由得流出淚來。
二人說話間,一人來到亭外,只是拱手候立著,沈平章察覺到后,拭干凈眼角,喚道:“王三,你進來吧。”
“是。”
此時沈夫人起身,說道:“你們談,我去廚房準備蓮子。”說著輕步離開。
王三走到沈平章面前,施了一禮。
沈平章點點頭,將手中的瓷碗放下,問道:“你張貼告示后,有人來應征嗎?”
“回老爺,還沒有。”王三回道。
沈平章不由面露失望。
王三低著頭,又說道:“不過老爺,我今日上街打聽,從幾個百姓嘴里得知香積寺的和尚有些本事,或許能夠為咱們解憂。”
沈平章沉吟一番,問道:“可是北城外的香積寺?”
“正是,離長安不過十多里地。”
沈平章哦了聲,點頭道:“這樣,你明日帶足銀兩,去寺中請他們,記得客氣些。”
王三答應下來,此時沈平章嘆口氣道:“如果天師府的人愿意出馬就好了,我這沈府定能有救。”
王三回道:“老爺,遠水解不了近渴,何況聽說天師府的人等閑不會答應委托。”
聽到這話,沈平章忍不住又嘆了口氣,臉上愁容更加深了。
正在這時,忽然有一個家丁小跑進來,稟道:“老爺,府外有一人自稱天師府傳人,想來替咱們驅魔降妖。”
沈平章頓時眼睛一亮,站了起來,招手道:“快請進來。”
家丁得命,噔噔噔去了。
沈平章一時著急起身,忍不住咳嗽了幾聲,差點站立不穩摔倒,一旁的王三連忙將他扶住。
“走,我們去看看。”說著,整理了衣容,往前院走去。
沈平章在王三的攙扶下來到前廳,正好看到家丁領著一人走了進來。
微微凝目看去,只見對方是一名老者,年歲應當與自己相仿,只是目光有神,腰板挺得筆直;背上插著把桃木劍。手中拿著一桿大旗,黃底紅邊,上面用銀線勾著天師府傳人,五個字。
“天師大駕光臨,沈某有失遠迎!”沈平章在王三的攙扶下,上前含笑拱手。
“沈老爺客氣了。”老者忙回了一禮。
一旁的王三看了看那老者,三角眼里不露痕跡的閃過一絲精光,精于察言觀色的他,總感覺這人有些不大對勁。可要說哪里不對,他也一時說不上來。
這老者不是旁人,正是受了馮鳴委托,冒充天師府傳人前來行騙的李安。
此時李安假模假樣的捋捋白須,又看了看四周,頓時作出一副驚訝的神情,喊了一聲:“沈老爺,你這府上妖氣濃重啊!”
此話一出,沈平章大驚失色。
此時一旁的家丁忽然插嘴:“老爺,這位老天師真是神了,來到門外問我是不是府上男子盡都萎靡不振,我幾句話一說,他便知曉是何種妖邪在作祟。”神色間對這位“天師”大為敬佩。
家丁話音剛落,一直仔細盯著李安的王三忽然拱手笑問:“敢問老天師在天師府是何身份?”
李安一聽,捋須笑道:“在下天師府第六代傳人,并沒有職位,平日里只是云游四方,替百姓消災解難,途徑貴府門外時,乍見妖氣沖天,故而叩門一問。”
李安說到此處,忍不住心中暗想:“這王三其貌不揚,人倒是挺精明,還好老馮有交代話術,否則這里就該漏了餡。”
沈平章一聽,已深信自己是遇見了高人,頓時好像遇見了救星,胡須顫抖,忙問:“敢問老天師,不知我府上究竟是惹了何種妖邪,竟害的我府中男子夜不能寐,精神萎靡?”
李安凝眉唔了一聲,反問道:“敢問沈老爺,聽家丁所說,這一個月以來,你府上一到夜間便會陰風四起,床榻前更有黑影潛伏?”
“沒錯。”沈平章說著,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微微閉上眼睛,回憶道:“這事還得從上個月說起。”
“請沈老爺詳細說來。”
“上個月二十日夜晚,我府上家丁說他經過柴房時,聽見里頭傳來奇怪的動靜,一停一頓,哀哀吟吟,仿佛神秘人在哭泣。那家丁說他心中好奇,便透過門縫往里一看,結果當即嚇得摔倒在地。
“他看到了什么?”李安問。
沈平章的聲音有些發緊,深呼口氣,說道:“他說當時柴房的房梁上掛著一條長長的白布。”
“白布?那有什么好怕的?”本就不信鬼神的李安忍不住笑著問,暗想“一匹白布就把你們嚇成這樣?”
沈平章搖搖頭,語氣越發凝重起來:“那匹白布在房梁上掛著,長長的布面飄在半空,來回鼓蕩,仿佛是一個人被白布勒著,不住的掙扎,要知道,柴房四壁無窗,可是一絲兒風都沒有的。當時那家丁向里望時,白布頂端忽然裂開,所發出的卻又并非裂帛之聲......而是,像一名女子在慘叫的聲音。”
“家丁起初只是有些驚愕,可那布條不斷向下裂開,竟開始滲出血來,順著撕成兩半的布條,不斷向地上滴落,家丁甚至能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那塊白布,轉眼便變成了一塊血布......”
“本來這也只是他一人所見,說給別人聽后,大家也沒有當真,可第二天有人進柴房拾柴時發現,地上竟真的流了許多鮮紅的血,血流之多,幾乎匯成小洼。打那以后,家中便開始怪事不斷,夜間陰風陣陣,鬼哭狼嚎,鬧的府中人心惶惶。更有一夜,我睜開眼睛,就看到一張鬼臉站在床前,森森盯著我。等我驚坐而起后,那臉卻已經消失,讓我分不清這到底是噩夢還是真的。”
沈平章一口氣將近日家中怪事都說了出來,忍不住咳嗽了一陣,臉上更顯出幾分蒼老,身邊那名帶李安進府的家丁,也是渾身顫抖,只有王三神色自若,好像根本不信這些鬼怪之事。
“從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在臥房久睡,往往都是稍稍瞇一陣,唉,我老了,這身體哪里還經得起這般折騰?”沈平章絮絮叨叨,好似惶恐之人的語無倫次,說了一陣,忽然抬起頭來,歉然道:“沈某嘮叨半天,還未請教天師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