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紅晴又恢復了過往的性子,囫圇用過早飯后就抱著成衣去郊外的棗莊了。倒是青耀好似沒有睡好,精神懨懨的,眼底青了一片。
梁殷喝了一勺糯米粥,就看見青耀有些蹣跚的走過來,“怎么有些精神不濟的,可要去瞧郎中?”
“無礙的。許是昨夜沒休息好。”青耀笑笑,在梁殷旁邊坐下。“掌柜的今日去哪?”
梁殷擦了擦嘴,“秋季淡薄,我想出去采采風,畫在衣樣上。”
青耀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看著梁殷起身從后院穿過去。
還是清晨,大多小商販挑著扁擔背著竹簍到了自己的攤位上,與各位攤友寒暄一番。
梁殷身著男裝,拿著從荊南那借來的折扇,踏進了醉臥樓。
雖然她不常出入風月場所交際,但是醉臥樓的大名,她自然是早早便聽說了。花魁林緲才藝俱佳,容貌昳麗,已是這大晉冀城最負盛名的風月女子。
“小娘子怕是走錯地方了吧?咱們這可是醉臥樓,不是春華樓。”清早蕭條,幾個小工正在打掃大廳堂,老鴇用繡帕包著一把瓜子,一副賊眉鼠眼的模樣坐在臺下看著。眼瞅著梁殷進來,老鴇連忙用身子一橫,擋在門前,還指了指門上的牌匾。
梁殷眉眼嬌俏,一看便知是個女嬌娥。
“大娘,我就是來聽聽曲兒!”梁殷走上前兩步,站在老鴇面前。
“出去!叫誰大娘呢!”老鴇不樂意了,對著梁殷的肩膀推搡兩下。
梁殷緩緩吸氣,扯出一副笑臉,“姐姐,您就行行好吧,我是仰慕林緲姑娘才來的,這些日子我娘叫我學琴,偶然聽書院里的人議論醉臥樓的林緲姑娘彈得一手好琴,才想來見識見識罷了。”
那老鴇板起的臉一松,“聽曲兒可是要付錢的,你有嗎?”
梁殷從腰間掏出荷包,給了她五文錢。
老鴇眉眼一挑,“小姑娘,這聽林緲彈得曲兒,與別人的可不一樣,這么點錢,可是連門都進不去。”
梁殷連忙道,“我在窗外聽就成。”
老鴇卻不依不饒,哼了一聲。梁殷只得又掏出五文錢,五文錢都可買一旦米了,夠聞春堂吃一陣了,這個黑心老妖婆,十文錢她起碼吞六文。
老鴇收了錢,笑瞇瞇的,梁殷莫名覺得這幅場景有些眼熟,好像...她自己就經常這樣。
“緲緲還沒醒呢,你去找個地兒坐會兒罷。”老鴇捧著瓜子扭著腰走了。
梁殷管理好表情,便在醉臥樓的暗角處查看,只不過她看了很久,也沒有看見一根柱子上是有大梁國徽的。
國徽筆畫繁復,定然不會是隨意刻的,繞是大梁人,也多半是刻不出來的,只會在看見時才后知后覺,哦,原來這是國徽。
紅晴自小在宮中行走,國徽自然不會看錯,性子雖嬌縱,但分得清孰輕孰重。
梁殷將整個廳堂都看了一遍,還是沒有瞧見哪根柱子上刻著東西。渡步走到樓梯下,問在擦桌子的小工,“你們這的柱子是誰做的呀?倒是很有異域風情。”
那小工搖了搖頭,并未理她。
梁殷感官十分敏銳,后背似有人在盯著她,她轉身,可是身后空無一人。
“哥,怎么辦?她問起柱子了,不會是發現了吧?”
“一個書呆子能發現什么,多想!”
“不是啊哥,這事要是叫牡丹媽媽知道,咱哥倆肯定會被趕出去的,說不定還會被她打死!”
王牡丹這個害人精心狠手辣,倒也不無道理,“那就把他殺了。”
梁殷轉悠的累了,干脆坐在席子上喝茶,到了中午,賓客逐漸多起來了,這個林緲是豬吧,睡到現在還不起床。
雖然她本意不是來聽曲的,但是既然付了錢,就聽完回去好了。
“王爺,請。”門口熙熙攘攘,進來好些人。先是進來一個彎腰哈背的中年男子。梁殷又看見一只做工精美的白色藍邊皂靴跨進來,緊接著一把折扇被收攏,另一只腳也跨了進來。
梁殷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折扇,荊南的東西也還不錯嘛,也沒有很掉價。
“喲,常鄞王殿下來了,您可好一陣兒沒來了,今日是要包間還是看臺?”王牡丹踏踏踏的從樓上一路沖到門口。
“王媽媽客氣,老樣子便可。”司馬奕皮笑肉不笑。
司馬奕身邊的中年男子笑的臉都僵了,彎腰在前面引路,一行五六人浩浩蕩蕩的上了樓。
嚯,好大的排場,這若是換了他們大梁,哪有王爺敢這么明目張膽的逛秦樓楚館。
聽說白日里一個小包間要五十文,大包間就要一百文,看臺要三十文,晚上定然貴的可怕。
又一陣騷動,“林緲出來了!”
梁殷也抬頭去看,只見林緲站著樓梯口,臉上微微含笑,身著緋色寬袖齊胸襦裙,袖子上繡著朵朵紅蓮,襯得她周身嫵媚。
這是她畫的衣樣,梁殷滿意的點點頭。
林緲亭亭玉立的站著,目光看向對面的看臺,微微頷首。
梁殷隨著她的目光看去,司馬奕!?
“王爺與這林緲姑娘?”
司馬奕眉眼一展,同樣看見了樓下扮了男裝的梁殷,本也難認,不過梁殷今日梳了和那日差不離的發髻,他又是從上往下看她,自然就瞧出來了,笑了笑,“這林姑娘是長河先生的知己,本王哪敢做什么。”
那男人低下頭哦了一聲,沒了下文。
林緲已經下了樓,撫琴而坐,有人彈琴飄飄欲仙,有人彈琴媚人心骨,林緲是后者。
錚錚琴聲響起,樓內一片安靜。
梁殷卻是聽的大腦混亂,林緲彈得是當年大梁樂師令的成名曲,此曲雅涵風月,卻隱喻戰爭。她記憶深刻,兄長因此十分欣賞樂師令,一再提拔,這才成了宮中的首席樂師令,一時風頭無兩。
這次就算沒有國徽,她也相信,醉臥樓一定與大梁有聯系了。
只不過樂師令長相清冷,飄飄欲仙,是出身望族的梁人,與眼前的林緲根本毫無共處。
她一直心不在焉,所以沒瞧見林緲有段時間一直在不經意看她手里的折扇。
等一曲畢了,掌聲轟鳴。林緲起身,優雅端方行了一禮,抱琴退去。
梁殷凝了凝神,才起身出了醉臥樓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