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夜沒有馬上回答，他被她前所未有的認真與鄭重震撼到了，她的眼神她的表情每一處都告訴裴夜，她說的是真的，他若向她要一個答案，就必須許她一個以生命為代價的承諾，她是在賭，賭他是否可信，賭他敢不敢承諾，賭他敢不敢將命擺在她面前！若是以前有人這樣和他說，他只會一笑置之，根本不會理會，他想做的事無人能阻，他想要的東西無人能搶，承諾什么的根本不需要，他向來信奉實力決定結果！
但是，這一刻，裴夜卻發現自己竟這么心甘情愿地想許她這個承諾，而他也確實這么做了，“好！我發誓，絕不出賣你！否則，你可以親手送我下地獄！”他故意換了種說法，雖然明知道不會有這么一天，但無論如何他想護著她，發誓也一樣。
葉凝得到他的親口承諾后，神情稍稍放松了些，道：“是一個老人！武功深淺我不清楚，但他輕功不錯。”
“你什么時候見過他？”裴夜問。
葉凝就知道他會這么問，給了他一個促狹的眼神后故意道：“就在某人冒名頂替我救命恩人的那天！”
裴夜：“……”
見裴夜撫額望地，一副沒臉見她的模樣，葉凝笑話道：“怎么？沒想到在你來之前我其實已經醒過一次了吧？唉呀！沒想到啊！我們南昭堂堂的國師大人，居然是這樣的人啊！睜著眼睛胡說八道，真是讓我嘆為觀止，麻煩你以后不要再說我臉皮厚了，比起國師大人，我差得遠了！”
裴夜無言以對，因為當時他到冷宮發現她的時候她未清醒，為她把脈發現她傷勢不輕但沒有任何被人療傷過的痕跡，所以才理直氣壯說是他救了她的！裴夜沒想到，她當時裝作不知，竟一直在偷偷笑話他呢！
沒好氣地瞪著慕容影，裴夜深深覺得在這種時候他必須拿出師父的架勢，“我說我救了你也沒說錯，我確實為你療傷了不是嗎？”
葉凝好笑地看著他，“哦！所以國師大人現在是在和我一個小姑娘耍賴嗎？”
被取笑的裴夜覺得臉上有些發熱，他故意板起了臉，“連師父也敢取笑，該罰！”說完還在她潔凈的腦門上輕彈了一下。
葉凝笑道：“上梁不正下梁歪！”
不太恰當的比喻倒是讓裴夜頗為滿意，不過他不會傻得再繼續這個讓他丟臉的話題，“他有和你說什么嗎？”
“他讓我稱他嚴爺爺，還說只是在冷宮暫住的，偶然發現我在井里便將我救上來了。”
裴夜笑容瞬斂，眼中閃過一抹異色，“嚴？”
葉凝不解，“是啊！怎么了？”
“他相貌如何？”
葉凝道：“中等身材，龐眉白發，不過那日我醒來時見到他，他臉色略顯蒼白，雙手裹著白布條，我懷疑他應該是剛熬過一次毒發，為了怕我看到他手上的傷才故意遮掩起來的。蛆骨毒發作時，中毒之人常常因受不了體內噬咬之苦而抓撓皮膚，很容易留下抓痕。”
“你可知他是怎么中毒？中毒多久了？”
“這種毒通常用來對犯人嚴刑逼供，或者單純為了折磨，雖然我沒親眼看到他手上的傷勢，但從那屋里布條上的血跡來看，他中毒時間至少超過十年了，不過顯然他對毒并不怎么了解，屋里那些藥雖有一定的解毒功效，但作用不大，而且服用時間越久，對他的毒越沒效。他怎么中毒我就不知道了，但是蛆骨毒大多出現在域外蠻邦的一些部落中，他們經常用這種毒來虐待抓來的俘虜，南昭似乎沒聽說有這種毒出現過。”
葉凝看裴夜臉色有變，問道：“怎么？你認識他？”
裴夜微微搖了搖頭，“不認識，但我想，我知道他是誰！”
“誰？”
“先帝——慕容嚴！”
葉凝瞪著眼睛不敢置信，她在冷宮碰到的那個偷吃雞腿看起來有點落魄的老頭兒，是南昭先帝？！“你確定嗎？他是先帝？先帝不是早就死了嗎？”
“應該沒錯！這個秘密沒幾個人知道，我也是無意間得知，只是我沒想到他仍在南昭，而且還躲在皇宮里！”
“那他當初為什么要故意裝死？為什么要躲在冷宮里？為什么會中毒？”葉凝三連問出口，突然想到當年她混跡江湖時聽到的那個市井傳聞，說南昭先帝之死與慕容鴻脫不了關系，而原因無非就是為了皇位，只是誰也沒有真憑實據罷了，葉凝問道：“不會是……”
“恐怕是！”裴夜知道她想說什么，便也說出自己的想法，“如果他真的是先帝，那么病故與中毒，肯定是皇上做的，至于他是怎么騙過皇上成功詐死，就不得而知了。我想他一直躲在冷宮里，一來是出了宮想找個隱秘的地方躲藏還要能隨時取藥療毒不易，躲在冷宮反而安全，至少宮里每個地方他都很熟悉；二來他一定是想找機會報仇，對于一個為了皇位謀害親父的兒子，以先帝的個性絕不可能就這么算了。”
“可先帝如果想報仇，為什么躲了十六年都不動手呢？而且如果他真是先帝，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出現在眾人面前說出當年的真相啊！”葉凝想不通。
“或許……他有什么不得不躲起來的理由……”裴夜似是自言自語地呢喃了一句，說話的同時還看了一眼慕容影。
葉凝陷入裴夜說的那個“不得不躲起來的理由”中思考起來，倒是沒發現裴夜剛才看她那一眼中透著幾分古怪，“那你說他之前為什么要救我？我死不死和他有何關系？”葉凝并不認為這個名義上的爺爺是個遭親兒子背叛后還有心情對一個無甚感情的孫女出手相助的慈善老人，而且當時他剛經歷過一次毒發，身體本就虛弱，想將她從井里撈上來也不容易。所以，他救她，一定有原因！
裴夜聞言揉了揉她的腦袋，微笑道：“也許他見你可愛，舍不得你死！”
本來挺嚴肅的氣氛被他這么一逗瞬間變了味道，葉凝臉上一熱，抬了抬下巴，道：“我可愛我知道，不過這世上會有人因為對方可愛就冒險救人的嗎？一個不小心他自己都有危險，我被黑衣人偷襲推下井的過程他肯定看到了，他不怕被黑衣人報復嗎？”
“他既然敢救你，想必也有他的考量，他能在冷宮藏身十六年不被任何人發現，那么躲過那名黑衣人的注意應該也不難，何況那黑衣人恐怕也想不到救你的人是先帝。”
話雖如此，且不管那位先帝到底為何救自己，葉凝卻認為，救了就是救了，她不喜歡欠人情，或許她可以為對方解了身上的蛆骨毒還他的救命之恩。
不過嚴老頭很會躲，所以葉凝準備下一次他毒發時再去那棟小樓里，整個皇宮應該沒有比那里更適合熬過蛆骨毒折磨的了。
嚴老頭的事暫且放下。裴夜問道：“你現在感覺如何了？”
“沒事了，睡了一會兒，藥已經融合得差不多了，功力也已恢復至五成！”
“你暫且在這等著，我出去一會兒，很快回來！”說完，裴夜起身出了山洞，葉凝知道他說要以占卜之術尋她，定是要做出些動靜來騙騙那些宮里的人，但她也很好奇，傳聞中當世占卜第一人的占卜之術究竟是什么樣兒的，所以葉凝在裴夜離開后也站在洞口處向下方看去。
只見裴夜身輕如燕，自山洞跳下直至崖底，此時天色已晚，山里沒有燈光，只有幾點零散星光，所以還是什么都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