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猜透了蘇子卿的想法:“你不必答應,你只知道我何時來此便可。”又抬眼望了望擱在遠處的琴,“那流水可合意?”
蘇子卿微微頷首:“甚好。”
“可否為我彈奏一曲?”男子的眼中滿含期待。
蘇子卿沒有說話,卻轉身回去走到流水古琴旁,緩緩撫弄起來,彈的正是一曲《陽關三疊》。
渭城朝雨浥輕塵
客舍青青柳色新
勸君更盡一杯酒
西出陽關無故人
……
蘇子卿覺得自己的眼前仿佛浮現出雨后的新柳在風中輕輕搖擺的樣子,想起自己那日別母親的心情。
前路渺茫,西出陽關無故人,母親可要保重……
彈得入神,待曲終抬起頭來,那男子早已不見。身邊站著的卻是素心和春回,兩人站在一旁聽得呆住,好像已經來了很久,不知有沒有看見剛才那男子。
蘇子卿四處張望著,不知那男子去了何處。春回忙問道:“小主在找什么只管告訴奴婢,奴婢替你找。”
蘇子卿搖了搖頭:“你們過來可曾看見什么人?”
大家一并搖頭,詢問蘇子卿為何如此問,蘇子卿淡笑:“無事,只是剛才彈琴入神,恍惚覺得有人在附近,看來不過是我多心了。”
如此看來,大家并沒有看到剛才那男子,更別說知道自己和他還有交談,甚至還有個未完成的約定。
蘇子卿站起身來讓收拾東西回去。素心一面收拾,一面問道:“小主剛才彈的什么曲子,真好聽,聽得我心里又難過又舍不得的。說出來小主可別笑話我,我剛才差點哭了。”
蘇子卿笑了一下,拿手指點著素心的額頭:“你到真真兒是個機靈的,倒是聽出了這曲子里的意思。這曲子叫《陽關三疊》,講的是一個故友要遠行的事情。”
“我知道了。”春回喜滋滋的回答:“是那個《渭城曲》,小主教過的。西出陽關無故人嘛!”
蘇子卿笑著贊賞般的看著春回:“你倒是還記得,也算我沒白教你。那時候你們還不肯學呢,如今倒回活學活用了。”
素心和春回雖說嘴上答著自己記不得什么了,心里確是十分開心的,便努力的去想蘇子卿原先教過她們的一些詩句。
蘇子卿見她們努力回想,也就不打擾,只是在腦子里回味著那男子剛才所說的話。
“你若覺得孤獨,可到御花園來尋我。”
“雖說不能解你惆悵,但也聊以慰藉同樣落寞的心。”
越想,莫名覺得心中似乎有一股暖流涌起,蘇子卿臉上慢慢綻開了笑意。但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又覺得有些不妥,便將臉上的笑意收住了,暗自責怪自己,竟然如此大意,若不在意,恐怕日后會釀成大禍。
第二日,照舊去風荷苑走了一趟。坐在風荷苑的圈椅上,心中竟莫名的向往著御花園,不知是那落寞秋色的吸引,還是為了別的。
甚至和林詩詩聊天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林詩詩還調笑蘇子卿是不是思念皇上。蘇子卿連連擺手,重復著那不想侍寢的話。
從風荷苑出來,蘇子卿便不由自主的往御花園而去。
到了御花園,自然還去昨日撫琴之地。只是這日并未帶琴過來,蘇子卿便裊裊坐下了,讓跟著的素心春回二人去一旁玩。她只說自己想清靜的呆著,兩個丫頭知道蘇子卿是素來愛清靜的,常常一個人呆著,便放心的走遠了。
蘇子卿才坐下一會兒,那男子便又悄悄出現,依舊是隔了樹叢遠遠的看著蘇子卿。
“你來了。”男子似自言自語。
蘇子卿聽到那聲音,頭也不抬,也便自言自語般答道:“我來了。”
爾后才抬起頭望向那男子,卻仿佛從男子眼中看到了一種惆悵與郁悶的情緒。
之后就是長長的沉默,兩人都沒有說話。只不過遠遠相隔著,各自發呆。即便是如此,蘇子卿也感覺到心中的暖流涌動,這種默默陪伴讓她覺得很溫暖,很安全,好像躲進了一個隱秘的山洞之中。
過了一會兒,那男子忽然道:“我有事先走了,你也快些回去吧。天涼了,在此久坐易受寒,我看你身體并不是很好,當常常注意著。”
蘇子卿點了點頭,男子便匆匆離去了,好像真的有十分著急的事情一樣。
蘇子卿又獨自坐了好一會兒,腦子里不過胡亂的想些天馬行空的事情。
幽若帶著一件湖綠的蜀錦披風了,輕輕給蘇子卿披上。蘇子卿才忽的回過神來。
“小主,久坐生寒,今日且先回去吧。”幽若向來十分周到,四周一看卻沒見到有別人,忙問:“春回和素心呢?不是她們兩個陪著小主出來的嗎?”
蘇子卿伸手指了指,正巧素心和春回兩人都走了回來,幽若一看,便責問道:“你們兩個素來是懂事的,怎么將小主一人扔在這里?
若是碰上了什么事,小主有個什么閃失,你們兩個可怎么擔得起?”
幽若倒并非責罵,只是一番諄諄教誨,她也是十分心疼素心和春回的。
“幽若,是我讓她們兩個走開的。”蘇子卿忙幫她們二人辯解,“我只是想一個人單獨靜一靜,便叫她們兩個到別出去玩。”
“小主下次萬不能這樣了,這御花園人多口雜,不比咱們聽雨軒清凈。”幽若扶了蘇子卿慢慢往回走,一邊道:“小主有所不知,剛才奴婢過來的時候似乎是看到有人在御花園,似乎……似乎是皇上的樣子……”
“是嗎?”蘇子卿驚了一跳,背上馬上冒出冷汗來。
剛才自己和那個男子在此說話,若是被皇帝撞見,那后果將不堪設想,可能整個聽雨軒都要陪葬。自己萬不可害了大家,尤其看見素心春回二人還那么小,心中便十分的自責。
幽若見蘇子卿表情似乎有些異樣,便接著道:“奴婢只是遠遠的看著像是皇上的樣子,并未走近了去看。
小主若是不想受寵,那么千萬要避免與皇上撞見。小主一表人才,又通詩書,自帶一股不沾塵世之氣,若是碰見皇上,那可能就再也避不開的恩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