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錚不在言語,伸手拿起桌上準備好的毒酒。
這時,皇帝心痛不舍地叫道:“云兒!”
云錚心如死灰,手上沒停,眼中淚水卻應聲掉下來。一仰首,一杯毒酒喝了下去。酒杯順手落到精美的地毯上。地毯絲滑柔軟。中間織著大團的芍藥牡丹,四周留白織著繁復精美的花紋。
藥效發作得很快,從喝下去就感覺胸中好似燒起了一團火焰。一路燒下去從喉嚨到肺腑,燒的又熱又疼的。云錚倒在這片花團錦簇的地毯上,鮮艷明麗的花朵映襯著云錚被痛苦折磨的蒼白的面孔,格外凄涼。當初怎么也沒想到自己會是這樣的結局。
一口甜腥涌上喉嚨,云錚趕緊捂住嘴,血從指縫里出來涌出來。一瞬間五臟六腑疼的云錚蜷縮起來,意識也模糊起來,云錚眨眨眼睛,一片朦朧,已然看不清事物。忽然感到有人抱起自己,熟悉的氣息,是皇帝。
“云兒,朕...朕也不想你死,可是...可是朕真的救不了你,是他們逼朕的,云兒,你不要恨我。”皇帝抱著云錚伏她耳邊哭著說著。
云錚聽著他這糊涂話,越聽越氣,大男人哭哭啼啼的,若非你這么沒用,我能趕著去送死嘛。
呵,不要恨你,我當然不恨你,你這窩囊樣子,我連恨都恨不起來,天下哪個皇帝當的有你這樣,要權沒權,連敵寇欺負到家門口了,還找不出個人來應戰,我個女人出來打仗,打贏了還要我死,裴云錚氣的又嘔出一口血。
她忍著痛苦,伸手死死拽著皇帝的肩頭衣服,把衣服拽的死緊,皇帝看出云錚有話要說,連忙低下頭。他聽到裴云錚斷斷續續地說“若有……下輩子,我………再也不…會做你的妃嬪。”
說完,裴云錚手無力松開,在探她的鼻息,已無生機。皇帝流出淚水抱著云錚坐在地上,只顧埋頭痛哭,一時又驚慌然迷茫,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一片朦朧中,云錚感覺自己變得輕飄飄的,化作一縷煙塵飄向了高處,飄向了遠方。她看見家中老母傷心垂淚,孤苦伶仃,無人養老送終。看到了西努大軍攻城破關,朝中官員吵吵嚷嚷,誰也不肯請纓出戰,竟無人可用!
昔日并肩作戰的戰友一個一個倒在染血戰場中。
云錚想起了她曾經手持長刀,征戰沙場,多么快意解恨。
可是她已經是一個孤魂野鬼,心中有再多多少憤懣又有什么用,她甚至想化作厲鬼都不能,只能如煙塵一般隨風來去。
風帶著她往遠處吹,她看見國破了,家沒了。遠處西努人的人馬押解著一隊一隊的奴隸,其中有不少熟悉的面孔,奴隸隊伍中為首的竟是大禹國的皇帝,如今身穿囚衣,滿面滄桑,被屈辱的帶上手銬,腳銬,用繩子和其余俘虜穿成一長串俘虜隊伍。被西努士兵牽著走。連皇帝都如此,更不用說,大禹國的平民百姓了。
禹國的大好河山,如今滿目瘡痍,到處都是焦土腐尸,到處都是痛苦中掙扎的哀嚎。
曾經對這片土地有多愛,現在就有多恨。縱然她已成了孤魂野鬼。如果人生能再來一次,她再也不要留戀兒女情長。
一片黑暗中,云錚暈暈沉沉間睜開了眼,眼睛突然劇烈疼痛起來,流出了溫熱的液體。云錚伸手捂住了眼睛,可心里卻突然奇怪起來,自己明明已經自盡謝罪,已經是個死人了,怎么還會感受到疼痛。
云錚掙扎著從床上做了起來。也就一小會功夫,眼睛除了有點灼熱感,到是不怎么疼了。云錚抹了抹眼睛流下來的液體,看到自己在床上,下床找到了床邊的梳妝銅鏡。借著月光云錚看到手上滿是血污,銅鏡中自己臉上也抹了滿臉的污跡。
只是,鏡中自己的臉很熟悉但隱約覺得好幼小,云錚沒有看清楚,低頭又仔細看了看手。一雙手細長粗糙,還有一些經常練劍磨出來的繭子。
一個大膽的猜測浮現腦海里,云錚渾身打了一個冷戰,心里既恐懼又欣喜。難道自己死而復生。再重新活過來那真是再好不過。可是這世上怎么還會有死而復生。云錚又仔細看鏡中的自己,這一看把自己嚇的短促尖叫一聲,慌亂之下。不小心把桌子上的漆盒器物推落在地。
“砰”的一聲巨響,在寂靜的夜里格外突然。外間有人驚醒問道:“阿錚,怎么了?”
是青陽,她的侍女。這聲音雖然稚嫩了一點,但她聽了幾十年不會認錯。一個頭嬌小的女孩子披著外衣,腳上穿著一對木屐,咯噔咯噔的進來。“哎呀,阿錚你臉上怎么了。”
青陽看到云錚臉上全是血污,慌亂的不知所措。云錚抬起頭輕聲安慰她:“已經沒事了,去給我打盆水,讓我洗洗臉。”
小青陽答應一聲,就趕緊去外面端水。云錚望著青陽離去的地方思索良久,才回過來神。鏡子里的人是自己沒錯,但卻約莫是十二三歲的自己。
或許是老天聽到自己的心聲,讓自己重新來人間再走一遭。那可不能辜負上天的美意啊。
云錚回過頭來重新審視鏡中的自己。眼中還殘留著血液,在月光下透著紅色妖異的光。她的眼珠已經變成血紅色。云錚盯著鏡中的自己,勾起嘴角,像是起誓一般對著鏡中的自己輕聲說道:“我是地獄里爬出來的鬼”說完,浮起一抹陰狠的笑。
云錚聽到木屐的噠噠聲,她從地上站起身去拍了拍身上的浮土,小青陽已經把水端放到架子上,等云錚洗干凈臉,關切的上前來看查看云錚的眼睛,擔憂地問道:“還疼嗎?”云錚乖巧的答道:“不疼了,青陽姐姐”
她這怪病自娘胎里帶出來的,情緒一激動,眼睛就經常泛紅,要是極端發怒,眼睛就會逐漸變成血紅色。私下治了十幾年,癥狀減輕,但還是不能治本。只能情緒上額外克制。
青陽看了之后還是沒有放下心來,她摸了摸云錚的腦袋,道“明天還是讓老爺夫人找人看看吧。”
“恩。”云錚乖巧答應一聲。
可能是小孩子天性使然,云錚忽然幼稚的抱著青陽的胳膊開始撒嬌:“青陽姐姐,今天陪我一起睡吧”
濃密的細發下一雙還未褪去紅色的眼睛楚楚可憐的看著青陽。青陽大云錚三歲,家在邊關,七歲的時候因父母意外身亡,被裴氏夫婦收為養女。按理也算是半個小姐。可是青陽很有自知之明,不敢忘本。在盛京就一直以姐姐的身份做著丫鬟該干的事,照顧她。
青陽輕柔摩挲云錚的小腦袋,溫柔的說道:“好。”
云錚心滿意足地抱著青陽的胳膊躺下。多少年來第一次這么輕松放下心事,安心的進入睡夢。畢竟,一切才剛剛開始。

張鐘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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