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飛在辦公室焦急地等待秦晉的凱旋。今天去見埃米爾估計還是一無所獲。

　　前幾天李振飛在準備收拾細軟離開安可拉，他窩在辦公室的電腦前，興奮地拉過秦晉，“秦哥你看，下周有兩張特價機票，買一送一。”

　　秦晉吹出一口煙，略思忖一番，“要不我們再等等吧。”

　　“還能等得到？”老項目都已經收尾，新項目遲遲不見蹤影，雖然公司賬上還有點錢，但是做市場的開支是上不封頂的，僅僅節流完全不夠，現在得開源才行。問題是，想破腦袋都沒有找到開源的門路，還是在這邊的根基太淺了。

　　“我今天去見了埃米爾再說，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一向斗志昂揚的秦晉也有點斗志全無了。

　　“好，死馬當作活馬醫吧，實在不行咱們轉戰非洲。”李振飛拍拍秦晉的肩，雖然秦晉比他還小幾個月，但從入行就是跟著他，這么多年互相搭檔也習慣了。

　　秦晉從埃米爾那里回來后，笑瞇瞇地將郵件打開給李振飛看，兩人一對眼，笑得天花板都要震下來了。上個月兩國的領導人在一個經濟論壇上才簽了備忘錄，這個月項目就落地了，雖然秦晉的公司在這場合作中一毛錢都賺不到，甚至還要倒貼差旅費辦公費，但是這隱形的福利能助力未來的事業走上康莊大道，這可是一筆巨大的生意資產。

　　于是接下來的半年，秦晉就全情投入到項目中去，當了一回不拿傭金的中間商。要說前幾年的項目經驗積累下來，秦晉顯得確實很專業，最后項目收尾時，兩邊公司都和他補簽了代理合同，象征性地支付了一些代理費。李振飛最后盤點了一下，苦笑著說，“秦哥，拋去成本和稅收，我們兩人的月收入也上萬了呢。”

　　“不錯，比回去打工強，哈哈！”秦晉樂道，他倒是毫不在意，好戲還在后面。

　　李振飛一直很疑惑，“你說埃米爾怎么突然把這么大的好事給我們了？”秦晉和埃米爾見過那一次之后，再也沒有聯系過，之間少數幾次溝通都是阿里來傳話的。阿里這個人除了性格和善，在生意上感覺很不靈光，真不知道是怎么當上堂堂副部長助手的。

　　秦晉兩手一攤，“我也不知道。可能一窮二白就是我的優勢吧。”秦晉說的還真沒錯，埃米爾沒幾年就要從能源部退休了，雖然他的政治生涯即將結束，但是職業生涯遠沒有盡頭。他的確在物色一個得力干將，以接過他的衣缽，將他在能源領域的基業夯實，發揚光大。在政壇混了一輩子，在能源界積累了一生，金錢已經不是他的追求，那種運籌帷幄之中才是最大的滿足感。但是在土魯其尋找這樣一個人并不容易，從出身地到教育背景，從宗教信仰到民族種族，總會有其他千絲萬縷的牽扯。他以后不想再和任何一個派系打交道，他就要一張干凈的白紙，于是來自遙遠異國的秦晉就入了他的法眼。

　　他在秦晉的臉上看到了渴望和精明，像極了年輕時的自己。

　　后來，埃米爾絲毫不掩飾，大大方方地和秦晉說過自己的理由，秦晉笑道，“這在中國叫，猿糞。”

　　“猿糞？”

　　“是的，猿猴的便便。”秦晉樂不可支。他和埃米爾雖然很少見面，但每次聚時都很聊得開。他在應付各種客戶時都很小心翼翼，唯獨在埃米爾面前放飛自我，他甚至感嘆道，“老頭兒，如果我們沒有利益的關系，是能成為好朋友的。”他喜歡稱呼埃頭發胡子花白的米爾為老頭。

　　“難道我們不是嗎？”埃米爾哈哈大笑，“我覺得我們挺像的。”

　　“不太像，你長得沒我帥。”秦晉由衷地說道。

　　后面一段時間，秦晉呆在國內比較多。慢慢摸清了安可拉那邊的狀況，現在尋找廠家倒沒有以前困難。記得那時和老詹剛開始做外貿，在各大廠家也是跑斷了腿。當時也不管不顧廠家的產能，產品質量和出海意愿，就一通地大忽悠，邀出去闖蕩海外市場。也幸好那幾年的大環境不錯，簽了幾個項目回來，結果這些廠家做完一單后，都遇到一連串的困難。最主要是，很多廠家都是按照國標生產和制造產品，之前沒做過海外市場，設計和生產流程自然不是按照歐洲標準來的，而土魯其市場接下來的訂單量并不大，為了迎合新市場重做設計，還有改造生產設備，這筆賬肯定是算不下來的，所以一圈下來，對出海意愿都不是很強烈，先把國內產能滿足了再說。

　　現在秦晉掌握了需求端的情況，有的放矢，或者是埃米爾那邊給了他信心，在廠家的合作環節進行得相當順利。就在秦晉準備信心滿滿大干一場的時候，阿里給他打來了電話。

　　埃米爾在安可拉出了嚴重的車禍。

　　他駕車外出時和一輛大貨車相撞，現在雖然已沒有生命危險，卻失去了一條腿，現在動了手術在醫院里休養著。秦晉放下電話就訂了機票，第一時間趕到安可拉，到了醫院頂樓的私人病房。病房是一間套房，埃米爾的太太和女兒在外間的會客廳，里間的病房里只有阿里一個人。秦晉和埃米爾的家人打過招呼，連忙走進里間。

　　“老頭兒！埃米爾！你這是怎么了？”秦晉哽咽著輕輕呼喊著埃米爾，他幾乎不敢相信眼見的場景，一大堆點滴藥水掛在病床邊，埃米爾渾身插滿了管子，他的臉上帶著氧氣罩，面色安靜地熟睡著。他很抗拒面對這樣的場景，父親當初也是在這樣冰冷的環境中走的，渾身都是各種管子和儀器的連接線，走的時候仿佛五花大綁一般，毫無平時生龍活虎的樣子，最后的一刻竟然絲毫沒有尊嚴。

　　看著埃米爾的樣子，秦晉心里堵得慌，他抹了抹眼淚，輕輕握住埃米爾的手，難受得說不出話來。半晌，秦晉轉過身問阿里，“肇事車找到了嗎？”

　　阿里點頭，“找到了，司機被抓了起來。”隨即他兩手一攤，“然而又有什么用，埃米爾的一條腿都失去了。”

　　“埃米爾是在哪里出事的？”秦晉細想才覺得不對勁，安可拉白天是不允許大貨車進城區的，那埃米爾是在哪里被大貨車撞到的？秦晉只知道埃米爾的家在安可拉郊區，他偶爾也住在城里的公寓，這次很可能是在回家途中遭遇的車禍。

　　“他是在去機場的路上出的事。他要去伊斯塔布爾參加一個氣候方面的會議。”

　　“他一個人？自己開車？”

　　“秘書在機場等他，所以他自己開車前去。”

　　秦晉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從城區到機場的高速路分布在高原地形上，一路平緩并且視野寬廣，車禍的幾率會比其他路段低很多。除非肇事的卡車司機真是眼瞎了在打瞌睡。

　　“Jason，你不要再問了。”埃米爾蒙在面罩里，有氣無力地說。

　　秦晉見埃米爾醒過來，連忙牽住他的手，關切地問他，“你怎么樣了，還疼嗎？”

　　“廢話，你特么鋸一條腿試試。”埃米爾白了秦晉一眼，勉強地笑道。

　　“老頭兒，你還活著就好。”秦晉總算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