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72年八月,吳主孫皓下詔:調西陵都督步闡為繞帳督。
東吳自步騭和長子步協、次子步闡始,步家都督西陵四十余載,再未離開。鑒于孫皓濫殺良臣,步闡疑遭誣陷,于是寫下降書交給侄子步璣、步璿送往洛陽談判,若談判成功,二人就留在洛陽為質。
晉武帝收到降書后大悅,立刻修書一封送往西陵接受投降,并讓步闡官留原職,步璣為江陵軍事,步璿為給事中。
晉武帝很狡猾,給的這些職位都是虛職,西陵和江陵還屬于東吳的土地。他翻閱荊州的卷宗:公元270年,荊州人口共計:一百二十四萬;至今年,人口共計:三百四十萬人口,上交的稅糧可供十年食用。
荊州自三國鼎立之后被一分為三,三國各占幾郡,而西陵和江陵都屬于原來的荊州,現在是東吳的門戶,西陵地處山丘,地勢狹窄,不利于大兵團作戰,西陵投降等于東吳的西大門被打開了。
晉武帝合上卷宗,撫著胡子開懷大笑:我軍已糧足兵強,這份降書來得太是時候了,待我拿下東吳,分裂五十年的中原,將會在孤的手上實現大一統。人人都說孤不如祖父和父親,甚至連弟弟司馬攸也比不上,父親也曾幾度想讓弟弟來繼承主位,等我收復東吳再去告慰祖先,終于能揚眉吐氣了。
翌日早朝,大監在太極殿上宣讀投降書,朝堂上猶如平地一聲驚雷,群臣交頭接耳的討論聲比鬧市還熱鬧。
片刻后,中書令張華道:“啟稟皇上,如此良機不可錯失,當傾國之力趁機南下,一舉平定東吳。”
尚書郎杜預、黃門侍郎庾純、吏部尚書任愷附議。
尚書郎衛恒:“微臣也贊同趁機收復東吳,但出兵多少還有待商議?北方的匈奴雖已遠遁,鮮卑這些年卻日益壯大,對我邊境也時有騷擾,如若鮮卑人趁虛而入,后果不堪設想。”
侍中王濟:“微臣贊同衛尚書所言,孫皓殘暴但東吳實力尤在,前有長江天塹為阻,后有名將陸抗頑抗。東吳遲早都要平定,但鮮卑不可不防。”
車騎將軍楊駿、尚書仆射賈充、中郎將石崇等眾臣附議。
晉武帝最終同意衛恒提議,下詔:命羊祜為主帥,各地抽調五萬兵馬由羊祜統領進攻江陵;荊州刺史楊肇率領荊州主力三萬赴西陵接應步闡;巴東將軍徐胤領水軍五千,由水路進攻建平,兩軍牽制吳軍主力,掩護楊肇。糧草補給交由王戎負責。
散朝后,王浚激奮跪地,道:“末將請命參戰。”
晉武帝看著稚嫩的王浚,道:“留在京城不好嗎?像你這年齡,有空就喝喝花酒、炫炫富,就像你二哥(王濟)那樣。為什么非要跑到戰場上去?戰爭是會死人的,它可不會因為你年輕就對你枉開一面。”
“武將上陣殺敵、開疆拓土,沒毛病!”王浚低著頭道
“你可是家中獨子,還沒留下一兒半女就上戰場,若有何意外,我有何顏面到地下見你父親?”
“我祖上自先秦王翦開始,便世代皆為武將,他們都是在刀林箭雨中殺伐,方成就一番功業,末將自問并不比他們嬌貴,更不比戰場上的任何將士金貴。”
武帝竟無言以駁,道:“速去西河調兩千匹戰馬送往荊州,西河離晉陽不遠,你可以先回趟家,好好跟家人聚聚。”
“謝皇上!”
皇上真體釁人,不但讓他上戰場,還允許他回家探視。王浚的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武帝看著興奮的王浚,心里嗤笑道:你個愣頭青,西河跟荊州一頭一尾,等你回家看看老娘、會會青梅竹馬,在趕著馬去荊州,起碼要一個多月。這么長時間,羊祜仗都打完了,你趕過去打掃戰場收拾尸體咩?武帝也開心的踱著大步去御書房。
晉陽
王浚一身鎧甲,牽著‘急急’等在纖纖放學回家的路上,遠遠的望著纖纖走近,她長高了,身材曲線也更玲瓏了。
王浚心里正為重逢感到喜悅,看著她頭上的鴿血玉簪更滿意,柔聲道:“纖纖,一年多不見,你瘦了!”
纖纖很是驚喜:“你倒是壯實了許多,也長高了許多,什么時候回來的?”
身穿鎧甲的王浚英氣逼人,身高只到他下巴的纖纖略感壓迫,靠近他時竟有小許緊張。
“剛剛回來經過這里,想到書院也快放學了,就想見見你。”王浚沉浸在重逢的喜悅當中。
“京城果然繁華,我還是頭一次見這么駿的馬兒,臉如兔頭、眼如鳥目、脊如魚背,真漂亮!上一次騎的也是這一匹吧?”纖纖說著欣喜的朝棗紅馬摸去。
“嗤…嗤…”棗紅馬不滿的朝纖纖噴氣。
王浚撫著‘急急’的脖子安慰,道:“它叫‘急急’,跑得很快,脾氣也很傲,你若是喜歡,我送你一匹。”
“不了,這樣的好馬給女子當坐騎,未免委屈了它。在說我外祖也不讓騎,我也就偷偷的在外騎會兒。”纖纖淘氣的笑著,眼中有幾絲難以察覺的遺憾。
“明天有空嗎?城南的太谷縣有座無邊寺,剛剛建成,據說那里供奉的佛祖舍利特別的靈驗,過幾天我要出征了,想去拜拜。”
“好啊!左姐姐也去嗎?”纖纖有些興奮,自從哥哥和王浚都離開了晉陽,已經好久都沒出遠門了。
王浚眼神微微一暗:“只有我倆。這次回來得匆忙,也沒想讓太多人知道。明天早些起床,那邊的景色不錯。”
纖纖有些不解,他以前不信佛呀!
翌日天剛亮,纖纖身著玄色騎裝出了門,王浚一身天藍深衣端坐在馬車里,見到纖纖走近,伸出手來拉著纖纖上馬。
纖纖納悶:“不是騎馬嗎?我還特意穿了騎裝。”
王浚對纖纖溫柔一笑:“今天不騎馬。”
纖纖總感覺今天的王浚很不一樣,雖然他從前也挺溫和的,但他今天的眼神特粘人,竟讓她有些手足無措,道:“無邊寺遠嗎?”
“不遠,不到一個時辰就到了。”
“你有什么愿望要去寺里許?”
“是去許愿的,但我的愿望佛祖也幫不了我,唯有你能替我實現。”王浚撐著下巴望著纖纖。
纖纖豪爽道:“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都沒有機會報答,說吧?你想要我做什么?”
“那你以身相許吧!”王浚試探的眼神,等著纖纖回答
纖纖只當王浚開玩笑,道:“去了趟京城越來越幽默了,呵呵呵…”
王浚抿嘴不語,半瞇著眼睛,整以暇的望著她。
片刻之后,纖纖扛不住王浚嚴肅的眼神,道:“為什么是我?”
他身后排隊等他光顧一眼的姑娘都快有兩條街了,那個實在美麗又溫婉的衛繡就是代表。而她,絕對不是這些人里最溫柔、最賢惠、最漂亮、最聰明的那個。
“為什么不能是你?我十八歲生辰,家人催著我訂親,當時我最期盼的人就是你,我多希望你也能像那些小姐一樣,在我的生辰宴上盡情的展示你的才華,爭取當上博陵公夫人。可是你沒有,還三番五次的撮合我和左芬。我只當你還小,未通情事。你我的家世相差又甚遠,生辰一過我急著上京述職,急著上陣殺敵建功,都是為了能求一道圣旨,才能毫無顧慮的和你在一起了。在京城這兩年,我日日擔心,生怕慢了一步你就會嫁給別人。前年你的生辰,我馬不停蹄的趕回晉陽,親手將簪子戴在你頭上,我們大晉男子送女子簪,與戰場上將旗幟插在對方的領土一樣——示意所屬。”
“可左姐姐…”
王浚揮手打斷了她的話,道:“蘭芝早就知道了,在我滿城的收羅美食的時候,送裘袍的時候,帶著你們去草原的時候,生辰央求你撫琴的時候…聰慧如她,怎會看不出我在投你所好?誰都知道我心里裝著誰,除了你。有的時候我會想:你到底是不知道,還是假裝不知道?今天我已及弱冠,我的婚事沒辦法在拖下去了。”
?王浚拉過纖纖的手放在胸口,繼續道:“心是不會騙人的,你摸著它就會知道,我所說的話句句屬實。我出生太原王氏,祖上自戰國以來都善武,并且在朝堂上都頗有建樹,我十五歲便承襲爵位,靠著父輩蔭蔽,養活妻兒肯定不成問題。我嫡母知書打禮生性淡泊,生母是妾室,本是窮苦出身,極好相處。你若嫁與我為婦,不必守那些繁雜的規矩。我是家中獨子,三個姐姐與我非一母同胞,且勻已出嫁,也沒有姑嫂妯娌的繁雜關系。自從六年前夜晏相會,我便深深折服于你,甘愿一生作你的手下敗將,你可愿意嫁我為妻?”
王浚突然覺得好可悲,他打小便在晉陽眾女子的追捧中長大,怎么也算得上是人中龍鳳,而今為了求娶這個冷心腸的女人,竟然搬出了生母庶子這樣的丑事當優勢。真不愧是趙姨娘的親兒子。
纖纖第一次觸及外男身軀,心里慌得很,隔著衣料,手掌下觸及熾熱的體溫都讓她覺得好辣手;寬厚而硬的胸膛下,一顆心臟如雷鼓般跳動…原來男子與女子的身體竟如此不同。眼前這個自出生以來就帶著光環的男子,曾奮不顧身救過她,帶著她和左芬度過許多開心的歲月…優秀如他,纖纖怎么可能沒好感,但男女之情卻說不上。纖纖抽回了手,正在猶慮之間。
?“要不…你想清楚了再回答。我等了那么多年了,也不在乎多等幾天。”王浚又道,其實他是怕她直接拒絕。
纖纖有些尷尬的找話題:“你要出征了,是去鮮卑嗎?”
?“不是鮮卑,是東吳。”
纖纖如遭雷劈,急道:“打東吳,什么時候呢?”
“明天就出發。我還要先去西河押送戰馬,今晚伯父會叮囑我一些事。”
父親和哥哥知道嗎?他們會不會參戰?纖纖努力的平復情緒。
“嫁給我有什么不好嗎?”王浚有些氣餒,她聽完表白后,分明沒有一絲喜悅之情。
“你什么都好,只是你我門庭不相對。”纖纖隨意找了個借口。
“門戶的事你無需擔心,這次打東吳若得勝還巢,我立馬向皇上請旨賜婚。即便東吳打不贏,我日日伴駕,求一道圣旨也不是很難。”
“這…總得父母首肯。”
?“是我太心急了,伯父伯母什么時候回晉國?”王浚松了口氣,他沒想過這個問題
“沒聽他們說過時間,眼下有戰事,恐怕也不方便回來。”
“等戰爭結束了,我去你家議親吧?”
“嗯!”反正你又見不到我父母,纖纖鬼使神差的沒有直接拒絕,潛意識里,她想知道更多攻吳的細節。
纖纖叉開話題道:“你又不信佛,為什么要到這么遠的地方來拜佛呢?”
“我找不到其它方式,能和你呆在一起更久些。”王浚這會兒終于云開霧散
‘叫你嘴碎’纖纖低下了頭,在心里暗罵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