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來晉陽第一天我就發現了,我相信你也看到了,我外祖區區一介商賈的祖宅都富比東吳侍中府,晉陽一個邊郡都尚且繁華富饒至此,那整個大晉呢?東吳本就弱小且朝綱不穩,皇帝淫亂暴虐,如此強弱懸殊,并不是單靠一人就能扭轉局面的…諸哥哥,你能不能不要這么拼命?對纖兒來說,吳國遠遠沒有你重要。”纖纖眼中已盈滿淚水。
張仲思感動,伸手將纖纖攬進懷里。自從諸葛家慘遭滅族以來,叔父是真心待他好,公事如此繁忙,還手把手的教他功夫,在仕途上對他也多有提攜。纖纖更是比親妹子還貼心,這丫頭就是太敏感了。
纖纖親自將哥哥房間收拾了翻,守在仲思身旁,怕他半夜里會因傷口發燒。看著哥哥熟睡中還皺著眉頭的樣子,她開始內疚,哥哥拿命拼搏,她卻沒心沒肺的跟未來的仇敵玩得不亦樂乎。將來晉吳若有一戰,王家或王浚都不會錯過這種立功的機會,他們會用父兄的鮮血照亮他們的仕途。
子時,春夏來喚纖纖休息,她交待春夏連夜守在哥哥床前。
接下來的這幾天,纖纖都呆在家里。年底了,郭府忙著采買和收債,容大忙得腳不沾地,纖纖也幫著做點活,張羅府里的春節布置和換新。偶爾外祖也會教她收賬,告訴她要學狡兔筑三窟,更要懂得儲糧防寒…外祖家歷經幾個朝代更迭仍能屹立不倒,靠的不只是運氣,這使她聯想到若吳國終有一敗,張家是否提前做好了狡兔三窟的打算?可司馬家滅了諸葛家全族,哥哥定不會臣服晉國,那三窟又該筑在哪呢?匈奴、鮮卑還是西羌?兩個舅父都主管著夷狄事宜,家中有許多關于外邦的書籍,她想從中獲取一二…
凝輝堂,王浚發現張仲思兩天沒來書院了,昨天接左芬時也不見纖纖,他們兄妹該不會回東吳了吧?想到這,王浚心驚!下午送左芬回家時一問才知:纖纖受了風寒,張仲思在家照看。
左芬跟他閑聊:纖纖從小體弱多病又挑食,后經他哥哥強制才改了挑食的毛病,身體也漸漸好轉,只是北方嚴寒,終究扛不住病倒了。
王浚猶豫:她回不回東吳關我什么事?書院傳了那么多年他和衛繡的謠言,以前從沒擔心過,為什么現在會在意?其實答案不言自明。他想不明白——那丫頭家境不好,臉色還特臭,一點不像其他小姐那樣柔順,她那么沒眼力勁,我怎么就偏偏看上她了呢?王浚臉色很臭。
左芬見王浚皺眉,勸道:“我叫玉見去看過纖纖,纖纖說她得的風寒會傳染,她說只是小毛病,叫我不要擔心,也不用特意跑一趟去看她。公子不必擔心,她說她過幾天就回來上學。”
“你看出來了我擔心她嗎?”王浚一本正經問道
左芬不知他何意,尷尬道:“纖纖這丫頭平時不愛搭理人,說話還帶刺,只要跟她熟了就知道,她這人是個熱心腸,心思也單純,很得人疼…擔心她并不奇怪。”
王浚憤憤不平:“她熱心腸嗎?這我倒沒發覺,我長到這么大,還是第一次拿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也不單純吧?不然你看看我…”堂堂公爵替人趕馬車,這都是誰害的?
左芬掩嘴一笑,不過纖纖對王浚似乎有成見,她也不明白為什么?道:“王公子怎么惹到的纖纖?”
“天地良心…她來晉陽兩年,我總共都沒跟她說過幾次話,第一次是在彤管堂初次見,就打了招乎;后來是夜晏,我提醒她,在那種煙花之地亂跑會有危險;再次就是這個月初,跟她下過一次棋輸給了她,還被她嘲笑。再后來見她時你都在場,我哪有什么機會惹她?”這個莫名其妙的丫頭除了臉蛋長得還可以,棋下得還可以,箭射得也還行,一肚子的陰謀詭計,其它的一無是處,憑什么怠慢他?
她的事你倒記得真清楚,為什么就不記我呢?左芬心底沉重道:“改天我幫你問問。”
兩天后,王浚等在書院門口,沒有看到纖纖,卻看到了一枚小鮮肉——衛宣。
衛宣頭頂金冠,一身白色錦袍繡暗金色海浪紋,身披白狐裘,粉嘟嘟的臉,大眼睛長睫毛…立馬引起了彤管堂女公子們的圍觀,這樣俊俏的小公子在太原還真沒見過,女公子們紛紛上前打聽。
“小弟弟你在等誰呀?”
“你叫什么名字呀?需要姐姐幫忙傳話嗎?”
膽大一點的偷拉衛宣的衣袖,見他沒反應,膽子便越來越大的撫上了頭發…
衛宣皺起秀氣的眉頭,臉蛋氣鼓鼓的,眼前這堆聒噪的女子動手動腳的,他又不好發火。
“呦!他發火了。”
“他生氣的樣子也好可愛!”
女公子們仍然興致勃勃的盯著衛宣瞧。
王浚坐在車上,看著人群里慘遭調戲的衛宣,這衛宣真是令人賞心悅目,身為男子的他都驚嘆,反正那些女孩都是同院書友,肥水不流外人田,便任由他遭人調戲。
衛宣扒開了人群小跑到王浚面前,道:“彭祖哥哥,你在等左姐姐嗎?”
眾女公子見是博陵公的朋友,都不敢放肆,紛紛散去。
王浚看到衛宣走近,心情才略有好轉,道:“你怎么知道?”
王浚說完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他射擊輸給小丫頭的事,恐怕全晉陽城都知道了…他可是將門之后,這臉丟的…王浚無奈嘆氣。
“只要輸給那個兇巴巴的姐姐,就能給左姐姐趕車嗎?”衛宣很天真
王浚驚訝道:“你想給左芬趕車…”
哪有人喜歡當車夫的?發覺自己犯二,王浚立馬糾正道:“你喜歡左芬?”
“左姐姐是大晉第一才女,喜歡她不是很正常嗎?你不也是喜歡她才故意輸的比賽?”衛宣蠢萌的問道,他早聽哥哥和姐姐說過,彭祖哥哥承襲父志苦練武功,是王家這一輩最出挑的武侯,他從不認為彭祖射擊會輸給一個丫頭。
對呀!他為什么放著第一才女不喜歡,偏偏要喜歡那種從來不把他當回事的丫頭?
“我不喜歡才女,我喜歡蠢一點的女人。”王浚對自己的品味有些無奈。
衛宣一臉興奮道:“太好了,沒人跟我搶左姐姐。”
衛繡走了過來道:“你們聊什么呢?這么開心?”
衛宣見到衛繡靠近,立馬端正道:“姐姐放學啦?”
“嗯!你是來接姐姐的嗎?”
“不是,我是來看彭祖哥哥的。”衛宣立馬否認
“你個小沒良心的。”衛繡捏了把衛宣肉嘟嘟的臉,繼續道:“不許淘氣,早點回家。”
衛宣乖巧道:“嗯!我跟彭祖哥哥隨便逛逛就回家。”
?……
衛宣見左芬走近,興奮的打過招呼,扶著左芬一起進了車廂。
左芬很意外:“你不用上學嗎?”
“正在跟家人商量,我想過完春節就到揚輝書院來上學。”
“你不喜歡幽州?”
“也不是不喜歡,我只是更喜歡晉陽。左姐姐不開心嗎?我今后可以跟你一起上學羅!”
“纖纖怎么還沒來上學?她還病著嗎?”王浚突然插話??
“應該好了吧!她只說她家很忙。年底了,郭家忙著收帳和查帳,府上還要準備十幾間房子給她舅舅和表哥們過年住。”???
王浚皺起眉頭:病剛好就忙著給郭府干活,到底是寄人籬下。
左芬見王浚不高興便也不多嘴。
送完左芬后,“唉…”一大一小兩個男孩長嘆著氣
王浚:“你為什么嘆氣?”
“左姐姐這么贏弱,我擔心她也受寒了,想送件皮裘大氅給她,又擔心她不肯接受。”
王浚眼前一亮,道:“送吧!她會接受的。”
兩個男子興沖沖回了家,七天后皮裘大氅趕制完工。王浚根據纖纖的喜好選了黑貂做面,用淺藍灰色云錦做內里,上繡銀灰色暗紋,別出心裁的做了兩面都可穿的款。
衛宣則挑了自己喜歡的白狐,用白緞做里料,杏黃色絲線繡海浪紋。二人選在書院放假的前一天送,因為那一天纖纖一定會去上學。
放學后,王浚和衛宣等在書院門口,秦離在他們身后手捧兩個大木錦盒。
“纖纖,好久不見!你的病好全了嗎?”王浚貪婪的望著纖纖,十四天未見了,他想把這十四天的量都看回來。
“謝公子關心!已經全瘉了。”纖纖禮貌回應,語氣里全是距離感。
原本王浚準備了很多話,此刻感到纖纖身上的森森冷意,竟不知如何開口了,身旁的衛宣扯了扯他的衣角向后瞟了眼。
王浚會意道:“衛宣家送了一批上好的皮料,制成了幾件新衣,在下借花獻佛送給兩位小姐,權當新年賀禮,望兩位笑納!”
“謝謝公子心意,只是禮物太貴重了,無功不受?。我家中還有事,先告辭了。”纖纖離去。
望著纖纖的背影,王浚眉頭越皺越深,頭一次覺得世間最難懂的生物就是女人,明明之前還好好的,怎么病了一次人也變了?
左芬默默上了車,其實王浚接送她上學已一月有余了,不明真相的人還以為王浚癡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