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諸葛靚見過贏弱的張老夫人,眾人隨后入桌就餐。一會兒,纖纖的碗邊堆了小堆殘菜,黨參豬心湯她只喝湯,豬心是半點都不沾;牛腱燉蘿卜她不吃牛腱;吃包子只吃皮不吃心,但又不肯吃饅頭。
這么瘦弱不是沒有原因的,諸葛靚搖了搖頭,夾了兩根芹菜到纖纖碗里。
纖纖正埋首認真的在碗里挑菜,見碗里多了兩根芹菜,便抬起頭來,碗口都比她的臉大上許多。纖纖皺了皺眉頭:“哥哥,我不吃芹菜。”
“為什么不吃呢?”
“我不喜歡芹菜的味道,好難聞!”
“不吃芹菜不吃牛腱,你會生病的,你覺得是藥好吃,還是芹菜呢?”
“當然是芹菜,藥多苦呀!”纖纖想起湯藥那反胃的苦,仍覺得胃里一陣反酸。
“不想吃藥,那就吃芹菜吧!”
纖纖每次生病被母親灌藥,被苦得膽汁都吐出來了,母親也不曾心軟。
纖纖磨磨蹭蹭吃著芹菜,那難受的模樣仿佛吃的是藥一樣。好不容易吃完碗里的芹菜,諸葛又夾了塊牛腱,纖纖郁悶的小臉望著諸葛。
諸葛道:“想吃藥嗎?”
纖纖老實的把牛腱撕出肉絲再細嚼。張悌夫妻驚訝萬分,做為父母,連哄帶嚇也沒法逼女兒就范,一個十歲孩童三言兩語就讓女兒聽話了,真不簡單!
諸葛靚夾了塊豬心到纖纖碗里。
“我不吃豬心。”纖纖堅定道
“那你還是想吃藥羅?”
纖纖艱難的吞下一口,片刻就開始反胃,把剛剛吃下去的芹菜、牛腱全吐了出來。
諸葛驚嚇道:“怎么啦?”
纖纖又怒又委屈,眼淚婆娑道:“我討厭你!我討厭哥哥!”說完纖纖“哇哇”大哭起來。
張夫人輕撫著纖纖瘦弱的背順氣,言辭卻非常犀利,道:“你怎么能對哥哥無禮,馬上道歉!”
一向溫柔的母親很少責備她,纖纖眼淚撲籟撲籟掉得更厲害了,生氣道:“我不道歉!我沒有錯。”
諸葛見到纖纖的眼淚,心里著急又自責,急忙找帕子給她擦眼淚,卻無意碰到了袖子里的兩塊酥糖,想起了入吳前母親的囑咐:以后想家了,難過了都不可以哭,吃塊酥糖,心里就不難過了。諸葛靚家世顯赫,從出生以來是要什么有什么,可這酥糖也只有過年過節才能吃到,所以入吳后一直都舍不得吃,只在聽聞全族被滅才吃了三塊,那一次諸葛靚一邊吃糖一邊哭道:“母親,為什么孩兒吃了這么多糖,還是覺得心里難受?”
他的話,母親再也回答不了,從今往后,這個世上他就是一個人了…
諸葛靚替纖纖擦著眼淚,趁著她張嘴大哭之際,塞了塊糖到她嘴里。纖纖立馬閉上嘴巴,嘗到嘴里甜甜的味道,胃酸也被沖淡了,展露笑顏道:“是酥糖,真好吃。”
“這酥糖是出門前,我母親給的。”
張悌聞言皺起了眉頭。
“還有嗎?我想吃。”纖纖破涕為笑
“有,但是不能現在給你,現在先吃飯。”諸葛靚原本想要寵著她的心,被滅門的慘痛澆熄了。
“瞧瞧人家多懂事,到底是個丫頭騙子,嬌生慣養眼皮子淺,比不得男孩穩重能吃苦耐勞。”一直不發一言的張老夫人夾著菜訕訕道。
纖纖記起每次不愛吃飯的時候,祖母都說父親少時,她母子二人經常幾天都吃不上飯,只能以野菜裹腹,每逢佳節也只能吃些南瓜慶祝…祖母說得興起,便連母親一同責罵——生不出兒子,女兒又不聽話。
一向溫順守孝的母親低著頭受訓,父親是孝子,從不敢幫腔,最近纖纖一直生著病,祖母才對她嘴下留情。
突然警醒的纖纖止住了哭聲,卻止不住眼淚,對諸葛靚莊重的行了一禮,道:“纖纖年紀小不懂事,又病糊涂了,口不擇言,哥哥大人大量,請原諒妹妹的冒失,今后妹妹定當聽從哥哥教誨。”
不同于這個年齡的成熟和莊重,在這一刻體現在抽泣中的纖纖身上,突然讓諸葛靚覺得自己太過狠心了,扶著她的手臂道:“我也有錯,不該太心急了。”
“內臟和肥肉我是一點都吃不得的,會吐。”纖纖淚汪汪的望著諸葛靚道
“我記住了!”諸葛靚恐怕終身都忘不了了。
張悌望著女兒:她本就敏感多病,從懂事起又遭到母親的排斥…才導致她小小的年紀便如此陰郁。可母親含辛茹苦的把他撫養成才,吃了過太多苦,母親的身體養了那么年了,依舊單薄羸弱,他不能也不忍責怪。希望諸葛靚的到來,能對纖纖有所幫助。
待諸葛靚安頓好后,張悌手把手的教他習武,又請了隱士黃伯作他的老師。
諸葛靚學習很認真也很有天賦,還央著張悌收羅大量兵法謀略和天象、地理,纖纖覺得好玩也跟在一旁學習。
諸葛靚有滅族之恨,對自身要求高到有些變態,事事都求極致。
兩個月后,漸漸融合環境的諸葛靚性格非常活躍,與附近幾條街的小朋友都玩成一片,偶爾也帶著纖纖一起出門玩耍。
像小尾巴一樣的纖纖坐在角落里,遠遠的看著諸葛靚跟小朋友們得不亦樂乎。
鄰家大纖纖一歲的哥哥陳群,悶悶不樂的朝纖纖的方向走來,道:“那個野種一來,小朋友們就只跟他玩,你不生氣嗎?”以前小朋友們都圍著陳群轉,都只聽他的。
纖纖抱著膝蓋坐在墻腳,也不看陳群一眼,沒精打彩道:“我本來都是一個人玩。”
陳群不悅的瞪著纖纖,道:“可他是野種。”
纖纖納悶望向陳群,道:“誰是野種?”
陳群瞪著大大眼睛,道:“諸葛靚”
纖纖眉毛皺得跟毛毛蟲似的,道:“不準說他野種!”
陳群眼睛瞪得更大,道:“他就是野種!”
纖纖拽緊了拳頭道:“再胡說,我打哭你!”
“野種、野種,諸葛靚是…嗚嗚嗚…”沒等陳群說完,纖纖一拳朝他的嘴巴揮了過去,陳群遂不及防,倒地大哭。
陳群沒想到她真敢動手,這個個頭沒他高,平日里內向木納的丫頭,竟敢對他出手。
纖纖奇怪的望著大哭的陳群,剛剛還兇神惡煞的樣子,怎么輕輕一推就歇菜了,眼淚、口水流在一起,真惡心!好像還混合著血。
纖纖的小手也好痛,剛剛可能撞到他的牙齒了。
小朋友們圍了過來,看到陳群嘴里流著血,又嚇得一哄而散。諸葛望了一眼陳群又望了一眼纖纖,道:“他怎么啦?”
“我…我打了他。”纖纖看著哥哥那正八經的眼神有些膽怯
“為什么打他?”
“他罵人。”纖纖不忍提哥哥的傷心事
“嗚…嗚…嗚…”陳群哭得正歡
諸葛厭惡的對著陳群喝道:“閉嘴!”
陳群不理他,勿自哭著。
諸葛舉著拳頭兇道:“在哭就揍你”
陳群一聽又要挨揍,立馬閉上嘴巴。
“你先罵人,活該挨揍!你要是回家告狀,你就是小人,我保證以后都沒人跟你玩。”
諸葛拉起纖纖的手,又道:“沒事,我們走吧!”
剛走了幾步,纖纖皺著眉毛道:“我好后悔!”“后悔什么?”
諸葛想著:這丫頭不會這么快就認識到錯誤吧?
“后悔不該打他嘴巴,他的牙齒好硬哦!我的手好疼!”纖纖揉了揉右手
果然…諸葛嘆息著搖了搖頭,愕然道:“你還疼?你都把人家打流血了,說不定他牙齒也快掉了。”
兩兄妹回到家,只字未提陳群。
幾天后,張老夫上街采買得知纖纖打人的事,回到家里對纖纖好一頓罵,還罰跪祠堂一晌午,禁足一個月,另抄《女誡》二十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