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道梅見狀,忙探過身子來,“沐清,這位是陛下身邊的指揮使大人牟千戶,公子在皇宮里的這段日子,一直都是牟大人在暗中照顧。”
沐清這才放松了神色,恭敬稽首道:“見過指揮使大人,勞您費心了。”
牟斌挺稀罕這個冷面冰山的俊小子,一擺手說,“小兄弟客氣了,你家師父常在我面前夸你,就算是被關在暗牢里的時候,他還夸你比一般人難養活!”
牟千戶自以為開了個輕松的玩笑,自己咧嘴笑了半天,才發現周圍兩人的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道梅在心里默默搖頭,“完了完了!點了猴崽子的死穴,踩在猴尾巴上了,這下恐怕是瞞不住了!”
他還沒來得及想好怎么應對,就見沐清已經冷冷的盯著自己,聲音夾著冷風冰碴,撲面砸了他一臉,
“暗牢?我師尊犯了什么罪,瞧病瞧到牢里去了?”
牟千戶這才聽出似有些不妥,忙自圓自說道,
“這位小兄弟,你不要擔心,那個,只是樗公子為了引出李公公,布的一個局而已,你師父他也沒被關多久,李公公剛被抓,先生就被陛下接出來了。”
沐清掐著自己的心尖兒暗自推算,“李廣剛剛被抓,自己前后走了近兩月,那天皇后無端宣召,或許從那個時候人就被關了……”
她此刻氣血翻涌,完全不知自己已眼角泛紅十分滲人,駭得道梅連連說道,
“是啊,有牟大人照顧,小師叔沒受一點兒皮外傷,據說,還被宮里的御膳給養胖了些,過些天回來,你一看便知。”
道梅就指望著小沐清不要再問牟千戶,可猴崽子偏偏不如他的意,她強壓著快要頂開胸口的滔天殺意,咬字問道:
“敢問牟大人,我師尊設了什么局?又是何事能讓當今圣上名正言順的把我師尊關進牢里?”
“這,這個……本官……”牟千戶支吾了半天,最后居然說了句,“本官也不清楚!”
道梅聽到這句話,一臉絕望無助的盯著他,“牟大人,您今日來,不是來宣圣旨的嗎?”
牟斌暗松了一口氣,心道樗公子的這個小徒弟可真不好糊弄,早知道就不該滿口應下這個苦差。
他凌厲了幾分神色,佯裝自若的打開圣旨說道,“當日陛下答應樗公子,只要李廣認罪,即刻重審白家藏弓案,為防萬一,這圣旨由本官先替白家接了,今日物歸原主。”
沐清總算不再繼續追問他,一旁的白永年此刻才恍然大悟,等牟千戶匆匆告辭離開后,狠狠瞪了眼身邊的沐清,一拳摑在她胳膊上,忍不住心中罵道:
“白永年,你這個只會躲在家里喝酒的廢物!”
沐清低頭揉著胳膊,半點沒覺出痛來,她沒空照顧白永年的情緒,只知道鐘逸塵很可能還被關著,木然抬起通紅的雙眼,向牟千戶離開的方向望去。
道梅道長看在眼里,心驚膽戰,
“這蠱毒還是沒能解了啊!”
皇宮里,鐘逸塵一直在靜坐,他不確定牟大人能否哄得住自家貓崽子,但他得等,等的是一場賭局,賭弘治皇帝放不放他?
一手家國,滿口仁義,難道最后只能剩下一場算計!
守在殿外的吳瑕遠遠留意著自家公子,眼角眉梢都泛著心疼,“公子得罪了張皇后,就算僥幸躲過此劫,恐怕今后再也無緣這皇宮,更何況,張皇后根本不打算放過公子。”
乾清宮內,弘治皇帝剛靠在龍榻上打算歇息片刻,張皇后就頂著兩只紅眼圈前來請安,委屈那是真委屈,到現在她也不知到底該不該相信李公公的話,可這個樗蘇公子卻是一根實打實的眼中釘!
“陛下,近來宮中發生了這么多大事,您整日操勞,好幾天都沒回宮休息了,今日國舅前來宮中探望我,特意送來了今年的雁過紅,臣妾瞧著不錯,拿來給陛下嘗嘗。”
弘治帝從小東躲西藏,沒過上幾天好日子,最羨慕普通人家平淡卻和美的生活,此刻張皇后的幾句暖心話,把他連日里來悲郁的心緒復平了不少。
“嗯,拿來給朕嘗嘗。”
冬棗脆甜,半點也不膩人,張皇后看陛下心情不錯,忙用手擋住了眼角,
弘治帝早就發現了皇后面色不好,只是不知該不該與皇后提起此事,想了想才說道:
“皇后平日也不必太操勞,有些事情大可交給身邊人去做,不必親力親為。”
張皇后莞爾笑道:“是,臣妾知道了,只是臣妾身邊那幫小宮女,都被樗公子一事弄得整天惶惶不安,哪兒還有心思好好做活?”
這也正是弘治皇帝犯難的地方,這些天他一直規戒自己,
“像樗蘇這樣的人,落在任何一個梟雄手里,若是不能為其所控,必然會除之而后快,可自己不是什么亂世梟雄,乃是大明君主,胸中溝壑可納百川,泱泱國土四方朝賀,何以連一個沒有過錯的樗家公子也容不下?”
可這件事還得給皇后一個交代,若是逼的急了,小宮女來個以死證明清白,到時候反而說不清了。
皇后看陛下半天不發話,一口干醋卡在胸口,壓不下去,越發委屈起來,
“今天國舅來,說陛下派人到他的府上抓走了他的一位下屬,陛下可是真信了那妖人的話,認為國舅也與李公公有私?”
弘治帝無奈的揉了把眉心,長吁道:“皇后~你怎么也學那些奴婢,張口閉口說什么妖人?樗公子自然不是什么狐妖,只是給朕瞧過病的一個郎中。”
“至于國舅,但凡平日里他稍微收斂些,也不至于被手下人鉆了空子,到處都打著他的幌子!如今既然李廣的冊子上沒有國舅,有朕在,誰還能污蔑他不成?”
張皇后得了話,心中大概有了數,知道不好再提此事,轉臉岔開了閑話。
夜闖皇宮的幾率有多大?沐清大概預想了幾個方案,最終得出一條結論,
“硬闖不進去,也偷溜不進去,三大禁軍都不是吃閑飯的,道道宮門不僅會準時落鎖,還有重兵把守,除非內有接應,頂替某人的身份,可就算有了身份,每天活動的范圍也很固定,根本無法接近那人。”
今日恰逢牟大人休沐,好不容易輕松一天,還被陛下派去盯著樗公子的小徒弟,此刻兩人正面對面站在屋脊上,氣氛有些尷尬,
“哈,這么巧啊,小兄弟你也在上邊啊?”牟千戶總覺得自己對付這小子有些吃力。
“確實好巧,牟大人想必是愛曬太陽,專撿空曠的地方休息。”
“啊對,本官最愛曬太陽。”牟千戶趕緊給自己找臺階下,不想沐清突然朝他走了過來,靠近時低聲說道:
“曬太陽曬到別人家的屋頂上,牟大人真是好興致,既如此,小民就不打擾大人雅興了,請大人自便。”
牟千戶:“……”
為啥每次輪到自己的,都是些費力不討好的苦差?
天剛入夜,華蓋殿內掌燈設宴。
海上新興起的洋番,瑪索國使節多次拜訪,意在與大明互通有無,弘治帝對所謂教皇帶來的那些華而不實的東西,本就沒有太多興趣,加上如今前朝一片混亂,今天這場禮儀之邦擺出來的好客之道,明顯就是一場簡單的送行。
偏殿前,吳瑕閑來無事,正暗自思忖,奇怪傅翰大人居然與李廣毫無瓜葛,驀然間一陣刺耳的笛聲劃破夜空,就著冷月清霜,霎那將人激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這聲音似悲鴻,如猿嘯,瞬間穿透大明深宮的道道紅墻,撞得人心肝打顫兒……吳瑕猛地握住了腰間的佩刀,心下一緊,
沐清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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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忘離
瑪索國無史可考,關于歷史年限,關于故事的真實性,不必太過認真的代入,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只要這是一本你喜歡看的小說,就已經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