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清前世并不了解什么王伯安,但對于唐伯虎這位仁兄的事跡,那可謂是如數(shù)家珍。
鐘逸塵說他仰慕這位才子,沐清便表示唐伯虎是她的偶像,好不容易能見著活的,自然不能每天在客棧里傻等。
只可惜吳瑕一來到京城,就突然間隱了行蹤,自家小師尊每天幾乎連早點都不吃,就獨自溜出客棧四處晃蕩。
沐清試著跟了幾次,結果都是半路自己一個人沉著臉回來,把房門一關,也不知她在里邊抄的什么是石頭經,反正她家?guī)熥鹚徒o她的毛筆,幾乎每天都要折上一支!
王伯安一心在科舉上,早就已經對這兩個人放棄治療了,任由他們成天神龍見首不見尾,反正蜀中都獨自去過了,總不會在京城里丟了吧!
就這樣子過去了十多天,鐘逸塵終于不再急著出去,滿身的招搖撞騙,被京城里的風花雪月給吹了個一干二凈。
早就聽說這位唐兄在蘇州老家的時候,就因為平日里過于放浪形骸,被取消了參見鄉(xiāng)試的機會,要不是因為天下愛惜才人之多,有顆“猩猩惜猩猩”之心,他這會兒應該還窩在家里挨自己老婆的罵呢!
如今好不容易到了京城,他居然沒有半點收斂,夜夜絲竹笙簫飲酒作樂,京城里大大小小幾十號花魁,每天眼中含著激動的淚水,佇立風中,對這位江南才子翹首以盼!
所到之處除了墨香,就是美人美酒,搞得鐘逸塵時常懷疑,“這位唐解元怕不是來這兒參加科舉的吧?
這《大明律》中有明令禁止,凡是朝官一律不得狎妓,唐解元是擔心今后沒有機會尋樂,需要提前透支一下?
“沒臉再跟下去了!實在是太墮落了!”
像鐘逸塵這種自認為臉皮比城門還厚的人,居然也有找不著機會羞于搭訕的時候,幾次離開,剛走不遠就似乎感覺到背后有一雙冰眸,正試圖穿透層層迷霧鎖定自己,回頭時卻只看到空無一人的小巷......
大明朝的唐解元,才學絕艷且胸懷報國之志,一生宏圖剛剛展開,如同空白的畫卷,誰知剛飽蘸濃墨,落下的卻是今生最大的敗筆。
唐伯虎知道,以他的聰慧才學,根本不需要靠作弊去參加科考,可這天下有多少雙眼睛正盯著自己呢!自己空有虛名,成敗就在此一舉,此戰(zhàn)不可不勝,最好萬無一失。
所以當他那位十分大方,到處揮金如土的好友徐經,邀他一起去拜訪主考老師程敏政時,唐解元動心了……
其實王伯安心里也不好受,都知道他的父親是狀元,他自己又曾在鄉(xiāng)試中拿過第一,趕考路上起哄拈酸的人可不少,只不過現(xiàn)在的王伯安已不大會把這些放在心上了,因為他早有了光榮落榜的經驗。
對于伯安那次考試的結果,沐清沒有半點興趣,就她哥每天專研陣法兵書的那個勁頭,恐怕在考場上都能把主考官都能看成是他的陣眼,要能考上才怪!
果然到了放榜的那天,王寬眼都瞅花了,連個同名同姓的也沒找著!
當年王伯安在榜前表現(xiàn)得波瀾不驚,甚至還自我調侃說什么,“他人以落第為恥,我卻以落第動心為恥。”害得在場那一圈因為落榜正嚎啕大哭的書生,都不好意地收起了“哀怨”的淚水,只能默默地用眼神給王伯安寄刀片。
可從伯安眼中掠過的那一抹滄桑騙不了人,那一刻,他多多少少有些心灰意冷。
沒想到今年的考題更加冷僻,基本屬于能把人當場考吐血的節(jié)奏,程敏政并沒有給唐寅他們透露半點題目,但隨便聊的幾句鼓勵話,也讓唐解元寬心不少,要知道殿前入仕,恩師的引薦必不可少!
一場考試下來,程敏政主考的舉人中,有兩位考生的試卷觀點新穎詞章大氣,他老人家看得一激動,居然拍案而起脫口說出,
“此二人必是唐寅和徐經”!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一場舞弊大案很快就登上了歷史的舞臺,最大的贏家就是早就盯上了兵部侍郎這個職務的傅翰,程敏政前腳剛進大獄,他后腳立刻走馬上任,并且還有人很快就查出,程大人的貼身仆人把考題重金賣給了徐經。
徐經那一身嬌皮嫩肉的少爺膘,沒等人家碰他,就已經開始哭天搶地的告饒,讓招什么就招什么!倒是唐伯虎扛著一身硬骨頭被打得三佛出世,五佛升天,險些喪命,至此對官場再無半點好感。
弘治皇帝看到徐經的證詞后勃然大怒,勢要嚴懲,勉強將程敏政放出來后,強令其提前退休,大學士回家后不就,身發(fā)惡癰連病帶氣一命嗚呼!唐寅也被勒令為官府小吏,一生不得入仕,凡是經程敏政之手的卷子,一律不得進入一甲。
如此一來王伯安被無情地排在了二甲進士第七名,分配到了工部實習。
當時的工部治漕總河、屯田鑄錢、植樹造林,是個難得的肥缺美差,比起唐伯虎來,何止是幸運二字!
出了這般名動京城的大事,街邊巷尾到處都是議論之聲,唐寅一代天縱之才,就這樣被人們反復泡在了口水之中,咀嚼得一錢不值!
而徐經出獄后,就開始到處喊冤,此事至此愈說愈亂。
如今王伯安正靜靜的看著沐清,一點兒也不想知道她這張烏鴉嘴里,還會蹦出些什么不靠譜的東西來,沐清被他盯得不自在,覺得自己很有必要頂著這張烏鴉嘴,去探望一下那位剛從大牢里抬出來的江南才子。
大牢里的酷刑從來不是鬧著玩的,如今西廠已經關了,東廠和錦衣衛(wèi)在弘治皇帝的一手牽制下,互相掐架,拼了命的向圣上邀功,落在他們手里,死人也能讓你爬起來簽字畫押。
沐清看著躺在客棧里,已經快腫成個豬頭的唐伯虎,終于“良心”發(fā)現(xiàn)了一回,將徐經滿懷愧疚遞過來的銀子,原封不動的又給他扔了回去,
心道,“有錢了不起嗎?要是你躺在這兒,我連看都不會看一眼,就算是你孫子的孫子徐霞客也是我的偶像,那也不行!”
徐經還沒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被沐清當成閑雜人等從屋里攆了出去,伙同一群同窗學子們將信將疑的守在了外邊。
要不是王華大學士親自推薦了此人,他們誰也不敢將唐伯虎交給如此古怪的大夫,“模樣生的雖好,可毛還沒長齊,就話少脾氣大,看上去就不好惹!”
等唐伯虎醒來時已是夜晚,他并不是自己愿意醒來的,而是被全身的鞭笞感噬虐醒的,這種滋味痛入骨髓簡直不是人能受的。
自以為下了地獄的唐解元,沒想到一睜眼會看見位極其俊美的郎中,正在有條不紊地給自己施藥。
只是這個郎中給人治病的方法有些詭異,桌子上堆滿了各色各種奇奇怪怪的藥瓶,里面封藏的居然都是藥液,那味道簡直是一言難盡!
小郎中用銀針粘取后,直接刺入他的體內,全程速度極快,面無表情,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正在床上縫豬皮襖呢?
銀針滲入到體內的瞬間,疼痛立刻放射到唐寅的全身,隨后竟能緩解掉七八分的痛苦。
等到深夜,唐伯虎已經可以試著自己坐起來了,看上去命是活過來了,可心卻死了!整張臉面無表情的放空著,完全沒有半點感激涕零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