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無心
“太子殿下……”慕容千泠把頭埋的很深,不敢看慕容千涵,也不敢擅自把腿放下來。
“皇兄,好些了嗎?”慕容千涵輕輕揉著他的腳踝,聽到他那一陣細小的聲音,便抬頭看著他輕聲問。
慕容千泠點點頭,覺得太子給自己揉腿甚是不和禮數(shù),可又不敢擅自妄動,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繃著身子,坐的僵直。
“太子殿下!”不遠處,慕容千泠的母親林妃看見慕容千涵竟在為慕容千泠揉著腿,連忙快步上前行了一禮,然后不安的說:“千泠怎敢讓太子殿下為他揉腿,請殿下責(zé)罰!”
慕容千涵停下手中動作,輕笑一聲,“無事,天氣轉(zhuǎn)涼,還是要皇兄多注意一些,免得腳踝受了風(fēng)。”
慕容千泠見慕容千涵終于停下了為自己揉腿,頓時松了一口氣,連忙叫下人把自己的鞋履穿上,被人攙扶著起來,同林妃一起,恭敬的行了一禮,小聲說:“謝太子殿下關(guān)心。”
慕容千涵連忙扶起他,余光看見林妃的手腕上,掛著明晃晃的一東西。
只見那晨曦的微光打在林妃的細腕上,照的那一玉鐲清澈透亮,似乎散發(fā)著若有若無的溫暖光暈,慕容千涵仔細一看,那只玉鐲,與魏婕妤的,似乎是一樣的。
不過慕容千涵也不敢肯定,畢竟自己對于玉器不是十分了解,況且僅僅憑著樣式,玉質(zhì)顏色并不能判斷林妃這只和魏婕妤那只是同樣的玉鐲,于是,慕容千涵便沒有冒昧開口詢問,只是看了許久。
林妃見慕容千涵盯著自己的玉鐲,下意識的縮了一下手,扯了扯長袖,垂下頭去沉默了半晌,才緩緩說道:“太子殿下若是無其他事……”林妃拖長了語調(diào)。
慕容千涵回過神來,自是知道林妃不愿多留,便也沒有強迫,只是心里還對那玉鐲念念不忘,因為真的太像了。
“林妃娘娘抱歉,耽擱您了,”慕容千涵一禮,“快扶著皇兄回宮歇息吧,記得莫要找了涼。”最后,慕容千涵不忘再關(guān)切一番。
林妃和慕容千泠連忙道了謝,隨后便離開了,只是慕容千涵的思緒仍是停留在林妃腕上的玉鐲上。
“太子殿下早。”太子府內(nèi),陳瀾已經(jīng)沏好了一道清茶,轉(zhuǎn)身見慕容千涵進來,便行了一禮。
慕容千涵見到陳瀾先是一怔,眼里有一絲疑惑,“阿瀾,你……”他看著陳瀾,他本以為,她已經(jīng)走了。
陳瀾垂下頭,盯著自己的繡花鞋尖看了半晌,才徐徐說道:“我不打算走了。”
慕容千涵定定的看著她,“真的不打算了?”他不是不信,而是害怕,所以想得到一個肯定。
陳瀾點了點頭,“不打算了。”她平靜的回答說。
慕容千涵看著陳瀾,薄唇微張,眼里似是清澈見底的湖水,良久才是緩過神來,展演一笑,也連忙像個孩童一般不住的點頭,“不走,不走。”
慕容千涵的心終是稍稍定了下來,他看著陳瀾,笑意不減。
“太子殿下……”陳瀾輕聲開口,“若是有一天,我真的走了呢?”
慕容千涵手指輕顫了一下,他看著陳瀾,眼里不經(jīng)意間浮過一絲驚慌,如同羽毛點水,瞬息無痕,他沒有說話,只是不知道如何回答,因為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也從沒有被問過這個問題。
然而慕容千涵眼中的悸動,完完全全都被陳瀾看見了。
“別走。”慕容千涵垂下頭,低聲吐出了兩個字。
陳瀾一怔,隨后輕聲嘆息一下,換了一個問題,“為何太子殿下要為我受那罰棍?”她看著慕容千涵,眼里卻是異常的平靜。
“我,”慕容千涵頓了頓,思索一番,回答說:“若不是我追問,父皇也不會責(zé)罰于你,責(zé)任在我,其實……”
“不,當(dāng)罰棍落下來的時候,太子殿下不可能想這么多,”陳瀾打斷他,認真的看著他說:“陳瀾想知道,當(dāng)罰棍落下來的時候,那一瞬間,就那一瞬間,為什么?”
慕容千涵眸色突轉(zhuǎn)幽深,他微微偏過頭去,“只是……”慕容千涵輕聲道:“很怕。”
“怕什么?”
“怕你受傷……”
陳瀾看著慕容千涵,此時晨曦的光透過鏤空窗子,打在他臉上,深深淺淺,說不出的好看。
“那前日為我擋下羽箭,也是怕嗎?”
“是。”
陳瀾正對上慕容千涵那雙澄澈明眸,相反,自己的眼里,卻有一絲黯淡了,“那太子殿下,萬一那箭有毒呢?”
“對啊,萬一有毒呢?”慕容千涵也這樣反問陳瀾,“你會有事的。”
“那你呢,你若是有事呢?你是太子。”
慕容千涵怔怔的看著她,不禁有些神色黯然,原來自己對于她的身份,只是一個太子。
慕容千涵沒有說話,只是伸手端起那杯清茶,輕輕吹了吹,微微抿了一小口。
“陳瀾只是覺得,”她把頭偏過去,不去看慕容千涵,低聲說道:“太子殿下沒有必要為我這樣一個小小的宮女這樣做。”
“阿瀾......”慕容千涵認真的看著她,眼里自是流光飛轉(zhuǎn),思緒萬千,想要說什么,卻又咽了下去,原來十幾年,自己對于陳瀾來說,僅僅是一個太子,而陳瀾僅僅是一個宮女。
陳瀾見慕容千涵不語,便也不再多說,只是微微蹲下一禮,離開了。
慕容千涵怔怔的望著她的背影良久,直到她徹底從視線里消失。
忽然,一陣黑影帶著疾風(fēng)從飛檐上掠過,慕容千涵心中一緊,抬首去看,只見墨色玄裳,背著一把佩劍,忽的一下飛過,之后便再無了身影,慕容千涵有些疑惑,難道,慕容千羽,一直在?
“太子殿下,”一名侍衛(wèi)朝著慕容千涵走來,先向他恭敬的行了一禮,然后開口說道:“三皇子前來拜訪。”
慕容千涵又是一怔,緩緩收回了思緒,暗想慕容千泠應(yīng)當(dāng)是剛回了宮,怎又折了回來,況且他腿腳不便,于是連忙處了屋子前去迎他。
“見過太子殿下。”慕容千泠彎下腰想慕容千涵行禮,只是面色尷尬,臉頰微微發(fā)紅,不敢抬眼去看他身后的侍衛(wèi),喚著長過腳幾乎快要拖到地上的袍子,雙腳努力的站直。
慕容千涵連忙扶他免禮,只是余光看見他身后的仆人提著一個精致的食盒。
果然,待走到屋內(nèi),慕容千泠從仆人手里接過那食盒,恭敬的遞給慕容千涵,仍是低下頭。身體微微前傾的輕聲說道:“今日母妃做了些糕點,特讓我給太子殿下送來感謝您方才的關(guān)照。”
慕容千涵打開那食盒,只見食盒共分三層,每一層都是一同樣式的糕點,做的頗為精致,還有淡淡的幽香,“多謝林妃娘娘。”慕容千涵笑著柔聲回答,并且分了一塊給慕容千泠。
慕容千泠面色有些猶豫,剛想伸手卻又停住了動作,接了那塊糕點,與太子殿下一同進食,頗為尷尬,不接,又是駁了他的情面。
慕容千泠看著慕容千涵懸在半空的手,終于是接過了,拘謹?shù)囊恍】谝恍】诘囊е?p> “這是什么糕點,宮里似乎是沒有。”慕容千涵也嘗了一口,方才就見這糕點的樣式與平常吃的不同,而這口味也是不一樣。
慕容千泠連忙咽了咽口里的東西,回答說:“這是柔然的糕點,名叫月食。”
“柔然?”
“是的,母妃也算是半個柔然人了,會做一些柔然的各類糕點。”
慕容千涵這才恍然想起,很久之前聽說林妃自小在柔然長大,十七歲回到軒北不久就進了宮,只是最近幾年軒北和柔然有過不少征戰(zhàn),慕容蹇也對林妃有些冷落了。
“原來如此。”慕容千涵點點頭。
而慕容千泠也是十分拘謹,見慕容千涵若有所思,氣氛有些安靜,他便更是不安了。
“聽說柔然使臣就要來了。”慕容千泠想隨便說些什么好緩解一下氣氛,怎奈自己不長出自己的宮殿,與慕容千涵也交往甚少,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好,直至半晌才吐出這幾個字來。
慕容千涵也不愛關(guān)系朝政或是外交問題,此事他也并不清楚,可想來還未到進貢時候,柔然使臣怎么來了,于是便問,“未至中秋,柔然使臣此行是所謂何事。”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母妃告訴我的。”慕容千泠暗想就不應(yīng)該挑起這話題,怕是又要冷場了。
慕容千涵更是奇怪,林妃久居深宮,怎會知道,不過轉(zhuǎn)念一想,林妃自小于柔然長大,多多少少也會有些聯(lián)系,便沒有再多問。
果然,周圍又回歸寧靜,慕容千泠更是不安,在桌案底下的手輕輕攥著長袍。
慕容千涵見他不語,便輕笑一聲,伸手又打開食盒的第三層,里面的糕點更是精致了些,“來皇兄,嘗一塊這個吧。”
然而,慕容千涵不經(jīng)意間瞥見食盒第三層下面,好像還有個小格子,他以為里面還有別的樣式的糕點,便輕輕把上提起來。
只見那個小格子中,靜靜的躺著方才在林妃手上看見的玉鐲,玉質(zhì)清透,泛著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