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20年。
五月。
凌晨一點。
珠穆朗瑪,北坡。
這里,是海拔8300米的營地C3至海拔8450米處的東北山脊橫切路段,坡度45度左右。
凌川的連體高山靴踩在嚴重風化的石灰?guī)r的坡嶺上,珠峰北坡海拔7500米以上會出現(xiàn)巖石地形,越往上雪層就越薄。
在至頂峰的這段差高540米的路段有三個臺階。
現(xiàn)在,他正在通過第一臺階。
這是一塊三米左右的巖石,凌川采用橫切的方式,利用路繩和上升器連接。
稀薄的空氣使他的行動猶如太空中的宇航員,動作緩慢而又笨拙。
要知道,航空生理學曾把海拔8000米以上的地區(qū)喚作“死亡地帶”。因為隨著海拔高度的逐步上升,空氣中的氧氣也會變得越加稀缺。
最明顯的差異體現(xiàn)在海拔為零時,空氣中測得的氧氣分壓為150個毫米水銀柱,而海拔提高到8000米高度的時候,氧氣分壓就會降到46個毫米水銀柱。
在這種嚴重缺氧的地帶,身體機能會出現(xiàn)各種不良的反應乃至死亡,所以凌川必須謹慎。
耳邊傳來陣陣刺骨的寒風,發(fā)出凄厲的尖嘯,背后沉重的氧氣罐與背包讓他腰酸背痛。
凌川眼袋很黑,為了防止高海拔地區(qū)的太陽紫外線暴曬,他已經連續(xù)帶了幾周的r4級別的雪鏡。
所幸,第一臺階并不算很難,在三個臺階中已經屬于簡單的范疇了。而第二臺階難度最大,也是攀登珠峰北坡的一個大難點。
凌川拄著專為冰雪行走設計的10齒行走冰爪,環(huán)顧四周,朦朧一片,唯有遠處的積雪散發(fā)出一點白色光芒。
“老夏!老夏!”
他喊了起來。
奇怪,人呢?
他沒有見到人影。
老夏并不姓夏,是夏爾巴人,也是凌川的珠峰向導。負責攜帶一部分物資,現(xiàn)在卻不見了蹤跡。
不應該,二人通過第一臺階的時間并未相差多少。
惡作劇?
不可能。
這是八千多米的珠穆朗瑪,當人被包裹在如此壓抑、令人窒息的環(huán)境之下,任何一個小小的玩笑,都足夠導致死亡的結局!
謀財?
這更加不會了,他又不是富二代,而且連普通人家都比不上。具體而言,他是個在孤兒院里長大的孤兒。
靠著打工換取生活費,外加免除學雜費,他才能幸運的考上大學,就讀于江城大學的臨床醫(yī)學專業(yè)。
這次攀登珠峰,已經花光了他多年以來的全部積蓄,可以說是一窮二白了。
他這樣的身份,有什么值得別人惦記的?
仍然沒見到老夏,凌川并不打算等了。頂峰惡劣的環(huán)境使他體內循環(huán)平衡隨時可能崩塌,多待一秒都有概率突然昏厥。
他會救人,但不指望別人救他。八千多米的山峰上極其考驗道德,一旦失去行動能力就只能在那住一輩子。
在這里的每一個小差錯都會被無限放大,萬一他手套掉了,就算不死,活下來也得截肢。腳萬一打滑,不是爬起來就完事了,他很大可能直接墜落,節(jié)約火葬場的資源。
寒風呼嘯而過,狂風肆虐,幽沉的天空飄起了雪。
他繼續(xù)向第二臺階前進!
第二臺階是一個像船頭一般近乎垂直的碎裂片巖,巖壁很光滑,很難找到攀登的手點和落腳點。
飄起的雪越來越大,視野能見度也越來越低。
耳邊甚至能聽到陣陣低語。
“好冷......好冷啊......”“冷......”“我......我......”“原......”“不......”
一股異樣的煩躁感,從心底竄出。
是誰?
誰在那!
凌川很想出口大聲問。
剛想張口,第六感迫使他閉上了嘴,仿佛一旦開口,就會有什么不詳?shù)氖虑榘l(fā)生。
心中的壓力越來越大,本來在沒有向導的情況下返回大本營才是正確的選擇,凌川知道,他不像其他人,有很多選擇,他的人生只有這一次機會。
他緩緩移動身子,沒去攀登第二臺階。
透過飄蕩的大雪,凌川隱隱約約看到一個倒在地上的影子。
會是老夏在呼救嗎?
他一步一步小心翼翼挪動過去。
近了...近了...
“呼。”
凌川吐出一口氣。
是具骷髏,不是老夏,還不止一道,遇難者的尸體?
這樣想的時候,突然,他的腦袋一下刺痛。
眼前一陣恍惚,如同噩夢般飄忽不定,周圍的景色全都碎了一地。
破爛的衣服、倒地腐化的尸體、遍布雜亂的垃圾......
一切一切都化成灰暗的顏色,沒有一點生命的氣息。
那些聲音......
飄蕩在空中的唯有......
死寂。
作為一只醫(yī)學狗,他沒慌,狠狠晃了晃腦袋。
該死,出現(xiàn)幻覺了嗎。
嘎達...嘎達...
一些碎裂的聲音,凌川甚至看到尸體俏皮的動了下手指,幻覺非但沒好轉還在加重。
放眼望去,遠處多了股龐大的黑色陰影,仿佛是某種古老存在的投影。
那道黑色的巨影是如此的孤獨。
凌川無奈,幻覺嚴重了,連道假想的影子都能讀出這么多信息來。
這時候更要保持冷靜。否則,身處現(xiàn)在的環(huán)境唯有死路一條。
嘎達...嘎達...
這聲音越來越大,直至傳達到他的腳下,幻覺給他感受是如此的清晰。
凌川面色大變,不對,腳下真的裂開了!
嘣!!!
一聲巨鳴。
似乎察覺到了某個小家伙,那道巨大的陰影僅僅是投來注視的目光。
整個世界在這一刻崩塌。
雪崩來了。
但給凌川的感覺無異是天崩地裂。
暴虐的冰海涌動,雪崩的狂潮將他整個人吞噬,無形的壓力從身體上方傳來,讓他的五臟六腑都疼痛欲裂。
要死了么。
無垠的天空好像壓了下來,透過一絲縫隙,能夠窺探那些或隱或現(xiàn)的漫天星辰。
以及眼前遮天蔽日的龐大陰影。
凌川沒有后悔,也許是要死了,他心中反而充滿了平靜,身上的痛苦絲毫沒有影響到他,終于要解脫了。
在人生的最后一刻,他想到的并不是過去的遺憾。
而是攀登珠峰前遇到的夏爾巴人。
他想起來了!
老夏并不是他的向導。
那個皮膚黝黑、身形瘦高的夏爾巴人在山腰上意味深長的對他露出笑容:
“人類不過是生活在‘無知’的荒島上,無論是誰,都不要航行太遠、探究過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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