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宅邸時,天空已經泛起了烏蒙一片,點點雨花打在古街浮沉低矮的地上,背上的少女仿佛又發出了一絲夢囈。
“叫我來就是為了幫你把妹嗎,新同學?“毋樺一手撐著傘,還不忘了數落我來發泄他心中藏匿良久的不滿。
“不,也挺好的嗎。”我咬咬牙,力圖站的更直些,至少在狹小的傘下為少女多留出一份空間。
“不是看在珂潔的面子上我才懶得幫你的忙,別忘了,咱們還有沒算完的帳呢。”毋樺惡狠狠地說道。
“我記著呢,毋大先生。不過現在你要是不能再把傘撐的高點,咱們一個個怕不是都要成了落水狗了。“
無視掉我的玩笑,古街上漸行漸遠的滴答聲似乎就是他無聲的回答了。
抱歉吶,畢竟,曾經毀掉你的夢的人就是我啊。
現在除了已經落入我手的分身外,陳瑞澤至少還有另外的兩個,一個留作備用的陰謀已經被我看透了,而另一個包藏禍心的計劃也在我的計算之中。
天邊灰暗的天空似乎就要有一絲陽光透出,彩虹看來就要架起來了。
恍惚間就快露出缺口的烏云再次被另一層所替代,就如我的心中再度浮起的疑云一般,還未到消去之時。
我不露聲色地讓大腦在僅存的時間內快速運轉,對在里之間里的奧涅全盤托出我的疑問:“退一萬步說,如果我們仍未能擺脫陳的游戲的話,會落入怎樣的境地呢?”
“嘛,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你倒不如問一問旁邊的小子,畢竟真要落到那般地步沒有你這位老相識的插手還是不可能的。”
趁著毋樺忙于撐傘的間隙,從他那熟悉的眼眸中我似乎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
即便一直逃避式地拒絕去將他們聯系在一起,但在這五年間既知曉過去事實又有個人動機去做的人,除了他也沒有合適的人選了。
估計是我放慢的腳步和時而注視他的眼神令他感到不爽和焦急了吧,如我所愿地,也是不得不的辦法,我眼前的世界先是閃過一道白光,然后恍惚,在他頭也不回抱回少女的陰暗交錯間失去了光彩。
老子收回對你的道歉,混蛋,真就把你爹賣了不說還扔在雨地里就不管了啊?
............
少年,對,又是少年,沒辦法,青春和回憶的主角就是他們。
硬要說的話,這是一個沒有光華沒有亮點的平常回憶記,
放在這類作品中他們就是那些通常會被貼上什么“男n號”啊,什么“路人甲”啊,甚至是“男主毫無特色的基友”啊這樣不明覺厲標簽的一類人。
所以啊,作為一個獨立但完全的個體,他們本身的價值乃至人生的意義,在旁觀者的眼里都是他人的裝飾,卻從未去細究,那裝飾,甚至復雜精彩超過任何依托它們才有價值的履歷。
名叫毋樺的眼鏡少年對我而言也許就是那樣的存在吧,至少在我的內心深處,他有著這樣特殊且重要的地位。
沒在孤兒院待過的人也許永遠無法想象吧,對于失去甚至沒有家庭的孩童來說,在渴望擁有家人和家之溫暖的那段日子里,在那段混沌無光的日子里,少數樂觀的靈魂苦苦支撐,剩下的除了逃避或是崩潰以外還有什么選擇呢?
那時的他還是個性率直不如人煩的好孩子啊,就算是真惹他生了氣,也不過一句道歉就夠管個十天半個月的。
就是那樣的環境下仍為迷失純真和真實的靈魂,在我還困惑究竟是春風吹去了他的憂愁還是落葉埋沒了他的痛苦時,我沒能發現,還未生根的幼苗在他戴上散光眼鏡時便已枯萎了。
不同于我們這樣從未體驗過家庭溫暖的木偶人,據后來資料的查閱我震驚的發現,在變態模仿犯到來之前,他曾擁有過與常人無異的溫馨家庭。
有過黑暗經歷的人通常不是性情大改就是墮落到底,更不用去想還只是一個五歲的孩童。
也許是從那時候養起了將一切埋在心底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壞習慣,在一堆沒人疼又沒人愛的怪胎圈里,又多了一位有點格格不入的家伙。
從孩童到少年,一切都隨著時間順理成章地發展演變,除了少年人那顆枯萎變質的心。
要說不幸的話就只能說他遇上了那時還毫不知情的我,那時相較他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我。
我說過,惡魔在遇到另一個惡魔后往往誕生出更為怠惰的存在,那就是吞掉弱于自己的一邊或是將他玩弄于鼓掌之中為己所用。
若是知道當初種下的苦果會在今天一口氣爆發反噬的話,打死我也不會和這位隱形炸彈硬碰硬了。
如今除了過過嘴癮好像是沒有確實有效的辦法的樣子啊,那,也就只能,將火中取栗進行到底了,我如是想著,閉上了回望少年過去的眼。
............
“春日的陣雨總是不甚持久的樣子呢,你說對吧,陳師傅?”泥土翻新的味道漫進鼻孔,我連眼都沒睜開,向等候我多時的家伙抱怨著。
他倒是有些不滿地撇了撇嘴:“要不是你臨場做戲混過了關,我也不會這么為難你嘛。”
我抬起有些酸痛的眼皮,苦笑一聲:”你又何苦費這么大的勁呢,我好歹也算你游戲里不可或缺的一環,不說謝謝我幫你囚禁了本體,怎么,還要卸磨殺驢啊?“
“那你把我毀掉的肉身身體復原我就既往不咎,如何?”他瞇著眼,似笑非笑地提出了根本不切實際的請求。“所以說,我要干什么你也是心知肚明了的,我也就不廢話了,之前和你所定的”契約“照樣成立,我會還所有人一個圓滿的結局的,當然,除了你啦。”
說罷,陳瑞澤延長的手臂如觸手一般地將我的靈魂猛地一拽,我剛剛才蘇醒的意識就再度被轟出了自己的身體。
此刻的我,倒不如像是介于人類和夢靈之間的異類,有著人類的意識和夢靈般的靈體,卻沒有人類的肉身和夢靈的能力。
而之前被轟出珂潔潛意識中陳瑞澤惡意的分身也不會放過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吧,在在場兩人漠然無視的眼神注視下,分身將我吞吃的連靈魂的殘片都不剩下一點。
本應就以這樣卑微的結局收場,面前的黑影卻在一陣抽搐下發出了凄厲的慘叫,原本毫無表情的臉上在一陣扭曲后,現出的,是奧涅那惡心的笑容。
............
“你,怎么,知道,他的,目的,的?我,明明,沒向任何人,提起過。
我們的銀發貴公子撓撓頭發,露出虎牙:”這倒是多虧了你那寶貝女兒,沒想到本來是老子拿她作了戲,卻還反被她給救了命啊。不過,你真的決定好了?要幫將你的摯愛奪去還要再度傷口撒鹽的我們?”
少見的,夢靈和夢靈的對話就是這樣發生了。
夢靈少女用她那磕磕巴巴的話語表明了她不容置否的決心:“我,早就想好了。那個,偽善的他,不是他,沒有了他,我們,都是一樣的,可憐蟲。這是我,最后的,贖罪了。”
“要是小子知道了又要說教我了,但也沒辦法,我就當幫你的忙,幫幫我自己吧。”
這一次,夢靈索斯的靈體確確實實的化為了烏有,化為了同類體內不竭的力量。
同時間,還有那被拿來找樂子以外別無他用的尸首,仿佛是少女離去的陪葬品,消逝、散去了
............
這突如其來的轉機猶如晴天霹靂般打在我曾經最熟悉的東西——自己的臉上
畢竟自己怎樣的表情代表這什么樣的心境作為本人當之無愧是最有話語權了。
流過一絲冷汗的額頭是防線崩塌的前奏,微微伸長的脖頸是克制自己不去向后面那個靠不住的無用阿斗求救的顯現。
到頭來,誰又能想到最容易看穿的人就是自己呢?
喂喂喂,別用那么充滿憤恨的眼光看我,你拿此刻的我毫無辦法還不是你自己一手釀成的苦果?
“你,你就不怕我毀掉你的身體嗎?”
“怎么辦啊,奧涅,他似乎是想談條件啊。”
“嘛嘛,他自己都比你清楚,真要這么做那怕不是馬上就能登上最佳1換1的榜首了,佛佛佛...“
此時此刻,惱羞成怒卻又無計可施對于這位機關算盡而滿盤皆輸的陳大先生來說是再合適不過了。
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
就這樣把這么多年來積攢的一切拱手讓人嗎?
不行,絕對不行,可惡的兩個雜碎,要不是失去了本身屬于我的分身,我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來是終于憋不住絕望崩潰了吧。
正當我如此思索著時,看著身旁的奧涅,我似乎忽略了最關鍵的一點....
”里之間!“我和奧涅異口同聲地吐出了這個詞語。
像是要宣告游戲結束一樣的,我的身體仿佛無神一般躺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正一口加一口蠶食自己分身的陳瑞澤,
以靈體的形態,看死人一樣投射而來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