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落魄書生
高麗霞的軋面坊,饅頭坊,每天掙錢不多,卻是天長日久,越攢越多。日子正是讓人眼熱的時候,她偏偏弄個話題讓人嚼嚼,違反計劃生育政策要個二胎。
不管別人怎么議論,做為堂姐妹,高麗云怎么著也得去看看她,聽說由于胎兒大,破腹產(chǎn)。
送月子能買什么?她想到宋小淑的養(yǎng)雞場,決定去那兒買雞蛋。宋小淑的養(yǎng)雞場就在河邊的那片小樹林,是她男人蘇冬成用塊耕地給人家換的宅基地。
他們當時砍掉許多快成材的樹,心里有些不舍,如今養(yǎng)雞場辦的有模有樣,趕上好行情,算是掙出錢來。
高麗云開車來到時,遠遠聽到大棚前有狗在吠,看到一個二三歲的小男孩在那里跑來跑去的玩耍,手里拿著個啃了幾口的蘋果。
她停車下來,小男孩怯生生地望著她不再亂跑。一看小家伙的長相,就知道是蘇冬成和宋小淑的第二個愛情結晶。她走上前,親切地笑著牽起他的小手問:“你叫什么名字?你媽媽呢?”
宋小淑聽到狗叫,知道有人來買雞蛋,趕緊放下手中的活出來。她一看是高麗云,高興地搬出個凳子來,讓座。“來,叫姨,這是你麗云姨。”小男孩把頭扭到一邊,藏到大人的身后,一臉害羞的神色。
“這小家伙怎么長得比小姑娘還害羞呢?”高麗云歡喜地望著他。
“他眼生,要是熟人,早上去鬧啦。”宋小淑牽著他的手,一臉的幸福。
高麗云夸他:“哦,不過他挺乖巧,自個兒在這里玩,不耽誤劉忙。。你喂雞撿雞蛋。”
“沒有辦法,家里忙,他奶奶還活著的話就好了。我媽害腿疼走不動路,看不了他,我只能邊干活邊看著他。”
宋小淑知道高麗云的來意后,進去搬出一箱子雞蛋,抓出兩只烏雞來。說:“你看,這些東西行吧。”
“行啊。我買的還有衣服。”高麗云說著拿出二百元錢來。“用不著這么多,一百就不少。”宋小淑哪能多要她的錢。
再看高麗云,把東西放好,打開車門拿出一袋旺旺大禮包。“來,這是給孩子吃的。好久沒有去看宋大娘,一塊兒給她買點餅干,你捎過去。”說完,又提出一箱子餅干。
“你來這里買什么吃頭?我媽有好多吃的,我們斷不了給她買。”看到她花錢買這么多東西,宋小淑著急地說。
“我本來想從鎮(zhèn)上買雞蛋來,想到你這兒有,就上這里來順路看看你。你看時間真快,上次來時孩子剛出生,這次來孩子滿街跑了。”
“是啊,要不人家都說三年的活沒處找,三年的孩子滿街跑。”說著,宋小淑拿出剛才收下的一百元錢來,要還給她。“這東西是我給老人和孩子買的,你退啥錢,裝起來吧,別弄丟了。”
“看你,每次來都買東西給我們。”宋小淑把錢裝進口袋,趕緊去棚里抓住兩只公雞出來綁住翅膀和腿。“給,你拿家宰宰吃了吧!”
“別這樣!”高麗云說啥也不要,鉆進車里,關上車門。宋小淑順手扔進后車廂里。那兩只公雞被綁著翅膀和腿,撲棱兩下,老實地倒在車廂里。
從養(yǎng)雞場到村里時是上午十點左右,街上清清冷冷的不見人,偶爾聽到哪里傳來一點響聲。
忽然,前面大門口有個人影引起她的注意,不等她車到跟前那人不見了。
那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白凈的臉龐,微胖的身材,已經(jīng)鮮有年輕時侯的朝氣。真是歲月不饒人,已經(jīng)十多年沒有看見他。高麗云想起那個人的從前,不禁輕輕地搖搖頭,抿嘴笑了一下。
她停車走進陳小兵家,猶如進入另一個世界。新蓋的兩層小樓房,樓前停著許多三輪車,旁邊站著,蹲著,全是來拉饅頭的小商戶。樓旁的饅頭房里熱氣騰騰,不時傳出風機和開鍋水的咕咚聲,夾雜著揉饅頭女人們的嬉笑聲。
陳小兵坐在門口的一張桌子前,手中拿著計算器,圓珠筆,和眼前的人說話,蠻像掌柜的模樣。看見高麗云過來,咧嘴笑著打過招呼,繼續(xù)忙自己的。
高麗云拎著給孩子買的衣服抬腿順著樓梯走,看到樓下的走廊里晾著掛面,盡頭卻是剛洗過的衣服和尿布,不由心底暗地好笑:哪里像是一戶人家呀,分明是一座小型加工廠。
高麗霞斜躺在床上,正在給孩子喂奶,看見她進來,挪動一下身子,才抽出手來招呼她坐在床沿上。
高麗云把外套脫下來,掛在衣架上,湊上前去看那個小嬰兒。那是一個粉嘟嘟的小丫頭。
她輕聲說:“麗霞姐,不是我說你,你嫁到陳家這么多年累死累活地把日子過好,怎么想起又要個孩子拉扯?現(xiàn)在養(yǎng)個孩子多費錢。”
高麗霞笑笑,“本來沒有打算要,只是那個大的學習不好,長大怕是指望不上。又心想:一個孩子太單,孬好再生一個吧,長大他們倆也是個膀子。”
“也算你命好,頭一個是兒子,二胎是個貼心的小棉襖。男女雙全。”
高麗云不愿意多說,可是又不能剛來就走。她看完嬰兒,站在窗前看外面忙碌的人們。“冬冬,你姨來了,給她倒杯水喝。”隨著高麗霞的喊聲,從隔壁房間里走出一個英俊的少年來。
“去年見到他時像個孩子,今年又長高不少,成大小伙子了。有小胡子了,呵呵。”高麗云笑著接過茶水來,隨口夸獎外甥冬冬幾句。
“你那個個頭也不矮了吧。”高麗霞高興地問。
“沒有他高,也沒有他長的帥氣。”高麗云望望外甥的背影。
“年齡小,還會長的。聽說學習挺好。”話到這兒,高麗霞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問她說:“你還記得一起在高中上學的陳林吧。”
“記得,剛才進村時碰到過他,不是一直在南方嗎?回來了?”
“他呀,現(xiàn)在混得可慘了。當初你幸虧沒有考上大學和他在一起。”
“怎么這樣說呢?我上不上大學和他有什么關系。”
“你不知道,那時你們在縣城里念書,一起家來家去的,人們都說你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后來你落榜了,人們都說這下沒有戲了。結果后來,陳林真的在大學里談了一個,可是不知為什么,他去南方發(fā)展,找了個南方人。”
“哦,后來他去了南方,這我知道。聽說他在南方干得不錯。”
“哼,你不在村里住,根本不知道他家里的人怎么說他。都說當年供出個大學生來,現(xiàn)在等于廢品,說家里的什么事指望不上他,年年往家匯的那幾百塊錢,不夠給老人看病塞牙縫的.”
“嫌少,不會讓他多匯點。再少也比沒有好吧。”高麗云皺緊眉頭說。
“誰指望他那倆錢,再說多了給嗎?特別是他那個南方媳婦,一共來過三次,每次來都穿的珠光寶氣,說話好像富太太似的,可是見過的都說酸死人。”
“噢,怪不得剛才我碰到他時,不等看清楚,就先躲著跑開。”
“他現(xiàn)在怕見人,聽說他當官犯錯被弄下來,還聽說他老婆在和他鬧離婚。”
高麗云可惜地說:“看來他找的老婆不怎么樣,這個時候應該幫助他,鬧什么離婚!”
“鬧離婚主要是因為他亂搞女人,還有人說如果不亂搞女人,不會當官下來的。”
“哦。他家人不管他,不幫他嗎?”
“誰管他?不過聽說,他家里給他找了個算命的。算命的說他是個娃娃,找個好日子換個娃娃就會好的。”
高麗云聽到這兒不禁搖頭笑了一下,說:“你也知道,這是封建迷信。陳林他相信嗎?”
“怎么不信,聽說已經(jīng)花錢請來神媽媽換了。衣服,冥紙買了好幾扎呢。”
說到末了,高麗云笑笑不再言語。
從高麗霞家吃過午飯出來,她想到好久沒有去看看父母,覺得光打電話不見面很不踏實。于是,開車拐上去那兒的路上。
去那個鎮(zhèn)上要從村外小河的橋上過去,出了村子望著前面那條不知流淌多少年的河流,眼前的視野逐漸開闊起來。路邊錯落有致的樹木隨風擺動,仿佛在歡迎春天的到來,地里的麥子開始返青,一片墨綠,好像仙女給織就的綠色布匹。
現(xiàn)在不到農(nóng)忙季節(jié),田野里空無一人,路上也鮮見腳印,剛剛融化的泥土路,壓上去軟軟地像是在海綿上駛進。
高麗云小心地握著方向盤,看著路面,生怕汽車趴窩,快到河上的那座橋時,才發(fā)現(xiàn)上面立著一個人,不由習慣性地摁了兩聲喇叭。
那個人上身穿件深藍色的棉服,光著頭叼著只煙對著橋下發(fā)呆,沉思。聽到汽車喇叭響,他轉身用眼瞅了一下,沒有靠邊讓一下,而是扔下煙頭跑到橋頭,飛快地走向河邊的小路。
這不是陳林嗎?高麗云把車開到橋上停下來,打開車門忍不住沖他的背影,喊了一聲,“陳林哥!”
不記得有多少年沒有這樣喊過他,記得上學時,他經(jīng)常鼓勵她好好學習,努力考大學,沒有想到當年意氣風發(fā)的他會走向下坡路。
再說陳林聽到她的喊聲,頭也不回的往前走得更快。高麗云認為他沒有認出她來,忙下車走下橋頭,往前追了幾步,喊道:“陳林哥,我是高麗云。你站住,我有話要和你說。”
可是,陳林像聾了一樣,沒有半點反應,仍就一個勁地沿著河岸朝前走去。河岸上的草地上沒有綠色,但是可以感到那些小草就要蘇醒,發(fā)芽,蔥綠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