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縕華沒有正經事說，沈風眠是有的。

　　“陛下，今日正午過后，那些世家女子都已經進宮了，依著之前的安排，李婕妤入主毓慶殿，陳婕妤入主含章殿，蘇才人入主永春殿，齊才人入主思翠殿，周才人入主嘉瑜殿。”

　　沈風眠的記性愈發是過目不忘了，這些她也不過看了兩遍，便全記住了。

　　趙縕華右手臂搭在黃梨木雕花椅上，半支半倚著，一面翻著左手捧著的一卷書，一面聽著沈風眠念叨這些新入宮嬪妃的宮室。

　　這些入宮的女子，之前的畫像趙縕華都沒怎么看過，現在聽著這些李婕妤周才人，他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嗯，我知道了。”聽著沈風眠說完，趙縕華放下了手中的書卷，偏頭望了望窗外，碧云天，秋色連波。

　　“陪我去御花園賞桂花吧。”沒由來地來了這么一句，沈風眠一時怔愣。

　　趙縕華已經站起身，伸出手含笑望著沈風眠，沈風眠從怔愣中回轉，將指尖搭在他溫熱有薄繭的手心上，站起了身。

　　沈風眠知道，趙縕華的雙手都有薄繭，那是他自幼騎馬射箭留下的，右手無名指指甲之下，中指食指大拇指的指腹上也都有薄繭，那是他長年握筆留下的。

　　帝王心思還真是變幻莫測，突然就要賞桂花，沈風眠自然也不能壞了興致。

　　御花園離勤政殿本也不遠，走了沒多久便到了。

　　鵝卵石小道蜿蜒曲折，亙穿在各形各色的菊花芙蓉各色秋日應景的花叢之中，趙縕華屏退了隨侍的下人，和沈風眠兩個人，一前一后，慢悠悠地走在突兀不平的鵝卵石小道上，坐久了，走一走這樣的小道，格外舒服。

　　“說起來，今年我還沒有好好賞一次桂花，今日你送來了桂花糕，倒叫我來了興致。”

　　原來突然要來賞桂花，是因著那些桂花糕。

　　“那既然是這樣，陛下今日可得好好賞一次桂花。”

　　沈風眠一面說著，一面輕提衣擺垂頭看著底下的路，衣擺太長了，鵝卵石小道不好走，她怕一個不穩當失了儀態。

　　“那有勞皇后陪我一起了。”趙縕華驟然回頭，沈風眠一個不察，撞上了他的胸膛，額頭磕在他高挺的鼻梁上，鳳冠上的珠翠不偏不倚地打在了他眼睛上。

　　沈風眠下意識后退，突然感覺腰上一個力道，又將她撈了回來：“當心，別摔著了。”

　　大腦一陣混沌，沈風眠卻也迅速站直了身子，微微欠身：“臣妾失禮了。”

　　趙縕華看起來像是格外高興，笑如春風拂面：“本來是我突然轉身嚇著了你，哪有你失禮一說。”

　　這下，沈風眠又隔遠了她和趙縕華的距離，保持著三尺來多的距離，幸好趙縕華早就屏退了下人們，不然剛剛一幕真是失態了。

　　御花園西南角落的桂花開的正好，樹形圓潤，對生的葉子革質光亮，四季常綠，四瓣兒的淡黃色花朵小巧茂密，花香清雅悠遠。

　　前朝有詩人說桂花是嫦娥擲落人間的玉棵珊瑚，如今看來，此話不假。

　　“這兒的桂花，每年都開的很好。”趙縕華長在皇宮，在他的記憶里，御花園的花，沒有哪一年是開的不好的。

　　“那是自然，御花園是皇室之人賞花觀景的地方，侍弄這些花草的人都是打著十二分精神的，更何況御花園本就土質肥沃，哪里又有開不出好花的道理啊。”

　　不等趙縕華接話，沈風眠又接著說道：“御花園里，每年的花開的都好，亦是每個季節，每個月，每一天，都有開的好的花，春有牡丹芍藥月季，夏有梔子海棠荷花，秋有桂花芙蓉菊花，就連萬物蕭索肅殺的冬天，也有梅花凌寒而開，御花園里，從來都不缺開的正好的花的。”

　　就如同皇宮中永遠都不缺年輕貌美的女子一樣。

　　這一句，沈風眠只是在心里默默言道了。

　　她雖是同趙縕華說這些話，但目光卻是望著那些桂花的，專注非常的眼神似乎和剛才說話的不是同一人，長長的眼睫染上了些許已經暗淡了的日頭光華。

　　一陣秋風乍起，吹皺一堆紅葉簌簌作響，樹上的桂花一時間如驟雨紛紛揚揚飄落，落英繽紛，花香益發濃郁，沈風眠來了興致，伸出手，攤開掌心去接那些小巧玲瓏的花瓣，微微仰頭，唇角揚起，眉眼彎彎，衣襟上，頭發上，都沾上了淡黃色的花瓣。

　　隔著紛飛的桂花雨，趙縕華瞧著此時的沈風眠，好似又看見了當年那個活潑明媚，灑脫自在的小姑娘，一晃，竟已經快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