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門口，一大波記者正圍著李馨采訪，她的身旁站著魏都良和溫婷，許知恩一行剛下車，那些記者就自動為他們讓出一條道來。

　　他們六個人按不同的陣營并排立著，互相用一種古惑仔火拼時專用的眼神看著對方，好像要隨時抄家伙干架一樣。

　　可惜現在是文明社會，有時候也挺麻煩的，索性干脆打一架，誰贏了聽誰的，倒也簡單很多。

　　看著他們勢不兩立、劍拔弩張的樣子，唯恐天下不亂的記者們簡直就像是被點燃的炮仗一樣，興奮地不得了，瘋狂地按下快門。

　　“兩位在開庭前有什么要對對方說的嗎？”好事的記者爭相把話筒遞到他們面前。

　　李馨扯了扯嘴角說：“我想這次事件會教會很多人一個道理，不是你的就不該拿。”

　　許知恩也沒有避開采訪，對著話筒，擲地有聲地說：“相信法律會給出最公正的評判。”

　　宋祁和為她請的解決知識產權方面糾紛的專家周律師已經等在法院門口了，本來他們在開庭之前就已經見過幾次，庭審的策略討論了一下，在看過案子的詳情后，周律師本人覺得還是比較有信心能打贏的。

　　當時，許知恩的回答是：“當然了，因為我本來就沒有做錯什么。”

　　她以前沒有處理過訴訟，也沒有做過被告，所以直到庭審開始之前，許知恩都是太不明白為什么林怡和公司法務部的很多同事都堅持不想鬧上法庭。

　　打官司這件事本身就很殘酷，其本質就是堂而皇之，有理有據地撕逼，雙方律師為了闡述自己的觀點，并且不遺余力地打壓對方，會用盡以前將對方抽絲剝繭，質疑其人品，踐踏其的尊嚴，那都是理所當然的，最后就是不管當事人愿不愿意，他的一切都會暴露在大眾的視野里。

　　“被告人許知恩，在2009年到2019年間，在睿星科技搜索事業群擔任產品經理的崗位，并且一路升任至事業群總裁，請問你對你的工作能力有什么自我評價嗎？”法庭上，睿星的代表律師問她。

　　許知恩簡單地回答：“兢兢業業，腳踏實地。”

　　對方律師又問：“你在睿星工作了這么久，是不是認為睿星的搜索業務都是你一手帶起來的？”

　　許知恩不易察覺地發出一聲冷笑：“公司發展到這個規模，誰敢說是一個人的功勞？我沒有這么狂妄。”

　　“被告人你只需要回答，是還是不是。”

　　“不是。”

　　“好，那我換一個提問方式，你覺得以你的年紀、資歷和背景在睿星這樣的大公司做到事業群總裁這個位子，是不是超出了一般人晉升的速度。”

　　許知恩很從容：“那就要看你指的一般是什么了，我的資歷背景是很普通，但是如果我付出了比‘一般人’多十倍的努力，那我的晉升速度超過‘一般人’也很正常吧。”

　　睿星的律師略帶一絲輕蔑地說：“你覺得你非正常的晉升速度，和周圍的人對你的幫助有關系嗎？”

　　律師的這句話問的雖然很委婉，但許知恩一下就聽出來他想要說什么了。

　　“首先，我不覺得自己的晉升速度是非正常的...”

　　還沒等她辯解完，對方律師立刻插話道：“我指的周圍的人，比如你當時的上司，睿星前搜索部總裁，點科前任總經理金恒。”

　　許知恩沒想到他真的會指名道姓，當眾說出來，瞬間愣了愣，就被他抓住了機會，咄咄逼人道：“前段時間一些你和金恒私下交往的照片被人發到網上，還上了熱搜，結合我剛剛的問題，我想請問被告，兩位還在睿星就職的時候，是否就有除了上下級以外的關系？”

　　“反對！”周律師站起來說：“反對原告律師用一些未經證實的小道消息來攻擊我的當事人。”

　　法官敲了敲他面前的小棒槌：“請原告律師注意辯護的方向，不要提出假設性的問題。”

　　睿星的律師并沒有絲毫受挫，又說：“好，那我換一個問題，在大多數人眼里，被告的職業之路應該算是發展得很不錯的了，然而你卻在去年九月的時候主動提出離職，這是為什么？”

　　“反對！”周律師站起來說：“這個問題和這次的訴訟應該無關吧？”

　　“法官，”李律師說：“我只是想證明，被告人竊取盜用EVA項目是事先有目的有意圖的，她和她的前任領導兩個人先后跳槽到睿星的對手公司，而且眾所周知，被告現在就任的火星視頻背后和點科集團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許知恩聽到他這么說，差點跳起來，周律師給她使了個眼色，她才強壓住心中的怒火。

　　法官再次示意他注意提問的措辭。

　　“好，”那個律師一臉目的已經達到的得意，又開始了對她新一輪的攻擊：“那被告覺得自己在睿星搜索部工作的時候，對公司的產品研發及項目資源是否有完全的掌控權？”

　　“我作為事業群的總裁，大的項目當然要親自過問。”

　　“所以是有，還是沒有？”

　　“有。”

　　“那么大家請看，”對方律師拿出一疊材料說：“我手上的是EVA項目的雛形，是被告人許知恩三年前還在睿星任職期間所提出的智能營銷平臺項目立項書，當時這個產品還不叫EVA，而是叫Alexia，我這里還有與此相關的郵件和會議紀要等材料。”

　　他身邊的人將證物呈上庭，他說：“我想請問一下被告，為什么在睿星提出Alexia這個項目三年了都沒有付諸實施，反而在你跳槽去了火星視頻之后沒多久就投產了？”

　　“呵，這你要問睿星高層的決策，不應該來問我，”許知恩戲謔地說：“當初AI還只停留在概念階段的時候，我就提出了這個方案，至于為什么沒有付諸實施，哼，可能是他們覺得有其他比這個更值得投入的事業去做吧。”

　　對方律師說：“你剛剛既然這樣肯定自己的工作能力，又覺得自己對搜索科技部的資源有完全的掌控權，但是你始終沒有推進這個項目，你覺得這不是你的責任？”

　　“在這個過程中，你有沒有利用睿星科技產品研發的資源完成項目的規劃，但是最終的利益卻跟著你一起落入別的公司手上？”果然不愧是律師，說話抑揚頓挫，逼著對手一步一步跳進自己的全套，情緒渲染得很到位。

　　然而許知恩沒有退縮，語氣也很強硬：“你沒有在科技公司工作過，你不懂我理解，但像睿星這樣的公司不要說只是在概念階段，就是做好了不上線，上線了不商用，每年像這樣斃掉的項目不知道有多少，你說這是對產品研發資源的一種浪費是嗎？是的，但為什么會這樣，其中的緣由你不應該問我，我也沒有必要向你解釋。”

　　對方律師繼續咄咄逼人：“但是我們看到Alexia項目方案中所提到的數據整合，用戶畫像，精準獲客，標簽化管理，運營數據分析等等功能和服務，與EVA產品上線預熱時推廣的賣點幾乎是一致的，這一點你怎么解釋？”

　　許知恩直截了當地回答：“你不用跟我繞圈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EVA是什么我比你清楚，現在市面上這么多電商網站，社交軟件，搜索工具，小視頻APP所提供的內容和服務也都大同小異，所以他們都是剽竊咯？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競品分析這個詞，你剛剛說的這些本來就是一個智能營銷平臺應該有的基本能力，換一家科技公司做也是這樣的，還能設計出花來？”

　　旁聽席聞言傳出一陣笑聲，法官又敲了敲法槌：“肅靜！”

　　許知恩忽然想到昨天看的《社交網絡》里，扎克伯格的扮演者說的一句話，她想掌握主動，于是還沒等對方律師提問，又接著說道：“如果貴司還堅持認為EVA是你們的產品，那么你們現在就應該已經擁有EVA了，而不是坐在這里跟我扯皮，你明白我的意思嗎？立項書在貴司的資料庫里呆了那么久都沒有人把這個想法變成現實，那只能說明是你們的決策眼光能力有問題，現在火星視頻把這個想法變成了現實，你們就說這是你們的？這是什么強盜邏輯？天底下沒有這樣的事吧？”

　　走出法院，許知恩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三個半小時的庭審都是神經緊繃，現在終于可以放松一下了

　　任梁無聲鼓掌：“以前只覺得許總業務能力強，今天才發現原來口才也很好。”

　　許知恩撩撩頭發：“帥不帥？”

　　“帥。”任梁用一種小朋友看長輩的表情看著她。

　　“誒誒誒，少拍領導馬屁，”林怡笑道：“不過那句‘如果貴司還堅持認為EVA是你們的產品，那么你們現在就應該已經擁有EVA了’真的絕了，說得對方啞口無言。”

　　“還行吧。”許知恩升了個懶腰，心里略有些自滿。

　　她問周律師：“判決多久會下來？”

　　“十天以內。”

　　“就剛剛的表現來看應該是我們贏吧？”

　　“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沒有問題。”

　　許知恩心中大喜，這次李馨主動撞到槍口上來，也算是讓她出了一口惡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