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送她？”

　　一周后的早晨，王澤凱拿著鑰匙正要出門，許知恩睡眼惺忪地從房間里探出頭來。

　　“嗯，”他點點頭，語氣有些冷淡：“她今天離開上海，回老家，我送她去火車站。”

　　許知恩立刻批上一件外套，胡亂拿了一只包跑了出來：“我也去吧。”

　　王澤凱的眼神遲疑了片刻，沒有多說什么，算是默認了，許知恩一聲不響地跟著他上了車，隨即關(guān)上車門，“嘭”地發(fā)出一聲悶悶的聲響。

　　車行駛了好一會兒，他們都沒有說話，等開到市中心那段，路況開始堵了，走走停停，前進地很慢，面前的黃燈閃爍了一會兒，翻成紅色，王澤凱踩了一腳剎車，輪胎壓在了停車線上。

　　許知恩低下頭問他：“你是不是還在怪我？”

　　“沒有，”王澤凱回答得有些生硬：“你說的沒錯，犯錯的人是她，我只是覺得...”他輕輕哼了一聲，像是嘲笑，又像是苦笑。

　　她意會，說：“這世上本來就沒有絕對的公平，每個人站的立場不同而已。”

　　“所以就沒有道理可言了。”王澤凱今天特別較真。

　　就是從這一天起，他好像有些變了。

　　但許知恩當(dāng)下還沒有察覺，只是將手輕輕放在他的手背上，當(dāng)是安慰，以為王澤凱只是因為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的離去而難過。

　　顧純走了，貝佳也走了，這個地方，留不住人。

　　除了他們兩，沒有一個人來送貝佳，包括工作室里曾經(jīng)一起工作的伙伴，她一個女孩子，獨自一人背著大包小包的，光景也是有些凄涼。

　　“上車吧，我送你去火車站。”王澤凱把車停在貝佳面前，打開車門，貝佳看到坐在副駕位子上的許知恩，動作明顯猶豫了一下，過了片刻才上車。

　　她一坐上來，車上本來就有些凝重的氣氛變得更尷尬了，三個人都默不作聲，一路一直開到火車站，貝佳一直趴著窗，好像是要最后再看一眼這個她生活了許多年的城市。

　　火車站永遠是摩肩接踵，人頭攢動的，如果是臨近節(jié)日，你就會在這里目睹類似非洲草原一樣的人類大遷徙，唯一的不同是，動物的遷徙出自本能，而這里對很多人來說這里，是追夢的開始，也是跟過去的別離。

　　貝佳心里自嘲，來上海三年，工作和愛情，想要的一樣也沒得到，最后還落得個眾叛親離的下場，也是自作自受。

　　她下了車，對他們說：“就送到這里吧。”

　　王澤凱已經(jīng)打開后備箱，把她的行李都拿下來了。

　　“走吧，你先去取票，我送你進去，”他說，轉(zhuǎn)頭又問許知恩：“知恩，你要不在車里等一會兒？”

　　許知恩也跳下車，說：“一起進去吧。”

　　過完安檢，兩個人一直把她送到檢票口。

　　王澤凱嘮叨了幾句：“你給你爸媽打過電話了嗎？你東西太多了一個人提不了，回去也挺好的，你爸媽肯定高興壞了，剩下的行李，還有你留在工作室的東西我會幫你寄回去的......”像是關(guān)心又像是安慰，話還沒說話，貝佳忽然說：“凱凱，我餓了，你去幫我買點快餐好嗎？”

　　“啊？哦...”他看了許知恩一眼，欲言又止。

　　貝佳催促：“買兩份，快去吧。”像是在支走他一樣。

　　王澤凱前腳剛走，她就對許知恩說：“你都跟到這里了，有什么想問的，就問吧。”

　　被她這么一說，許知恩反倒不好問出口了。

　　貝佳說：“不用客氣，問吧，這不就是你來的目的么。”

　　許知恩果然也沒有客氣，直接問她：“好，既然你這么說，那我問你，宋思舟到底答應(yīng)了你什么，值得你這么做？”

　　貝佳說：“不是她，是她父親。”

　　許知恩皺眉：“你見過宋毅？”

　　“是他主動請我去的。”

　　“他說了什么？”

　　“他說他想他兒子回來，我想你從我的視野里消失，我們是互惠互利，目標一致，”貝佳嘴角扯出一絲冷笑：“不愧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把人的心思都猜得這么透徹。”

　　許知恩并沒有因為貝佳的直白而生氣，只是問：“我還是不明白，這么做對你有什么好處？”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蠢？”她的語氣忽然銳利起來。

　　許知恩很平靜：“我只是想知道原因。”

　　貝佳譏諷道：“宋毅說火星是因為你的加入才開始轉(zhuǎn)型的，宋祁和翅膀也越來越硬，你們現(xiàn)在坐在一條船上，你的失敗就是他的失敗，現(xiàn)在互聯(lián)網(wǎng)熱度消退，如果圈子無法順利上線，勢必會動搖投資人的信心，影響他的下一輪融資，只要火星資金斷鏈，他就有機會乘虛而入...”

　　高高在上的人不但能把人的心思猜透，還能如此表里不一，想到宋毅當(dāng)初力邀她加入點科時的情景，許知恩不寒而栗，宋毅這種不能成為同盟便是敵人的性格，連對自己的兒子都是如此，更何況她一個不相干的外人。

　　貝佳繼續(xù)說：“至于我，他答應(yīng)只要我?guī)退蜁腰c科所有的設(shè)計工作都外包給麥V去做，這樣就算凱凱有一天跟你分手，你們也可以斷得干干凈凈，也不用因為工作的事下不了這個決心了。”

　　許知恩冷笑：“你覺得王澤凱是因為工作機會才和我在一起的？你把我看成什么了？你又把他看成什么？”

　　“我不管他是因為什么和你在一起的，我只知道現(xiàn)在他的工作和生活里都是你！這樣我要怎么才能讓他離開？你知不知道他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以前的他是自由的，不是誰的附屬品，也不是工作的附屬品。”

　　確實，初識他的時候，王澤凱總給人一種禮貌周到卻清冷疏離的感覺，但因為他本人性格很好，所以這種疏離感并不易察覺，也不讓人討厭。

　　但現(xiàn)在的他讓人覺得越來越可靠，也越來越現(xiàn)實。

　　不是說現(xiàn)實不好，人應(yīng)當(dāng)現(xiàn)實一點，腳踏實地，才能舍棄無謂的妄想，認清楚看星辰和大海都需要門票，詩和遠方路費也很貴。

　　但現(xiàn)實的人太多，這個世界就不太美好了。

　　許知恩覺得自己這么想或許是有些不知好歹，畢竟希望他們的關(guān)系能夠更往前進一步一直是她，有得必有失是肯定的，沒有人能占盡所有好處，。

　　“是，”貝佳又說：“他或許不是一個好的老板，可他是一個有才華的藝術(shù)家，一個很好很好的朋友，他為你做的改變，都是為了給你一個安定的生活，為了讓你能自由地做你想做的事，可你呢，你有沒有認真對待過他，有沒有為他做過什么，有沒有問過他這一切都是不是他想要的？在我眼里你帶給他的除了傷害，別的什么都沒有。或許我的做法是錯的，但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做，而你總自以為聰明地躲在安全區(qū)里，不主動也不拒絕，這樣就永遠都不會受傷，永遠都可以立于不敗之地了。”

　　“當(dāng)然了我也沒有資格說別人，我知道他一直都只把我當(dāng)朋友，從來也沒有喜歡過我，我應(yīng)該站好自己的位置，走到今天這一步，確實是我貪心了，我活該，但我不后悔。”

　　王澤凱拿著食物回來的時候，看到兩個人的眼眶都有一些紅了。

　　“走了。”貝佳朝他們回收，她進站的時候，不知怎的，許知恩忽然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人生是自己的，就算過得亂七八糟，別人也管不著。

　　況且很多事情到頭來，都沒有絕對的反派，不知道應(yīng)該恨誰，應(yīng)該怪誰，大家都是塵世蚍蜉，都是可憐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