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知恩沒明白這個因為癌癥去世的陳寬和她有什么關系，別說她沒聽過這個人，就連他得的病她都沒有聽過。
“許總，你最好看看這篇文章。”吳靜把手機遞給她。
文章的題目叫《但愿天堂沒有痛苦》，講述了這個叫陳寬的人從生病到死亡的全過程，文章看到一半她就明白為什么這件事和她有關，為什么集團的公關部要來找她了。
陳寬，二十一歲，剛剛升大學三年級，在前年年中時被查出患有印戒細胞癌，開始接受治療，但效果并不理想，到了去年他開始脫發，嘔吐，身上多處長出腫瘤，不能碰，洗澡的時候碰到都疼。后來他通過百閱的搜索引擎，找到了一種叫免疫功能療法的治療手段，并且聯系到了深圳一家據說是國內這一領域權威機構的醫院進行治療，這家醫院的醫生看了他的病歷之后滿口保證，說再活二十年沒問題。但是經過三個療程的治療，這種所謂的全球領先的醫學技術除了給他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帶去更多昂貴的治療費用之外，對他本人的病癥絲毫沒有起到緩解的作用，幾個月之后癌細胞擴散了，那個曾經夸下海口的醫生通知他撐不過兩個月了。
“長留醫院，”吳靜說：“是我們搜索排名競價的一個大客戶，不僅如此，甚至是貼吧，地圖都有很明顯的推薦性和指向性很強的導引。”
“貼吧也有？”
“有一些病友貼，下面會有水軍推薦去這家醫院治療的跟帖，現在都被網友給扒出來了。”吳靜說。
“我們還有這種營銷服務的嗎？”
“合約是…是李總簽的，應該是打包合約，具體內容要去翻一下合約原件。”
兩個人匆匆回了公司，許知恩立刻上了樓。
一打開輿情室辦公室的門，讓她意外的是徐常智，李祥潤及睿星集團各部高層都已在里面就坐，在他們面前放著一把單薄的椅子，好像刑訊室里提審犯人的那種場景，這一刻她發現自己好像是走進一個陷阱里了。
“請坐。”徐常智說，第一次沒有用一種故作熱絡的口氣喊她“小許”，想是連客套都省了。
“陳寬的熱搜事件想必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對公司的影響非常壞，叫你來就是為了商量對策的。”
“徐董事長，”許知恩緩緩地開口說道：“如果是要商量這件事，最重要的當事人李馨總裁不應該在場嗎？”
李祥潤說：“這是搜索事業群的業務范圍，關李馨什么事，她已經離開搜索了。”
許知恩說：“她是離開搜索了，但是這個商戶是她在任期間簽下的，從她來搜索事業群擔任銷售總監的第一天起，就要求所有銷售合同都略過總裁審批的環節，她難道不應該才是最知情的人嗎？”
“許總，”梁才在一旁發聲道：“我們現在不是要追究是誰的責任的問題，而是要想方設法怎么去解決這件事？”
“一條人命不應當追究嗎？”她提高了聲音：“解決？你想怎么解決，賠一條命出來嗎？”
“小許，”徐常智說：“出了這種事，你作為搜索事業群的總裁，理應站出來澄清，給用戶和民眾一個交代。”
“我要澄清什么？李馨收了人家多少錢，又承若了人家什么，怎么開展業務的，我一概不知，我要怎么澄清？”
徐常智說：“不管怎么說這件事總是在你眼皮子底下發生的，你也有管理不當的責任。”
“好，”她說：“我去澄清我管理不當，你不怕我指名道姓嗎？”
這時輿情室的室長說：“我們的意見并不是要你去承認這件事和睿星有什么關系，集團打算后天召開這件事的說明會，發言稿輿情室已經擬好了，許總只要出面按擬定好的稿子說就行了。”
呵，原來公司是真的打算要拋棄她了。
這個她勞心勞力，拼了命服務了十年，一起度過無數危機的公司。
在走進這間辦公室之前，她還心存了一點點僥幸，以為他們多少還念著點過往。
許知恩冷笑一聲，聲音有幾分顫抖：“如果我不答應呢？我會怎么樣？被開除嗎？”
許知恩在辦公室反復閱讀了關于陳寬的各種文章，睿星這一次可謂是多行不義必自斃，樹倒眾人推，輿論幾乎是壓倒性地將睿星塑造成一個不講公義的奸商典范，這件事情在許知恩知道之前，已經在網上發酵了好幾天了，顯然睿星這么經營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只不過是陳寬的死讓這種利益的勾結暴露出來了而已，而她，搜索事業群的總裁，從頭到尾都被瞞得嚴嚴實實的。
這時宋祁和的電話撥了進來，她停頓了下，剛一接起來，宋祁和馬上問：“你們公司打算怎么平息這件事？”
“后天睿星會召開記者說明…”
“說明會？”宋祁和打斷道：“誰去說明？你嗎？”
“嗯…”
他激動地說：“你現在馬上交辭職信，立刻！”
“能不能不要再有人告訴我應該怎么做了？你現在叫我扔下這個爛攤子走人？你知道我不會這樣做的。”
“許知恩！”宋祁和大吼一聲：“你是有英雄病還是怎么樣？真當自己有主角光環嗎？你難道看不出來睿星這次是想把你推出去做擋箭牌嗎？你們公司什么德行你不知道？如果你真的這么做，不管是去承認還是去澄清，你的職業生涯就完了，你以為睿星會留你？別的公司也會不敢再要你了…”
“夠了，我知道該怎么做，不用你教！”許知恩掛了電話，靠在座位上，閉著眼睛。
“許總。”任梁和吳靜走進來。
“沒事，”她睜開眼：“你們放心，不會有事的。”
“許總，你真的要去…”任梁欲言又止。
“這件事總要有人給一個交代。”
吳靜脫口而出：“那也不一定非得是你啊，這不公平…”
“這世上本來就沒有什么真正的公平，但如果所有人都這么想，那就沒有人去維護正義了，我可以什么都不說，悄悄地離開，這件事到頭來也終歸會歸于平靜，但很多時候不作為就是對惡的助長，沉默也是幫兇的一種，你們明白嗎？”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點點頭。
“許總，”吳靜說：“我們永遠站在你這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