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封紅頭文件，通常是用來宣布公司重大的人事變動或者經營架構調整的，于方被調離的時候也發過這樣一封文件。
上面寫著，由于公司業務發展需要，經公司董事會及高層商議決定成立文娛事業群，由原搜索事業群銷售部總監李馨擔任總裁，另外原隸屬于搜索事業群旗下的扭蛋視頻，友鄰，i文學，KOL經紀等產品和業務都將劃入文娛事業群。
就這么一句不痛不癢通知式的郵件，將許知恩多年來的勞動成果搜刮去了一大半，只給她留下了門戶，百閱和眾推了，她往下劃了幾行，上面又寫道：同時，為支持新事業群的業務發展，將從搜索的各部門抽調一批員工轉崗至文娛事業群，歡迎有轉崗意向并且志于發展新業務的同事踴躍報名，報名截止時間本周五，轉崗人員的最終名單將在月底前公布。
好嘛，她許知恩玩剩下的東西拿走就拿走，她不稀罕，做得比她好算她輸，大不了再搗鼓點別的，可如今居然挖她的墻角，連人都給她調走了，分明就是不想讓她翻身，還讓大家積極報名去另外一個事業群，生怕全公司有人不知道她脾氣壞人緣差，下屬各個想翻墻頭。
這種釜底抽薪的方法，好比借錢給朋友不還，自己還要舔著臉上門討債，占盡好處還要把她踩在鞋底摩擦，簡直吃相不要太難看。
當然了，她也不打算就這么輕易退讓，就算明知道沒什么挽回的可能，但態度還是要擺出來的。
“扭蛋視頻是我一手帶起來的項目，現在就差上架的臨門一腳，公司本來都已經放棄了，為什么劃去新的事業群？”許知恩試圖和徐常智理論。
沒想到徐常智直截了當地回答：“扭蛋是你做的產品，但不是你的，是公司的東西，公司想讓誰繼續做都可以。”
這句話一出，許知恩醞釀了半天的反駁，滿肚子的牢騷全都偃旗息鼓。
她從徐常智辦公室出來，一路上只覺得所有人都在對她指指點點，她在睿星奮斗了十年，都比不過資本和權力的交易，這么一想，心頭不由地生出一股悲涼來。
人員的拆分首先從技術部開始，畢竟對面聲勢浩大，那名目繁多的一大堆項目需要有人落地。
頭頂上云舒云卷，天色一片蔚藍。
老楊又來樓頂吸煙了，一只煙捻在手里，放到嘴邊輕輕吸了幾口，煙頭映出殷紅的光圈，緩緩地吐出來，整個臉都埋在一片煙霧繚繞中，看不出表情。
“你放心，我不會走的。”楊立德說。
許知恩冷哼一聲：“誰來問你這個...”
“你別誤會，我不是對你忠誠，我是對搜索忠誠。”
這個老家伙，現在都樹倒猢猻散了，還這么把自己當回事。
“可是你手下都分走了，誰來給你干活，你那些代碼功底，都忘得差不多了吧。”許知恩微笑著揶揄道。
“唉，可不是，”老楊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下筋骨：“沒想到都這把年紀了，居然還要親自上陣搬磚，嘖嘖嘖。”
楊立德沒走，魏都良卻走了。
他離開的時候抱著一個紙箱，表情沉重，一副英勇就義的樣子來跟她攤牌。
“許總，對不起。”他說。
許知恩聳聳肩：“沒什么好對不起的，這是你的選擇，我尊重你的選擇。”
接著魏都良開始解釋，說對一個做市場的人來說，文娛的業務會有更大的發展空間，又說他和許知恩共事這么多年，學到了很多也成長了很多，很感謝她的提拔和培養，但是時候需要為自己考慮一下了。
其實他原不用說得這么委婉，他們一起工作的時候，魏都良對她向來都是直來直去，有什么說什么的，臨了要分開，倒斟字酌句，顧左右而言他了，她許知恩不玻璃心，所以實在沒有必要，不如直接說良禽擇木而棲，他就是想跟另外一個比較有前途的老板了，這樣還比較直接一些，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關鍵時刻沒必要裝白蓮花，她都明白。
說到底魏都良也不欠她的，也不用他誓死相隨，她給了魏都良些什么，未來還能給他些什么，大家心里都懸著一面明鏡。
“可是你要知道，”就在魏都良要離開的時候，許知恩冷不丁又說了一句：“我從來沒有把你當成是我的下屬，我一直當你是朋友。以后也要好好干，祝你前途似錦。”
魏都良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溫婷不用說是肯定跟李馨走的，她這么一個八面玲瓏的人，見到這種情勢，不管之前和李馨有過什么矛盾，這時候還不貼臉著往上趕，更待何時。
讓她沒想到的是，劉曉雯居然也跟她請辭。
“許總，我懷孕啦。”她扭捏地把辭職信放到許知恩桌上。
許知恩驚訝：“你什么時候結的婚？懷孕了也不用辭職吧？”
“還沒結婚，想這一兩個月趕快把婚禮給辦了，不然等肚子大了穿婚紗就不好看了。”她羞答答地說。
呵，現在的年輕人還真是一個比一個本事大。
“所以最近應該都會很忙，我知道我這個時候不應該離開的，但我現在這種情況，留著也幫不上許總什么，還給你添麻煩。”
這么說起來她還應該夸她懂事了？
原來這么多年，你方唱罷我登場，和多少妖魔鬼怪斗智斗勇才爬上現在這個位子，到頭都是給他人做了嫁衣裳，睿星沒有一個人是真正站在她這一邊的，想來還真是孤獨。
“許總，”任梁敲了敲門走進她辦公室：“關于論壇產品下線的安排，我已經發郵件給你了，你看完一會兒我們討論一下，用戶公告這塊現在市場部也沒人草擬，我看就由我...”
這時候還有心思工作的，怕也只有他了吧。
“任梁，你是不是對我特別失望。”他的話還沒說完，許知恩忽然說道：“都不反抗就投降，一點原則也沒有。”
“許總，”任梁平靜地回到：“咱們做好該做的，能做的就可以了，不是嗎？”
這雖然是螻蟻的悲哀，但至少任梁想得很通透，因上努力，果上隨緣，可不就是這樣嘛。
“不用準備了，”她說：“論壇不下線。”
“許總？”任梁一臉驚喜。
“老牌子新用，總會有辦法的。”
下午，董事會召集了高層會議，正式宣布成立文娛事業群，徐常智還當眾感謝許知恩多年以來的付出，希望公司的業績蒸蒸日上云云。
這種話在當下的場合說出來，諷刺的意味大于褒獎，仿佛是在說大家好聚好散一樣。
他的長篇大論更是讓許知恩心里生出一絲疑問，在睿星，她是不是已經呆不下去了？
和嚴莉說的那句話居然一語成讖。
會后許知恩坐在位子上，良久都沒有起身。
李馨走過來，靠在會議室的桌子邊，雙臂在胸前交叉，這是她標志性的動作。
“我離開搜索，恢復小視頻項目，都如你所愿了，你還滿意嗎？”
“你現在覺得我贏了嗎？”
許知恩已經懶得和她廢話了，艱難地站起身。
“許知恩，我早就說你斗不過我的，如果你能學學溫婷搖尾乞憐，舉手投降，我或許還會賞你一口飯吃。”
她仍舊沒有回答，繼續往會議室門口走。
“好，既然你不肯，那就讓我來告訴你你是一個多么可悲，徹頭徹尾的loser。”
“知不知道你那個被你藏得很好的小男朋友，叫什么來著…哦對了，王澤凱，你知不知道他為什么會離開奧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