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她笑得太不自然了,讓人無法不注意到,徐常智咳嗽了幾聲說:“讓你一起來當然是要加入搜索事業群,職位是銷售總監。”
“徐董,銷售部是核心業務部門,向來是直接匯報給各事業群總裁的,您這是何意呢?是對我的工作有什么不滿意嗎?”她突然不笑了,沉下臉道。
“當然不是了,”徐常智搓著手道:“小許,你看你又誤會了不是,我知道搜索部的工作繁忙,由你一個人撐著,太辛苦了,李馨呢國外名牌大學畢業,在知名咨詢公司工作五年,她愿意來睿星,對你來說也是得了一員大將啊。”
許知恩知道李董那個老家伙一直看她不順眼,覺得她學歷家世沒一件拿得出手的,居然坐上現在的位子,簡直是對這個拼爹社會的一種侮辱。他老人家怕是無時無刻不在絞盡腦汁要把她趕下臺,這不,連女兒都用上了。
“李馨下周入職。”徐常智最后說道。
一錘定音,不容她反對。
她本身也沒有反對的立場,她知道自己爬得再高也不過是一個打工的,莫不是還真能對老板指手畫腳?
“許總,合作愉快。”李馨伸出手。
到底是大家閨秀,她這種已經憋火快憋到內傷,笑得臉部肌肉僵硬的段位確實沒法和人家比。
“李馨啊,”徐常智說:“你下周才報道,先回去休息吧,我和許總還有話要說。”
她看了看徐常智,又看看知恩,這才緩緩地挪動了她高貴的屁股。
許知恩知道老徐又要使他那套慣常會用的安撫策略了。
“年中務虛會上你也聽到幾個董事是怎么說的啦,我實在是沒有辦法,我知道你說的都對,你的工作沒有問題,這我都知道,但是我得堵住他們的嘴啊,你說是不是?”徐常智果然說道。
“所以你就招了她來?”
“這是一個折中的辦法,搜索的業績下降是事實,況且這對你也沒有什么損失啊。”
許知恩不語,這個徐常智果然不愧是在董事長的位子上呆了那么多年的,制衡的道理真是融會貫通。他看上去信任下屬,但是許知恩一個人管這么重要的一塊業務,他又何嘗放心?
“對了,小許,”徐常智又說:“周五你有時間嗎?有個研討會你替我參加一下,我就不去了,晚上的宴會,我會出席。”
淮海路附近一條烏漆嘛黑的小弄堂里,一家名不見經傳的烤肉店,血紅的牛舌在烤盤上滋滋作響,許知恩又往上面加了些小牛排,登時騰起一股煙霧,肉香四溢,她咕咚咕咚又喝下一杯啤酒,這已經是她第三杯了。
“你喝慢點…”對面坐著的胡園園阻止了她要再往自己杯子里倒酒的舉動。
“干嘛不讓我喝…正所謂,”她打了一個酒嗝說道:“正所謂悠悠迷所留,酒中有深味。”
“喲,”胡園園調侃道:“還是個詩人呢。”
“你讓她喝吧,今天小何加班,家里沒人,一會兒我送她回去。”說話的姑娘叫張晶,是許知恩上一家公司的同事,胡園園則是她的大學室友。
“她明天還上班呢,現在喝成這樣,明天一準后悔。”胡園園說道。
這時隔壁桌來了幾個年輕男女,看樣子也是剛剛下班,坐下來點完單,其中一個男生用皮帶打開面前的啤酒瓶,其余幾人則是一陣歡呼鬧騰,他將每個杯子都倒滿之后,舉杯說道:“恭喜我們工作室,終于,終于,終于,拿下一個像樣的大案子,這次飲料公司委托的工作,還要仰仗在座各位一起努力!麥V,沖啊!”
說著幾個杯子碰到一起,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黃色的麥芽汁順著杯沿留下來,看得許知恩都要流淚了。
“好了好了,”一個染著一頭黃毛的女孩說:“凱凱你還當自己是學生會主席呢,快坐下烤肉,能不能一起努力就看你表現了。”
“唉…”許知恩嘆了一口氣道:“年輕真好…”她夾了一塊肉扔嘴里,嚼半天都嚼不碎,撲得一聲吐了出來,自嘲道:“就連這塊牛肉烤得老了都要被嫌棄。”
“她這又是怎么了?”胡園園疑惑道。
“我猜啊,要嘛是她老板又給她整了什么幺蛾子,要嘛就是她媽又要給她相親了…”張晶笑道。
“你說你穿成這樣坐在這種小店里,合適嗎?”胡園園指著她那身看上去就很貴的套裝說道。
“有什么不合適的,越是這種小店越有味道。”許知恩又打了一個酒嗝。
“哎我不理這么多了,這都幾點了,我要回去抱娃了。”胡園園準備提包走人。
“誒你這就要走啦?”許知恩裝出一副可憐的樣子說:“我們都多久沒見了,才吃了這一會會你就要走,你變了,你說,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她們互看一眼,知道她已是醉得不輕。
“多久沒見怪誰啊,還不是怪你大忙人一個,影子都抓不到。”胡園園沒好氣道。
“我要掙錢啊,你說我又不像你,一畢業就把自己的終身大事搞定了,綁了這么一張長期飯票,我不行,我得掙錢,我得養活我自己啊!”許知恩兩頰通紅,嘟嘟囔囔地說道。
胡園園不屑道:“嘁,說得跟真的一樣,明明是你自己挑三揀四,非要拼工作,嘴上說著沒要求,其實呢,長得丑的不要,賺得比你少的不要,學歷比你低的不要…我看你啊,能娶你的人還沒出生呢!你說就你這樣,還要不要結婚了,阿姨都快急死了。”
“不結!都到我這個年紀了,還結什么婚呀,這么想不開。我啊當年二十七八歲的時候就是太拼命工作了,沒有把自己給嫁出去,蹉跎到現在,不想嫁了,挺好。”說著發出一連串傻笑。
胡園園大學一畢業就結婚了,嫁給自己的初戀,如今已經有兩個孩子,大的那個已經十二歲了,她老公是個牙醫,岳父岳母也都是醫生,家境殷實,她畢業后就沒有上過班,一直在家料理家務,帶孩子。許知恩曾問她會不會覺得無聊,她說不會啊,她平時也會去報個興趣班,做做蛋糕,跳跳舞什么的,一點都不無聊,生下二胎之后更是忙得沒有時間料理自己,她是他們班上結婚最早的一個,當時也算年輕辣媽,不過一過三十五歲,到底還是微微有些發福的跡象。
張晶比她們小四歲,是許知恩帶過的第一個實習生,一個空靈娟秀的女子,有固定的男朋友,但是兩個人都不打算結婚,雙方父母也很開明,沒有要逼他們的意思。許知恩離開上一家公司之后沒多久,她也辭職了,現在是一個插畫師,自由職業者。
“哦,我的朋友們,”許知恩喝醉酒又開始帶著刻意的哭腔說胡話:“我唯一的朋友,沒有你們我該怎么辦,人生好艱難,我好苦啊,怎么辦…”
胡園園搖頭:“自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