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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朝鳳儀

第一百一十四章 文武

兩朝鳳儀 枕冰娘 2080 2019-12-01 15:59:02

  邱升眨巴眨巴眼,余光瞥到議論紛紛的將士們,都是斜眼乜的,嘆了口氣。

  盛京有名的二世祖來他禁軍營建功立業(yè)了,只怕往后的日子有得亂子出。

  看來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不外如是。

  這廂,沈鈺當(dāng)官兒的消息傳到萬善寺,沈銀輕捻了一根香,給佛祖敬上。

  “佛祖保佑。阿弟那個(gè)性子,又去的是禁軍營,不指望他做出名堂,別闖大漏子就好了。”

  “塵緣中人,自有命數(shù)。小侯爺這次高升,莫不是他命中機(jī)緣。”了心師太推門而入,一禮,“姑娘,你與本寺的塵緣已盡。”

  沈銀笑笑。擦凈指尖的香灰,向了心深深一拜:“多謝師太月余照料。阿銀這便辭去,佛祖長留心中也。”

  了心雙手合十,笑得無塵。

  面前的女子也不知是真想禮佛,還是暫避世事,來萬善寺月余,無半日走出過玉山。

  天天兒在青燈槐鐘里浸著,秋水眸里都?xì)枇艘荒侦o,初來萬善寺的彷徨倦怠煙消云散,澄清。

  “姑娘佛緣深厚,若再住上月余,一定能臻頓悟,皈依我佛。”了心感嘆,加了句。

  “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師太聽過這句俗話么?”沈銀打斷,淡淡凝眸。

  了心師太點(diǎn)點(diǎn)頭,愿聞其詳。

  沈銀看向十里青山連脈,亙古不惹塵,和山腳下僅僅半里之隔的盛京,好像處在兩個(gè)世界。

  “大隱隱于市……真正有佛緣的人,應(yīng)是在這喧囂塵世間。”

  沈銀不做多解,一拜,便拿上行禮包,推門而去。

  圣人已經(jīng)解了她的省過,今兒侯府派人來接她回府,從此紅塵凈土兩無干。

  吱呀。萬善寺的寺門闔上,槐影中傳來一聲鐘響悠悠,三送故人。

  沈銀抬眸,看向站在山道上候她的來人,微微一驚:“父親?怎么是您?”

  平昌侯沈圭布衣打扮,像個(gè)普通的當(dāng)?shù)模詭о凉值囊恍Γ骸霸趺矗桓吲d見到老夫?”

  “不不不!阿銀開心,想念父親得很!只是父親身為侯爵,公務(wù)繁忙,何必親自來接阿銀?”沈銀迎上去。

  父女連心,月余不見彼此,一見著都還是歡喜,互相瞅著都是笑。

  “佛門日子苦,菜里沒點(diǎn)肉,我家阿銀似乎瘦了?”沈圭打量,心疼的蹙眉。

  沈銀像個(gè)小孩一樣,搖著沈圭的手臂,笑:“如今還在玉山,父親就埋怨佛門苦,不怕大水沖了龍王廟么。”

  “俗人罪過罪過!”沈圭連忙雙手合十,一轉(zhuǎn)過頭來,又翹了翹沈銀腦門,“聽說你省過有得,塵心安定,怎么還是牙尖嘴利的?”

  “是平昌侯的女兒嘛!”沈銀揉著腦袋,笑得嬌歡。

  “走吧,回家。”沈圭拿過沈銀的行禮囊,父女二人遂說說笑笑下山而去。

  山道上,沈銀說著月余佛寺見聞,在父親身邊的她,完全沒了端莊樣子,嘰嘰喳喳個(gè)不停。

  然而,沈圭卻眉頭緊鎖,女兒笑得愈歡,他臉上的憂色就越濃。

  沈銀止了笑,試探道:“父親,可是府中出了事?女兒愿為父親分憂。”

  沈圭嘆了口氣,躊躇良久,才沉聲道:“阿銀,這次你過省了,東宮蘭陵戰(zhàn)事也了了,春月正好,天作之合,便早點(diǎn)把你和東宮的事辦了吧。”

  沈銀的笑戛然而止,僵住。

  四月春風(fēng)青山迤邐,空氣的溫度卻在那一刻蹭蹭下降。

  霎時(shí),凍得她打了個(gè)寒戰(zhàn):“父親……女兒,女兒不是一直身體不好,在調(diào)養(yǎng)著么……不用這么急……”

  沈圭駐足,看向漫山青翠,眼眶下卻有兩痕黑,顯然數(shù)晚不曾睡好覺,憂心著什么,焦心如焚。

  “阿銀,最近蘭陵那邊的一伙逃兵入了京,傳開一首民謠:文種得劍黃泉策,幸得范蠡乘舟去。為父很擔(dān)心,怕蘭陵的叛軍和當(dāng)年的……有關(guān),他們?nèi)艟硗林貋恚疑蚣遗率堑谝粋€(gè)靶子。”

  沈圭娓娓道來,言語中古怪的缺了一段,似乎不愿提起某個(gè)名字。

  沈銀心里咯噔一下。

  文種,范蠡,輔佐勾踐建立王業(yè)的左膀右臂,但最后一死一隱,截然不同的結(jié)局,只可共患難,不可同安樂。

  東周,周哀帝有文賈武程,西周,新君便有文沈武王。

  江山一統(tǒng)的肱骨棟梁,卻如今黃泉碧落,一家享受開國榮耀,一家則被淹沒在歷史中。

  良久,沈銀幽幽吐出一個(gè)字:“王麾,王老將軍。”

  沈圭猝然變色,緊張得四下張望:“……圣人最忌諱這個(gè)名字!阿銀切記禍從口出,不然整個(gè)沈家都得完蛋!”

  沈銀看著父親嚇得變色的模樣,不由眸暗,她突然想起自趙胤登基后,父親說得最多的三個(gè)字,就是臣有罪。

  不停的跪拜,長久的屏息,當(dāng)年那個(gè)舌戰(zhàn)東周群臣,不費(fèi)一兵一卒令城池歸心的天機(jī)先生,已經(jīng)腰都直不起來了。

  是了,天機(jī)先生,沈圭。

  趙胤六出關(guān)中請(qǐng)來的大儒,助趙胤登上帝位的文官之首,已經(jīng)老去在新王朝的繁華之下。

  “父親,您在怕么,怕曾經(jīng)意氣風(fēng)發(fā)攻下東周舊宮,卻最后凄風(fēng)苦雨死在草廬的王老將軍,他的后人回來找您么?”

  沈銀一字一頓,眼眶發(fā)紅,語調(diào)帶了尖銳。

  “可是父親,棄他的是圣人,和您又有何干系!您曾經(jīng)還是他高山流水的知音,是并肩作戰(zhàn)的惺惺相惜!”

  沈圭咧咧嘴角,眸色浸涼,白發(fā)從鬢角溜出來,不堪的往事都隨了風(fēng),故人卻留在了原地。

  生死,是最容易的事。

  恩怨,卻都是解不開的結(jié)。

  “阿銀,你可知,王老將軍哪怕在臨去前最后一刻,也掙扎著從榻上爬起來,面北而拜,向圣人恭賀生辰。”

  沈圭道來,苦澀的語調(diào),又噙了分敬佩和追憶。

  十幾年輾轉(zhuǎn),風(fēng)云更迭,同為亂世梟雄,他或許是世上最了解“他”的人。

  “最怨的人,并不是宣誓效忠之時(shí)就看透了的君王,而是身處深淵之時(shí)卻沒有伸出手的知交。”

  沈圭話音剛落,縱是四月依舊寒風(fēng)刺骨,凍得沈銀乍然白了臉:“父親?!您怎么可能是這種……”

  “我是。”

  沈圭毫無遲疑的接了,頭顱和肩膀都耷拉下來,“……可是,阿銀,當(dāng)時(shí)如果我不那么做,沈家今日的墳頭,早就是萋萋春草碧了……”

枕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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