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二老爺這時方才坐正了身子,說道:“大哥在的時候素來和知府大人交好,現如今大哥雖然不在了,但情分總還是有幾分的,你與那知府小姐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所以二叔三叔想請你出面說服知府大人,加收進出滄州商人的稅金,以免那些流民趁機混進城,這樣也是保護咱們滄州百姓嘛。”
薛芷柔冷哼一聲,端起茶杯輕抿一口,說道:“二叔是想趁滄州水患之際哄抬糧價,好謀取私利吧?這事沒得商量,若二叔三叔沒有其他的事,那我便走了。”說完起身便走了出去。
“你!你不過是個黃毛小丫頭,老天瞎了眼竟讓你掌管薛家,我們薛家遲早有一天要敗在你手里!不肖子孫,混賬東西……”
薛二老爺見薛芷柔走了出去,追在后面張口便罵,薛三老爺倒是什么也沒說,反而拉住了他。
薛芷柔加快了腳步,只當什么也沒聽到,徑直向內院走去。
“云錦,吩咐下去,今天的事務都來內院外的小廳匯報,憑他們鬧去,鬧上一天才好。”薛芷柔說。
云錦應了一聲“是”轉身便出去了。
織錦見薛芷柔不悅,忙上前安穩道:“小姐別理他們,咱們雖叫他們一聲二爺三爺,但已經分了家就應該各過各的,當年老爺去世的時候,他們要什么沒給,房產地契鋪面什么沒給?這偌大的家業轉眼分了一半出去了,如今他們自己不中用,三天兩頭回來想咱們的東西,那可不能夠!”
薛芷柔撫了撫前額,嘆氣說道:“我這兩個叔父,往日他們再怎么胡鬧我都不管,只是如今滄州受災,他們卻只想著中飽私囊,實在令人心寒。薛家一向仁厚,為富不仁的事是萬萬做不得的,我爹更是教導我要寬厚仁德,沒想到他這兩個兄弟竟如此不堪。”
織錦心疼地看著薛芷柔,輕聲說:“小姐,織錦雖是下人,但小姐卻從未拿我當下人待過,我打心眼里覺得小姐和云錦便是我的親姐妹,小姐叫我往東我絕不往西,只要小姐一句話,我立刻和他們拼命!”
剛剛還煩惱郁悶的薛芷柔被織錦的這一席話逗笑了,抓著織錦的手輕嘆一聲:“自家親骨肉竟還比不上你們,哎。”
說話間,云錦便領著秦掌事走了進來,薛芷柔見秦掌事來了,立馬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秦掌事,粥棚的事安排得怎么樣了?”薛芷柔問道。
“回姑娘,搭建粥棚所需的一應物品都已經準備妥當,可在滄州城外搭設四個粥棚,負責的伙計也已經選好,只是府中存糧不多,再加上近日各莊上繳的糧食,倒是夠支撐粥棚,但若想平了這滄州城的糧價還遠遠不夠。姑娘也見到了,這幾日除了咱們的米面行,其他各家都在囤積居奇,哄抬糧價。如今水患嚴重,通往其他州府的道路多被淹沒沖毀,這里面的糧不夠吃,外面的糧進不來,糧價飛漲是遲早的事。”秦掌事說道。
“若是陳米碎米呢?”薛芷柔說道。
“這?姑娘難道是想將陳米當做好米賣給城內百姓不成?”
秦掌事有些不悅,驚訝地說道。
“秦掌事莫怪,我這個主意也是無奈之法,如今薛家的糧食有限,若想施粥救人就沒法平糧價,城中百姓若是買不起糧食也只有挨餓;若是平了糧價就只能看著城外的難民餓死。朝廷雖說有救濟,但卻遲遲未見,這樣下去得無辜折損多少性命呢?”薛芷柔說。
“那姑娘的意思是?”
“秦掌事可記得青陵的劉掌柜?”
“哼”秦掌事冷哼一聲,“我生平最恨摻假賣假之人,這個劉掌柜之前在新米里面摻陳米,我已經發話,永遠不與他交易。”
“那如果這樣呢?我們去收了他的陳米碎米,這樣價格較低可以大量購入,再將陳米碎米淘澄干凈,投入城外粥棚,這些難民已經多日未進水米,即使是陳米碎米相必也不會介意。然后再將咱們的新米平價賣給城中百姓,這樣其他商家見百姓有糧食可買,也就不會再提高糧價了。我算了一下,這樣至少可以支撐半月,足夠等到朝廷的賑災糧款了。如此豈不兩全其美?”
秦掌事聽后思索良久,“這主意好是好,只是這樣姑娘可就成了眾矢之的,我擔心會有人對姑娘不利。再過幾天我兒秦風就要回來了,讓他陪著你我還安心些。”
薛芷柔聽完這話眼前一亮:“秦風哥哥要回來了?”又思索片刻說道:“不行,這件事一刻都耽擱不得,我還是得親自去一趟青陵才行。”
“姑娘!”秦掌事有些生氣地喊道。
薛芷柔微微一笑,安撫秦掌事說:“秦掌事不用擔心,此去我一定會多帶幾個伙計跟著,不會有事的,昨天我去齊云莊不也好好地回來了嗎?”
秦掌事看著薛芷柔,氣惱地搖搖頭,又嘆了口氣,一甩袖子便出去了。
云錦看著秦掌事出門的背影笑著說:“別看秦掌事氣沖沖的樣子,這下回去一定是幫小姐去張羅人手了,他呀,刀子嘴豆腐心。”
薛芷柔只覺心中一陣溫暖,說道:“自從我爹離世,秦掌事就一直像父親一樣,事事照拂著我,若是沒有他,我怕是早就撐不下去了。”
果然,沒過半晌,秦掌事便叫了五六個年輕力壯的伙計過來,薛芷柔把他們安排妥當后,又準備了明日動身需要的物品,小廳這里來往匯報事務的人也絡繹不絕,一轉眼又到了晚上,薛芷柔只覺得格外疲憊,早早便歇息了。
第二日清晨,城門剛開,薛芷柔一行便出城前往青陵。這青陵是位于滄州南部的一座小城,距離滄州大約一百余里,是附近受災較輕的城鎮。
由于滄浪河決堤,通往滄州的道路多被淹沒沖毀,薛芷柔一行人也只好走小路,顛簸不說還有些繞路,直走到傍晚才隱約見到一處客棧。薛芷柔便命車夫快馬加鞭,務必在入夜前趕到客棧。
“喲!這幾位客官是住店還是打尖呢?快快里面請!”
一個老板娘模樣的中年女人見了薛芷柔一行人,趕忙出來迎接。
“住店,幫我們開兩間上房,一間通鋪。”云錦對老板娘說,“再做兩桌酒菜。”
“好嘞,客官您樓上請!”小二說著便領薛芷柔和織錦上了樓,云錦結過賬,又將伙計們安排至通鋪,方才上了樓。
“這一路實在顛簸,小姐定是累了,我已經吩咐小二去燒熱水了,一會兒就送來,小姐先沐浴更衣,休息一會再下去吃晚飯便好。”云錦剛進門便說。
“云錦姐姐,你這么能干,把什么都安排好了,這顯得我多沒用啊。”織錦嘟起小嘴說道。
“你呀,你不惹事我就萬幸啦!”薛芷柔順勢一把捏住織錦鼓起的面頰說道。
“哎呀,疼呀!我不理你們了!”織錦氣鼓鼓地跳開,引得薛芷柔和云錦都笑了起來。
沐浴過后太陽早已西沉,云錦和織錦幫薛芷柔重新梳妝好,方才下樓用飯。這客棧處于兩城之間地處偏僻,如今又遭逢水患,來往的商賈旅客便少了許多。
薛芷柔一行找了兩張較大的餐桌落座,便開始用起了晚飯。
薛芷柔四下打量了一圈,客棧雖小卻也五臟俱全,陳設簡單而實用,倒也干凈利落。
眼光過處,卻突然出現一個戴著斗笠的黑衣男子身影,正坐在角落里似乎朝著她的方向看過來。
薛芷柔心中一緊,心想:糟了,這莫不是歹人,定是自己出門太過張揚的緣故。
薛芷柔輕輕拍了拍云錦的手背,在她耳旁輕聲說:“云錦,你看到角落里那個黑衣男子了嗎?待會派兩個伙計盯著他,發現什么立刻向我匯報。”
云錦看了黑衣男子一眼,又看向薛芷柔,輕輕點了點頭。
回到屋里,薛芷柔回想起剛剛看到的那個帶著斗笠的黑衣男子,不由地有些害怕,雖說帶了不少伙計,但又怎知那黑衣男子有沒有同伙呢?
想了半天,薛芷柔搖了搖頭,心想:都已經吩咐伙計去盯著了,若有什么異動應該會來匯報才對,說不定人家也只是普通的過客,就不要自己嚇自己了。
夜已深了,云錦和織錦都已在隔壁睡下了,薛芷柔卻依然睡不著,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的月光出神。這里的月亮和滄州城不同,更大更圓,皎潔如水,那月光透過窗外的竹影灑下來,白白的一層,甚是好看。
正看著,突然一個黑影一閃而過。
“誰?”
薛芷柔一驚,猛地坐了起來,卻在轉瞬之間被人從背后掐住了喉嚨。
“不許叫,再叫我就掐死你!”
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從背后響起,“說,銀子在哪?”
還沒等薛芷柔說話,另一個黑影從窗外倏地翻了進來,只見他手里握著一柄蛇形長劍,屋里沒有點燈,看不清這人的面貌,只有那蛇形長劍在月光下閃著銀光。
“放開她,否則我要你的命。”
那男子似乎輕描淡寫地說了這句話,言語間聽不出任何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