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且說陸太醫看了看犀牛角杯里的東西，便皺起眉來。崇賢與陳暄兒見了，都忙問有何不妥，陸太醫便道：“這杯子里的粉末，我看著不是夜明珠的粉末，而是別的，倒像是珍珠粉。”崇賢與陳暄兒聽了都驚駭不已，忙命人去傳管家，又與陸太醫走到花廳，將剩下的粉末給陸太醫細細看了，陸太醫道：“這確實是珍珠粉。”彼時管家也已趕來。
那管家來時已聽見是為夜明珠的事情找他，心想是出了大問題，本來就身子難受，這下更是嚇得臉色鐵青，一時趕到崇賢面前，忙跪了下來。崇賢便道：“管家，太醫說你送來的是珍珠粉，那夜明珠呢？”管家忙皺眉磕頭道：“奴才……奴才也不知道！”崇賢便道：“夜明珠價值不菲，必定是誰見財起意，昧下了這珠子。珠子我是親自交到你手上的，這一點你賴不掉。”那管家正要說話，卻忽然腹中絞痛，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兩手直捂著肚子。崇賢見他這樣，忙問道：“你這是怎么了？臉色這么難看？”管家兩條眉毛都要絞在一起了，聽見崇賢問他，忙道：“回世子，奴才要……要出恭。”崇賢忙命兩個人押著他去了。
一時，那兩個人又押著管家回來了，崇賢見他面色難看的緊，便請了陸太醫給他搭脈，陸太醫笑道：“這是吃了巴豆的緣故。”說著拿出了丸藥給管家，管家忙吞了下去，笑道：“多謝陸太醫！實不相瞞，我自送了夜明珠去磨粉，出了快十次恭了。”話剛說完，忽聽崇賢冷咳了一聲，管家忙收了話，陸太醫見沒別的勢力，便起身告辭，崇賢忙命人好生送了他出去。
這里崇賢又問管家道：“夜明珠你都交給過誰？”管家忙道：“世子將珠子交給了奴才，奴才不敢轉手他人，也不敢耽擱，當時就送去磨粉了。我是看著磨珠子的人把珠子放進研缽的。”崇賢又問道：“那你的眼珠子是一直盯著研缽嗎？”那管家正要點頭應是，忽然就想起什么，忙道：“回世子，還真不是。”崇賢聽見便生起氣來，喝道：“大膽！”管家忙磕了幾個頭道：“回世子的話，并非奴才存心大意玩忽職守，而是事出有因啊！”崇賢忙道：“什么因？快說了！”管家忙道：“奴才是想一心盯著的，只是那研珠子的六子說等研好要好一陣兒呢，就給奴才倒了茶，然后他就去打了水擦洗研缽，說這研缽剛剛用過，恐沾了別的藥末，奴才想想也是，就隨他去了。”崇賢忙問道：“那然后呢？”管家便道：“誰知他剛剛打水回來，奴才就開始肚子痛了，忍了一回，實在忍不住了就去出恭了。但奴才去時，是留了人好好盯著的。”想便問留的是誰，管家便說叫李青。崇賢忙命人去找了李青與六子來。去的人滿府里找遍了卻找不見這兩個人，只聽得人說他們出去了還沒回來，搜了他們三人的屋子，也并未發現夜明珠，只好先回來稟告了。
彼時管家聽見，忙磕頭磕得山響，慌道：“世子，奴才真的沒有私吞夜明珠！就是給奴才天大的膽子，奴才也不敢這么做呀！”崇賢忙踹了他一腳，又命人道：“把他押下去好生看著，再派人去報官，派府里的人出去找，務必要追回夜明珠。”底下人忙答應著去辦了。
一時又有人來回說章琦再次吐了血，崇賢忙回到章琦屋里，只見樂賢也來了，兩眼紅紅的，顯然哭過了。樂賢見崇賢來了，忙問道：“怎么章嫂嫂還不見好？不是說東西都齊了嗎？好好的怎么夜明珠又丟了？”崇賢坐了下來，喝了杯茶，看著躺在那里的章琦，嘆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變成這樣了？咱們盡人事，聽天命吧！”樂賢忙道：“還有一天，咱們再找一顆夜明珠吧。咱們求求母妃，或許她肯舍珠呢？”崇賢道：“就算母妃肯舍珠，咱們現在也沒有無根水了。”樂賢便道：“要是今晚再下一次雨就好了。”陳暄兒道：“要不，咱們再放出話去，就說咱們王府要選購夜明珠，說不定真的有人上門求售呢。”崇賢道：“話放出去容易，只是未必有人來呢，夜明珠可遇不可求，何況咱們只有一天時間了。”陳暄兒忙笑道：“方才是誰說的‘盡人事，聽天命’？不試試怎么知道不行呢？”崇賢便道：“那就讓他們放出話去吧。”說著便叫了人過來，好生吩咐了下去。
及至晚間，才有人來回道：“李青和六子的尸首已在城外鴻河找到，然而搜遍尸身，并未找到夜明珠。”崇賢聽了，忙問道：“他二人可是為人所害？”底下的人忙道：“已經問過附近的人了，他們只說看見河里浮了兩具尸體便報了官，并不知死者是誰，也不曾看見有珠子或是什么人。現在倒成了無頭公案了。”崇賢聽了，也不說什么，底下的人見沒別的話，就退下了。
原來這六子自見了夜明珠，便心生貪念，又見跟著管家的是李青——素日里也知他是個貪財的，便想著此事可圖。于是借著給管家倒茶的時機，偷偷往茶里放了巴豆粉，趁著管家出恭，便與留下的李青商議將夜明珠偷偷藏起，待出去后分贓的話。那李青本就孑然一身，沒有拖累，聽見此話便立刻答應了。先由六子藏好夜明珠，再拿了上好的珍珠粉蒙混管家，李青見管家并未起疑心，便想了個由頭抽身回去，與六子先后出了王府，王府因近日進出的人多，在排查上很是松懈，故而讓他二人鉆了空子出去了。
誰知他二人一出王府，便都各自想著要獨吞夜明珠，待出了城，二人便沿著鴻河走，李青見天色昏昏，便說道：“這天也要黑了，咱們什么也看不見，要是不小心栽了跟頭可怎么好？聽說夜明珠能夜放光明，咱們何不拿了珠子出來照亮照亮？”六子便冷笑道：“俗話說‘財不可漏眼’，咱們有這寶貝藏還藏不及呢，怎么還反倒亮出來？這路邊保不齊就有人看著呢，萬一走了眼，咱們白忙活不說，只怕連這小命也不保呢！你還是依我，咱們就這樣摸黑走吧。”李青也冷笑道：“你說的也是。只是我這人沒見過世面，我還沒見過這會發光的夜明珠呢，現在心里挺癢癢的，不如你現在就把珠子拿了出來讓我看看，只看一眼就成，讓我飽飽眼福。”六子便笑道：“現在這里還真是不方便，這心思歪的人眼睛就特別賊，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咱們要是拿出來亮一亮的功夫，恰巧就讓歪心思的人瞧了去，那可就遭了。你依我，等咱們到了店里，關起門來仔細瞧瞧才是周全的呢。”
李青聽了這話便心想：“這六子乃是盜珠的主謀之人，若非管家留了自己看著，他早就帶著珠子溜之大吉了，皆因自己阻撓了他的大計，又與他是一類人，故而他先化敵為友，拉上自己一起盜珠。如今既出了城，他難道還講信義不成？再者聽他剛剛的兩番話，雖說是出于謹慎，然而倒像是防著自己。他原知道些藥理，要是尋個機會下藥，那時，他得了寶珠，我落了罪名，可就全便宜了他。俗語說，‘先下手為強，后下手遭殃’，如今珠子就在他身上，我何不搶了珠子，讓他去擔這罪名？”如此想著，便假意摔倒，撲在了六子身上，六子忙掙扎著起來，兩手直往懷里摸，然后罵李青道：“你好好看路行不行？把珠子摔了可怎么好？”李青忙陪笑道：“對不住。這不是天太黑了看不清嘛！你快把珠子拿出來看看，可還在不在？”六子忙笑道：“不用看了，還在呢。”說著就繼續走，李青忙又跟上，笑道：“我聽說這珠子可不耐摔，萬一摔裂了可怎么好呢？咱們還是拿出來看看吧。”六子聽了，便從懷里拿出了夜明珠，在李青面前晃了一晃，那夜明珠幽幽的發著光，簡直要把李青的眼珠子勾出來了。只見六子晃了一晃就要揣回兜里，李青忙一把抓住，二人便爭執起來。一番追逐扭打了之后，忽然六子的手一滑，那顆夜明珠便順著地勢往下滾落，偏偏就“咚”的一聲掉進了鴻河里。李青六子此時利欲熏心，眼里只有寶珠，不見鴻河里的湍湍水流，見珠子下去了，他們便跟著跳了下去，二人又皆不識水性，掙扎了一陣便一命歸西，這正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