峣玉瞟來瞟去,搜尋他身上可藏兇器之處,忽聽那冷如冰塊之人又放聲大笑了起來,并且仰頭“張狂”笑個沒完,令她心中又一發毛,不自覺往后退了幾步。
終于等到那云兒公子笑不動了,他開始反復低喃著方才她言中的“刻骨”二字,而后倏然又一笑,溫和如最初。
“你說錯了,我無酒不歡,最愛之事便是飲烈酒下肚,不留絲毫的清醒。”
峣玉“咦”了一聲,又悶悶嘆道:“看來我果真不知天高地厚了,先回去了,明日再見。”
說罷,峣玉轉身欲溜走,再待在如此不妙的氛圍中,自己只怕要神經異常了。
可是身后又傳來那人平淡至聽不出情緒的聲音,“你瞧見了對吧?”
峣玉腦子一時未轉過彎,只堪堪停步,回頭問了一句“什么?”
而后才想起那鋪滿桌案的白紙,以及那紙上一遍遍不厭其煩書寫的名字。
她真是膽大,方才偷看時竟還不知死活地挪開了他的手肘,此際只好伏法認罪,悻悻點了點頭。
那云兒公子出乎峣玉意料地未橫眉豎眼,亦未咬牙切齒,而是溫眸一瞥,淡淡道:“你倒是有趣的很,不枉二公子如此煞費苦心。”
峣玉聽罷,心中一時卸防,走到他身前問:“云兒公子知道我和他的關系?也對,那日大庭廣眾下我被氣得口不擇言,所有長耳朵的人都可聽見,云兒公子當然也不例外。”
那人兀自笑了一聲,也未搭理站了許久的峣玉,姿態瀟灑地坐在椅上,又一拂寬袖,道:“往后別什么云兒公子長短叫了,喚我初云便是,我也直接喚你峣玉,這樣比較順口,如何?”
峣玉愣著點了點頭,而后興奮說了聲“好啊,好啊。”
她也不喜那拖泥帶水的稱呼,可惜那些大大小小的稱謂是這個時代貫用的一種身份象征,又豈能容自己隨心所欲。
不過眼前人的話,說不定能和她合得來,因為這人多情且癡,內心放肆,為了心中的人可拋卻清名,如潑婦般撒野罵人,不在乎眾人鄙夷之色。
甚至他字中的一筆一劃,便是一個不通書法的外行人也可瞧出其專注用心,只讓人生出疑問,不知他心心念念那人是如何品性,值得如此癡守。
不過峣玉大概猜透幾分,因為“賢陽”二字分明是一個男子之名。
他是這般自由,便如那一襲極鮮艷迷人的紅衣,絲毫不肯隱去鋒芒與心中執著。
這樣的人,無疑令人心中佩服,卻也令人徒生出一兩絲的嗟嘆。
如此想著,峣玉也坐到一把豪華木椅上,非是她有意去尋,實是這屋里所有皆奢華無比,只差直接將金玉鑲嵌地明亮了。
于是她坐在那霸氣豪華的方椅上,問的第一句話就是:“初云,你能否教教我如何才能像你一樣沒皮沒臉?”
“……”
初云黑了黑臉,而后便沒有下文了,因為屋內被從外用力打開,二公子攜帶著冬夜里的寒風大步而至,而后那怡然自得的人還未及等到答案便被帶走了。
臨走時,初云感受到一道冷冷的寒光落于身上,不由笑了一聲,掩好門扇,又兀自坐在桌案前,也未點亮燭火,就那么靜靜坐著,不知過了多久,他從地上拿起一個立著的長罐,還未及遞至嘴邊,又重新放回了地上。
峣玉在秦豈的懷中掙擰了幾下,又由他抱著回了自己的小破屋。
一進門,勻勻熱氣朝自己撲面而來,峣玉又想起那間冰冷又黑暗的屋子,而后朝尚有一絲怒意的秦豈道:“那云兒公子的屋子怎連一個火盆都未置,這大冬天的,身子骨不怕被凍壞嗎?”
在秦豈面前,峣玉的稱呼自然又識趣地變了回來。
秦豈怔了怔,又盯著她充滿疑問的眼眸道:“玉兒,你可知我為何不讓你獨自接觸初云?”
峣玉搖了搖頭。
秦豈的不準都要堆成山了,她哪里知道其中每一個緣由,不過總歸是為了她的小命著想,所以她疑問歸疑問,還是將他的話執行地徹底。
但今日卻真是個意外,這也讓她窺見了那人的秘密。
“我不讓你私下見初云,并非他武藝厲害之故,也非他莫名古怪的性情,而是……他的身份。”
“他的身份如何重要?只要不是一個血債累累的殺手又有什么所謂?”
峣玉嘴快說完后,便見秦豈神情嚴肅,心上陡然一顫,疑問道:“不會如此巧合吧?”
秦豈沉沉道:“沒錯,初云是一個專刺殺要人的刺客,他找到了我,讓我幫他找一個人,我便讓他幫我一個小忙。”
峣玉面目驚愕,怪不得,前一刻還伏在桌案上睡得昏天黑地,后一秒便異常清醒地站在了自己身后。
現在想來,那人渾身莫名散發的冷氣也應是未收斂的殺氣吧,自己當時若再不知死活多言一句,也許真走不出那里了。還有那及其豪奢卻空蕩蕩的屋中,既不點燈又不燃炭,那樣冷冰冰的環境,應也是殺手熟貫了的生活方式。
“我不知道他是否心懷鬼胎,但是為了以防萬一,我會小心的。”峣玉語氣堅定道。
秦豈冷“哼”了一聲,而后又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尖,峣玉擰眉痛呼了一聲,而后又見他板著臉道:“玉兒,你的晚飯泡湯了。”
隨后又是一陣極其慘烈的哀嚎聲,將屋外悄然降臨的干凈雪花都不由振地顫了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