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顧詩繪、冉陽,以及其他文學社同學之后。李帶回到褚老師病床邊。
說起來,他已經近一周沒去學校上課了。
在這樣緊張嚴肅,每個人都在爭分奪秒學習的高三生活中,缺了整整一個星期的課程。
想想還有點小興奮呢。
回顧穿越以來的生活,幾乎總是跟學校掛鉤,不是在上課,就是在上課的路上。
這跟網絡小說里講得完全不一樣啊!
青春生活難道不應該是翹課逃學,跑到外面去瀟灑快活才對嗎。
雖然現在待在醫院陪護,似乎也跟青春生活,沾不上半點關系,但褚老師狀態有所恢復,總歸是一件大好事,另一件好事就是,終于不用看到謝老師和常校長的臉了。
剛想到這里,常校長和謝老師這二人組就推門進來。
常校長手里提著果籃,謝老師手里捧著鮮花。
那鮮花像是從謝思文光溜溜的頭頂上開出來的一樣,長勢喜人。
“褚前輩,我們代表校方來看您了。”
“褚老辛苦,為了學生鞠躬盡瘁,死而——”
常永堅從果籃里抄起一根蕉,塞到謝思文嘴里。本意是想讓后者住嘴,少講兩句晦氣話。但是謝思文就像腦子里差根弦似的,把香蕉兩三口嚼下去吞了。
陪著笑又含含糊糊地來了句:“死而……死而復生,死而復生。”
“謝老師你多食蕉,少說兩句。褚前輩身體康健,這是再好不過的了。”
“有勞費心。”
褚老師拱手抱了個拳,眼睛卻完全沒有離開報紙,他覺得與其跟常永堅對話,還不如看看報紙上專治老風濕的廣告來得有營養。
“本來當天是褚老榮休的好日子,沒想到事發突然。我和謝老師第一時間把您送到醫院,好在這邊醫術精湛。沒什么大礙真是太好了。”
謝思文吃完一根香蕉又忍不住說了句。
“這意思是我還得謝謝你們唄。”
褚修堯又拱了拱手。
“那倒沒有,我們只是做了應該做的。
褚前輩您醒來之前,我們也來看過一次。這次再來明顯覺出您的氣色比先前好多了,應該過不了多久就能出院,大家都盼望著您重新回來,尤其是常校長和我。”
“你這樣說的話,那我就不是很想出院了。”
褚老師平時是個溫和的老頭,在常、謝兩人面前卻表現得像個調皮的孩子。
李帶忍不住偷笑兩聲。
“你笑什么,有什么事情這么開心。”
謝思文瞪了李帶一眼。
“他笑我身體好起來了,他就開心。怎么?難道你不開心?”
褚修堯馬上抬起頭瞪了謝思文一眼。
“我開心,我開心,我當然開心。”
謝思文連忙點頭。
“你開心,你為什么還不笑?給我笑!”
褚修堯毫不客氣。
“哈。哈。哈。哈。哈。哈。”
謝思文笑得一字一頓。
熟悉褚修堯的人都知道,他這個人沒有別的,就是對自己喜歡的學生護短至極,謝思文還以為是在學校,可以隨時拿李帶開刀。殊不知現在他才是地位最卑微的那個。
“學校非常關心褚前輩的情況,特意囑咐我多來看望。”
常永堅突然插進來,緩解了謝思文跟褚老當面對線的尷尬。
“我也是剛剛收到消息,說我們三中這次「新聲杯」超常發揮,復賽晉級了好多個學生。教研組那邊特意研究了這些學生的共性,發現他們全都出自于前輩指導的興趣小組,是什么,什么文學社來的。唉,我老粗一個,不記得那么文藝的表達,反正是非常好。非常好。”
“我還特地讓教研組,去查了文學社同學們近期的周考和月考成績,這些學生的語文分數普遍比參加文學社之前要高。”
這次新聲杯,我們擊敗了老對手高中二中,就連頭號種子選手師大附中和外國語學校,這次殺進復試的都沒有我們三中多。這都是多虧了老前輩的悉心培養。”
他臉上洋溢出來的喜悅全然不似作偽,常永堅是真的為這些成績感到高興。
褚修堯合上報紙,取下老花鏡。
“哦?是嗎?我怎么記得當初,要求學生不要分心在新聲杯和興趣小組上的那個人也是你呢?還是說我認錯了,那個人其實是你的雙胞胎兄弟?”
“不不不。此一時彼一時,當初我是想文學這回事情,完全是撞大運,靠天吃飯,跟應試教育不同,沒有什么復用的方法論可尋。大家不都說,作家是教不出來的嗎?所以對這方面的準備就比較懈怠。現在您的文學社證明了,寫作是有門路的。我想是不是全校一起——”
“等等。你的意思是說,因為你以前不相信寫作是可教的,就讓大家都別搞文學。現在你又相信寫作可以學了,就讓所有人一起來搞文學。”
褚修堯苦笑道。
“我說,你到底把文學當成什么了?一種可以快速提高升學率的工具?”
“教學是資源,資源配置講究的是效益最大化,效率最優化。”
常永堅繼續說,聲音堅定。
“從前我想學生要考上好大學,提升其他學科成績,肯定要比提升語文作文成績來得快,作文變數太多了。考上好大學是改變一生命運的事,我不能讓學生把時間白費在不必要的事情上。但現在褚前輩已經證明,提高作文是可行的,我就要給更多學生機會。”
“給更多學生機會?哦,這倒是個充足的理由啊!所以你也可以用這個理由,剝奪李帶的參賽資格是嗎?”
褚修堯繼續追問。
“褚前輩,我跟您的立場不同,您是老教師,站在您喜歡的學生角度看問題。可我身為校長,要站在全校學生的角度來考慮問題。二十個學生參賽,肯定比只有十個學生參賽,晉級的希望大。而且我并沒有不讓李帶參賽的意思。”
褚修堯擺擺手,示意他別再說了。
“永堅,過于強烈的實用主義,在教育這件事情上,未必是件好事。我言盡于此。”
“褚前輩,我不這么認為,不論用什么辦法,我都要讓我的學生們接受必要的高等教育。考上好大學可以改變人的命運,這點我比誰都清楚,因為我自己就是這樣——”
常永堅的大嗓門難得降下來。
一反常態地,他沒有再提到他著名的“常回家看看”的故事。
在醫院消毒水味彌漫的空氣中,這個話題終止了,只剩下蒼白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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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折口
又見逆向漲收藏,又自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