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光熹微的時候,奕兒便說自己要走了。
“姑娘可是要回長安城?”宇文譯連忙問道。
奕兒點頭,然后又搖頭,自己也不知道該去哪里。人生凄涼莫過于走投無路,舉目無親。
小鎮上朝霞燦爛,炊煙裊裊,初夏時分,已經有荷花露出尖尖的角了。
宇文譯知道這一別怕是此生再難相逢,心里陰陰沉沉的不好受,偏偏又不能表現出來什么。
一直把人送到了小鎮外,宇文譯執意要給她雇一輛馬車。
奕兒今日穿了一條碧色的裙子,輕紗淺淺,隨風蹁躚,愈發襯得人像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以前她還是無憂郡主時,小小的個頭,喜歡笑喜歡鬧,明眸皓齒,略帶些嬰兒肥,讓人看了都覺得活潑可愛。
這三年瘦了很多很多,高了不少,只是周身氣質清清冷冷的,讓人看了覺得有些霜雪寡淡的感覺。
宇文譯把自己隨身帶的玉玨取了下來,遞在半空中:“姑娘于我有恩情,如此不報非男兒,這玉玨姑娘且收著,若是到了長安城有什么難處就到逸城王府來尋在下。”
宇文譯眸光里帶著微微的懇求,明知道人家是萬萬不會來找他的。
他卻還是忍住不去留希望。
昨晚她說,承蒙王爺厚愛,但她以為人妻,配不上王爺厚愛。
哪怕他都不計較,可奈何人家不稀罕。
奕兒上了馬車,心里有些惘然。不知道上天是不是就是喜歡做弄她。
以前宇文賀扮作一個叫賀長安的人,他也說過,嫁給他賀長安,許她十里煙塘。
當時單純如小郡主,只覺得感動。
現在想來東海境就有十里煙塘,根本用不著他許諾。
那時,或許是奕兒沒有聽清楚。宇文賀說的應該是是,毀你十里煙塘。
奕兒嘆了口氣,抬頭去看遠處的朝霞,霞光灑在她的容顏上,美的輕柔又朦朧。
如果自己不接這玉玨,想必這人怕又是要再往前送一段路不可。
她心里有了計較,不如接了這玉佩拿去典當換錢,熬過一日算一日。
“好,既然公子覺著欠了我的恩情,那在下且收了這玉,如此公子與我恩情兩清。”
宇文譯眉心微蹙,他送玉玨是想著有緣再見,怎么到她這里就成互不相欠了?
“主子!”遠遠的,聽見一聲喊,宇文譯回頭去看。
只見聽風騎著馬,帶著一群兵,身后跟著一個穿官袍的男子,帶著一群府吏。
聽風草草的給宇文譯見了個禮,然后擔憂道:“哎吆喂,主子您這是又跑哪里了?可是把奴才擔心死了!”
身后跟著的官吏,則是立即跪下行了個大禮,恭恭敬敬道:“下官長安城知府容……”
話還沒說完,宇文譯擺擺手,示意他打住,然后也沒有理睬聽風,轉頭看向已經坐在馬車里的人,問道:
“姑娘記得若是有需要,一定來尋在下,好讓在下還了姑娘恩情……”
奕兒點頭,目光觸及宇文譯身后的人,拉下馬車的簾子,紅唇輕啟道:“公子的朋友已經來尋公子了,在下不便叨擾了。”
馬夫會意,駕起馬車,向遠處駛去。
宇文譯目送馬車越來越遠,心情失落的不像話。
一旁的聽風急忙問道:“主子,那姑娘是誰啊?”
宇文譯嘆了口氣,轉移話題道:“聽風你這混球,你這是來接本王回去的嗎?連匹馬都不給本王準備?”
一旁還跪著的官吏,急忙討好道:“王爺若是不嫌棄,騎在下的馬如何?”
宇文譯抬眸,直接跨上了馬,然后縱馬飛奔。
聽風和其他護衛急忙跟在他身后,也是飛奔起來。
那官吏連忙借了屬下的馬,緊跟其后,心里頗有些無奈,自己此行巴巴的過來,誰知道王爺怎么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聽風有些納悶,他常年跟隨在自家王爺身邊,見慣了他云淡風輕,豪爽不羈的模樣,很難得的見他像這會煩悶傷神的樣子。
他想了想,應該跟剛剛那位姑娘有關。
“主子!到底怎么了?那姑娘您認識?她是哪家千金啊?您不會看上人家了吧?”
宇文譯縱馬野地里飛奔,大風從他耳邊呼呼地吹過,本來想著心情會好一點,誰知卻越發失落難受了。
“嗯!就是看上了啊,挺喜歡那姑娘的!”宇文譯騎在最前面,直接開口,沒有避諱什么。
聽風一愣,驚的差點兒從馬上摔下去,然后興奮道:“主子,那姑娘到底是哪家千金呀?您打算去求親了嗎?”
那跟著的官吏心里也是一振,不知是誰家的姑娘能的逸城王的青睞,這家里恐怕以后是要平步青云了。
如此想著,那官吏心里有些發酸,暗暗道:我容得意怎么就沒那么好的運氣呢?
宇文譯皺眉,有些煩悶,一邊縱馬,一邊抱怨似的說道:“本王也不知道是哪家千金,大抵是個仙子吧,長安城里的那些所謂千金的庸脂俗粉都是比不上的。”
容得意咋舌,感情王爺喜歡的姑娘不是什么千金?
“什么?主子,你喜歡人家姑娘怎么能先不問問人家,姓甚名誰,家住何處呢?人姑娘家都走了!”
聽風急的牙癢癢,心里盤算著那姑娘的馬車應該剛剛走不遠。
宇文譯聽了這話更加惱火,朝聽風怒道:“給本王閉嘴吧!人家姑娘說了人家名花有主了!別說家住何處,連姓甚名誰都沒告訴我!”
聽風倒吸一口涼氣,心里感嘆主子萬年鐵樹好不容易開了花,結果花早早就被別人采了?
可惜啊可惜,然后聽風又好死不死的問了一句:“那主子打算怎么辦啊?”
“滾!你還能讓本王怎么辦啊?是誰都不知道呢!”
宇文譯想起奕兒那拒絕的干脆的神情,心里就像被醋澆了似的。
容得意慢慢把馬速放慢了些,悄悄對隨從說:“去把剛剛那位姑娘請到容府喝杯茶,記得好生招待姑娘。”
哼,容得意心里感嘆這王爺連個姑娘都玩不動,有夫之婦怎么了?他容得意風流情場多年,還沒失過手!
聽風想了想,然后道:“要不屬下去幫王爺打聽打聽那姑娘?”
宇文譯聽見這話,心里怔了怔,勒住了馬,警告聽風道:
“別去給本王耍什么下三濫的手段,人家同其夫君相敬如賓,那姑娘高潔貞雅,你別做出什么傷天害理的事!”
聽風:“……”
他不過就是單純想幫主子打探打探人家姑娘姓甚名誰而已啊,他做錯了什么?
容得意挑眉,呵,男人!
嘴上義正言辭,內心深處十分渴望嘛!
……
“姑娘,您是要去長安城的何處啊?那公子吩咐了,要小人把姑娘送到家門,收人錢財,替人辦事兒啊。”
奕兒坐在馬車里,無奈的嘆了口氣,這已經是馬夫第三次問她了。
“我也不知道我要去的地方在哪兒……”奕兒垂了眸子,緩緩開口。
“額,您放心吧,小人對著長安城的路熟的不能再熟了,您且說說您的夫君家住何處,小人這就送您過去。”
“小女子尚未婚配,剛剛不過是說與旁人聽的,如此你也不用把我送到家門了,去尋一家客棧把我放下便可。”
奕兒說完,拉來馬車外簾,然后愣了愣。
容得意帶著隨從擋住了前路,再看馬夫,已經昏了過去。
奕兒皺眉,認出了容得意,冷聲道:“長安城知府?你不去找那位公子,來尋在下是有何貴干?”
容得意勾唇,仔細打量眼前的人,心里感嘆王爺的眼光確實不錯。
長安城里的庸脂俗粉確實沒法同眼前這人媲美。
“姑娘不必緊張,剛剛您說自己尚未婚配,如此,鄙人可否請姑娘到府中一聚,然后給姑娘指條明路呢?若是姑娘聽完了也不屑一顧,到時在下自然不會強留姑娘……”
奕兒走下馬車,看了容得意身后的一群人,淡淡道:“我看您似乎志在必得,如此我還是跟您去府中一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