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挑眉,隨即明白過來,“你打算問雪兒想不想要這個機會?”
“對。”
他思索了一會兒,“如果她想要呢?你會放棄嗎?”
他的語氣循循善誘,明明是溫和的疑問句,卻仿佛期盼我的回答是肯定句般,語氣好似充滿了期待。這是路映誠魅力所在,他溫柔得令人如沐春風般的口氣總能讓他成功瓦解對方的防線,同時獲得自己需要的情報。
或許是被這種假象迷惑,又或許我們之間難得出現如此“曖昧”敏感的氣氛,我莫名有種時機已成熟的感覺,這種強烈的感覺推動刺激著我的腦神經,讓我覺得如果錯過這個機會,或許再也不會出現另一個如此恰當的場合。
于是我回避了他的問話,而是鼓起勇氣拋出了一個一直想問卻始終找不到立場詢問的問題,“學長,你很想競選學生會會長嗎?”
他窒了一下,卻沒有假意否認,“當然。”
對他的坦率,我沒有絲毫驚訝。路映誠是個溫和的人,鮮少露出鋒芒,但我從不認為他沒有鋒芒。就像他鮮少展現自己的野心,可這絲毫不影響他是個事事有明確規劃的有識之士。
如若換做周庭舒,卻未必有這份坦率。
“如果,周庭舒也想要這個機會,你會讓給他嗎?”
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模棱兩可道,“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這點上,我和庭舒是一樣的。”
“學長,上次在邈寺山上,你問我該如何安慰一個情緒低落的朋友,你說的‘朋友’,指的是周庭舒對嗎?”
他眼眸中迅速閃過一絲驚訝,隨即贊賞道:“確實聰明。真的是什么事都瞞不過你。”
不論是夏宣還是路映誠,都現身說法男女思維確實存在明顯差異。女性常常喜歡刨根問底地問“為什么”,可是男生對于大多數成定局的事顯然沒有問理由的沖動和好奇心。
少問為什么是個劃清界限,也是保護自己很好的辦法。強者從不問別人為什么,只會問自己憑什么。
然后我突然明白,不論我做再多,依舊幫不到周庭舒——因為他和學生會會長之間,永遠橫著路映誠,只要有路映誠在,他就永遠不可能有機會——除非路映誠心甘情愿把機會讓給他。
路映誠和周庭舒之間,要說我沒有絲毫私心是不可能的,對于路映誠的回答一點也不失望也是不可能的。
沒有人好得那么徹底,也極少有人壞得人神共憤。現實生活中的人哪有那么多愛恨情仇跌宕起伏,大家都很聰明,也都很理智,在盡職盡責的扮演一個壞人角色的基礎上多做好事而已。
我的聲音不自覺地變小,“我明白了。”
他也沒有繼續糾結這個話題,“你回去再好好想一想我說的任務,下一場比賽在一周后,也別過于緊張,注意休息,身體最重要。”
哪怕今晚我沒過大腦地問了這么多暴露智商的問題,路映誠依舊彬彬有禮,如同溫和體貼的紳士。
我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第一次替周庭舒的未來感到擔憂。
周末我窩在宿舍看書,雪兒很興奮地提議一起逛街,慶祝我健康出院并且聯誼賽取得了極好的彩頭。
“不要,我要去圖書館學習。”陳可塵毫不猶豫地拒絕。
雪兒翻了個白眼,“還學習,是去約會的吧。”
“隨便你們怎么想。”她吐了吐舌頭,背上背包就出門了。
可塵最近在和一個叫韓子予的男生打得火熱,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她沒時間理我們,雪兒也只是走個流程,形式上問一問。
到了專賣店,她一邊抱怨著陳可塵重色輕友,一邊感嘆著女大不中留,突然她的聲音就停住了。
我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遠遠看到對面走來一對男女,看樣子像一對情侶,女生的手親昵地挽在男生胳膊上。
我奇怪地扭頭看連雪饒,卻發現她的眼眸仿佛蒙了一層水霧般,卻倔強著沒讓眼淚掉下來。
瞬時了然。
之前的話,我也會認為她是那種刀槍不入、不為兒女私情所困的女中豪杰。
一場辯題為“你愛的人和愛你的人哪個更適合過一輩子”的新生辯論賽上,連雪饒作為正方四辯,氣場全開地結辯:“每個女孩子都有嫁給愛情的夢想,‘執子之手,與子成悅’是每一個女孩子的心愿,可是緣分可遇不可求,并不是每個人都有那么好的運氣遇到一個彼此相愛的Mr Right ,如果一定要在兩者中權衡,我堅決支持前者。‘喜歡’和‘心動’都是虛無縹緲的感受,把問題上升到愛情觀上,我認為,一段感情中,你可以圖男方的錢或財,甚至圖顏值,單不能傻傻地圖他對你好,沒有經濟基礎支撐的承諾和愛情是愚蠢且幼稚的。他可以對你好,就可以對別人好,他可以喜歡你,也可以喜歡別人。用大好的青春和未來去賭一個人是否會持久的真心,對于思想獨立的女性來說,才是最愚蠢的行為。”
一段熱血澎湃的結辯博得了臺下廣大女性同胞一片叫好,同時也讓原本對她蠢蠢欲動的男生徹底望而卻步。
這樣的女孩子,只會讓男生“遠觀而不可褻玩”。
對面女孩兒的鞋帶開了,然后男生寵溺地摸摸她的頭,蹲下為她系鞋帶,緊接著雪兒突然拽緊我的衣袖轉身逃似的跑掉,力氣之大險些令我摔倒。
一直跑到一個鮮有人的偏僻的小區她才氣喘吁吁地停下,然后抱著我哭。
越是堅強的人,崩潰起來越不可收拾。
我現在突然明白,或許每一個在愛情里活得很通透的女孩子都曾遇到過一個教會她成長,然后轉身離開的男生。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好一直輕輕地拍著她的背。
哭過之后,她仿佛什么事都沒有發生般,又拉著我接著逛街,吐槽滿大街沒有幾個帥哥,又吐槽陳可塵有異性沒人性。
提著大包小包的戰利品回到宿舍,才發現汪瑤做完兼職直接回家住,陳可塵和朋友們通宵蹦迪,原本并不大的宿舍莫名顯得空蕩蕩。
晚上她早早爬上了床,我坐在書桌前看書,一直支著耳朵聽床上的人翻來覆去弄得床板吱吱響,最后放棄掙扎,索性下床。
“相悅。”她突然喊我。
我應了一聲。
“你有沒有特別喜歡的人,或者特別喜歡過的。”
“有過啊,你也有吧。”
“嗯,”她的聲音悶悶的,“我突然,想起來一個人了。”說完她轉頭看向了窗外,陷入了沉思。
我把書合上,直覺告訴我,接下來她要說的,一定是個很長的故事。
良久,她緩緩開口,“你聽說過16中吧?”
我點頭。
“我高中讀的就是這所學校。”
16中也是夏城數一數二的中學,是師大附中最大的競爭對手之一,無數次被教導主任在廣播里提起,16中的一本率又提升了多少,重點本率又提高了多少……任課老師更是把16中的學生學習狀態如何如何好,成績進步如何如何快,如何如何勤學好問掛在嘴邊,典型的“別人家的學生”,以此襯托出我們學習狀態如何如何差,如何如何不愛問老師問題……諸如此類。
雪兒又碎碎叨叨地說了她們年級所傳師大附中學生學習的勤奮,頭懸梁錐刺股,點燈熬油,半夜在宿舍被子里偷偷用手電筒學習……就差鑿壁偷光,以至于她當時對師大附中學生的勤奮非常欽佩,高中三年一直很努力地學習。
我嘴角有些抽搐,覺得這些話實在耳熟。
不過她不厭其煩地說了這么多,都是為了引出接下來的重量級人物。
她喜歡了三年的男生——余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