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絕境
“趙大人,出了邊墻可就是曼殊人的地界,曼殊人都是殺人不眨眼的主。趙大人是斯文人,還請留步。”
在遼東邊墻的邊界,秦舒元請趙明誠止步。
秦舒元已經向趙明誠說明了自己此行是為了找他的私生子,但趙明誠似乎對秦舒元的這個理由不是很相信。
自四年前沐狄造反以來,朝廷對遼東四大世家可謂是處處提防。趙明誠對秦舒元多留了個心眼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無妨,秦將軍,趙某可是一片好意,若是將軍出了這邊墻,就算趙某相信秦將軍是一片愛子心切,恐怕朝堂上的袞袞諸公沒人會信。”
趙明誠好言相勸。
趙明誠對秦舒元出邊墻尋子是將信將疑,但是這件事情如果捅到朝堂上,朝堂上的袞袞諸公定然對秦舒元投敵的說法深信不疑。
“我找我的兒子,無需他們相信。”秦舒元不為所動,“朝廷要北伐曼殊,我們秦家二話沒說調遣了五千精銳隨劉總督的大軍北伐,我大兒秦敖虎為護衛劉總督被曼殊人亂箭射死,小兒秦敖豹身陷重圍同曼殊人血戰至死。秦瑜現在是我唯一的骨血,我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秦舒元已經親眼見到了秦敖虎和秦敖豹冰冷的尸骨。
白發人送黑發人是很殘酷的事情,白發的秦舒元在一天之內送走兩個黑發的兒子。這讓他的精神近乎崩潰。
現在不知所蹤的秦瑜是秦舒元唯一的希望。
就算秦瑜落在曼殊人手里,無論花多大的代價,秦舒元都要把秦瑜給換回來。
“這些我已經上奏圣上,秦氏之忠烈,圣上自會知曉。”趙明誠說道。
北伐曼殊一役,遼東邊軍和私軍均損失慘重,但損失最慘重的還是四大世家的私軍。
四大世家的私軍由于戰斗力強悍,被選為北伐的主力。四大世家這次參與北伐的士卒也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精銳之士。經此一戰,遼東四大世家元氣大傷。
對朝廷,秦舒元問心無愧。
秦舒元有愧的是他的兩個兒子,如果不是當初自己執意要讓兩個兒子帶兵北伐撈軍功,他們也不會死。
“圣上的知曉換的回來我的兒子嗎?我聽聞趙大人育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我想趙大人能夠理解秦某現在的心情。”秦舒元的眼睛有些濕潤。
“秦將軍。”趙明誠嘆了一口氣,“只是將軍若是出了邊墻,必然累及定遠侯。”
“父親有明皇帝賜予的丹書鐵券,且死不了。”
秦舒元這是鐵了心的要出邊墻尋子。
趙明誠還想再勸勸秦舒元,同為人父的趙明誠能夠理解秦舒元現在心情。
一場戰役死了兩個兒子,剩下一個私生子生死未卜,換誰都難以接受。
但眼下遼東已經夠亂的了,趙明誠不希望遼東變的更亂。
趙明誠還想再勸勸秦舒元,只見一個風塵仆仆,衣著破爛的士卒馳馬來到軍前。
“張世武!”
秦舒元認出了這名士卒,張世武是當初秦舒元親自挑選出來給秦瑜當親兵的。
“秦瑜呢?”秦舒元激動地抓住張世武的肩膀。
“老天有眼,讓小的在這里遇上了老爺。”張世武氣喘吁吁,“百戶大人在和曼殊騎兵遭遇,特讓小的回來請援兵。”
“前面帶路!”
張世武帶回來的消息讓秦舒元又喜又憂。
喜的是秦明還活著,憂的是現在秦明遭遇曼殊騎兵,生死難測。
草原上,兩撥人馬劍拔弩張對峙著。
一方是占有絕對優勢的曼殊人,一方則是處在絕對劣勢的秦瑜。
占有絕對優勢的曼殊人不敢輕舉妄動,因為完顏聰的命捏在秦明手上。
曼殊騎兵的百夫長耶魯不花很清楚完顏聰再可汗心目中的地位。
如果他敢拿著完顏聰的腦袋回去交差,可汗就敢拿他全家人的腦袋當球踢。
秦瑜這邊,除了張世文和秦瑜手底下的七八名親兵,其他人早已經被這場面嚇的兩腿發抖。
當然,秦瑜只是表面上保持著鎮定,實際上,他的心早已經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百戶大人,我們這不是送死嗎,曼殊人一陣箭雨過來,我們都得被扎成刺猬。”
一名士卒握著刀柄的手在顫抖。
“蠢貨!”張世文斥責那名士卒,“只要這小韃子在我們手上,韃子騎兵就不敢輕舉妄動。”
當了幾天累贅的完顏聰終于在今天發揮了了重要作用——充當秦瑜的擋箭牌,或者說是保命符。
果不其然,曼殊人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更不敢朝他們放箭。
百夫長耶魯不花單騎飛奔到秦瑜跟前。
耶魯不花舉動讓秦瑜手底下的人非常緊張,手中持有弓弩的五六個士卒早已經彎弓搭箭,箭頭直指向耶魯不花。
秦瑜揮手示意他的手下放下弓箭,如果他沒猜錯的話,耶魯不花是過來和他們談判的。
秦瑜非常樂意和耶魯不花談判。
好吧,其實是非常樂意和耶魯不花拖延時間。
真動起手來,就他現在手底下的三十來名殘兵敗將,秦瑜沒有把握能夠堅持到援兵的到來。
秦瑜向張世文使了個眼色,張世文心領神會,拿出一塊破布塞進完顏聰的嘴里。
正要叫喊的完顏聰話還沒說出口就被那塊破布給堵了回去。
“你們漢人有句話,叫識時務者為俊杰,知趣的話就乖乖放下武器跟我走。”耶魯不花說道,“大汗已經下了命令,只要你放了元勒爺,保你們一條狗命。”
“元勒是誰?”秦瑜有些疑惑,他們挾持的明明是完顏聰,和元勒有什么關系?
“元勒不是誰。”張世文輕聲提醒秦瑜,“元勒相當于我們大周的親王。”
“呦,感情你是小奴酋啊!”
在得知完顏聰的身份后,秦瑜心里樂開了花。
他知道自己挾持的是曼殊貴族的貴二代,但卻沒料到這個貴二代貴到這種程度。
張世文說的也不全對,曼殊人的元勒和大周的親王并不能劃等號。
曼殊人沒有嫡長子繼承制的規矩。
歷代曼殊族可汗選擇繼承人的標準都是“能者居之”。
但是這個“能”沒有一個準確的標準,這也是曼殊族在權力交接的時候內亂頻發的原因。
曼殊人的繼承人會在幾個元勒中產生,但并不是所有大汗的兒子都有可能成為元勒。
曼殊大汗只會封幾個能力比較出眾的兒子為元勒。
曼殊人的生存環境惡劣多變,需要一個強力的領導人,中原王朝的嫡長子繼承制度對曼殊人并不適用。
“大膽!”
聽到秦瑜戲謔地直呼完顏聰為小奴酋,耶魯不花大怒。但很快,他意識到自己方才說錯了話。
這些南蠻子并不知道元勒的身份,他這么一說反而暴露了完顏聰的身份。耶魯不花感到懊悔不已。
“叫你的人向后退二十里。”秦瑜將明晃晃的雁翎刀架在完顏聰的脖子上,“不然老子一刀割了這位狗(屁)元勒爺的喉嚨,看你拿什么回去和奴酋交差!”
換做是尋常人家的小孩,遇到這種情況嚇出尿來也不稀奇。
完顏聰到底是曼殊一代雄主完顏阿古的兒子,膽魄異于常人,刀架在脖子上還能保持鎮定。
“好!”
耶魯不花清楚地看見架在完顏聰脖子上的是刀刃而不是刀背,不敢輕舉妄動。
“不過我可提醒你,三元勒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大汗不會輕饒了你!我曼殊大軍定會破墻而入!血洗遼東!”
“現在是我跟你講條件,不是你跟我講條件。”
“你們走不了,我已派出哨騎,大軍很快就會抵達這里。如果你現在放了元勒爺……”
“啊……”
耶魯不花話還沒說完,就傳來一聲凄厲的嚎叫聲。
只見鋒利的雁翎刀在完顏聰的脖子上割開了一道淺淺的口子,鮮血從傷口慢慢流了出來。
“撤!往后撤!”
耶魯不花一面大聲吼叫,一面揮手示意他的手下向后撤退。
他不敢拿完顏聰的性命做賭注,拿完顏聰的性命做賭注,和拿他自己的身家性命做賭注沒什么兩樣。
說是后撤,其實也就散開一段距離遠遠的監視他們而已。
耶魯不花也不傻,只要不把秦瑜逼的狗急跳墻,秦瑜也不會拿完顏聰怎么樣,畢竟秦明還要靠完顏聰保命。
秦瑜也看出了這一點,就這么和耶魯不花的人對峙著。
“張世武啊張世武,我們能不能活著回遼東就看你的了。”
秦瑜在心中默默禱告。
雙方就這么對峙著,被堵住嘴巴的完顏聰吚吚嗚嗚地想要說些什么,無奈怎么說都是吚吚嗚嗚的聲音。
秦瑜拿開塞在完顏聰嘴里的那塊破布,完顏聰感到痛快了不少:“給我把脖子上的傷口包扎好,我死了你們也活不了。”
完顏聰脖子上的刀口并不深,不足以致命,但是疼是免不了的。
秦瑜讓張世文給弄了快干凈的布把完顏聰脖子上的傷口包扎好。
太陽從遠處的地平線上升起,當然,在地平線上出現的并不僅僅只有太陽,還有人頭攢動的曼殊騎兵。
耶魯不花所說的大軍,到底還是來了。
這一次,秦瑜心如死灰。
鎮夷堡的兵力算上周圍零零散散的散兵也不到兩千多人,而他們眼前的曼殊騎兵少說也有一千多人。
就算鎮夷堡附近所有的周軍傾巢出動也抵擋不住曼殊人的鐵蹄。
完顏聰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或者說是得意。
“秦瑜,投降吧,你們南蠻子的軍隊早已經被我曼殊鐵騎嚇破膽,他們絕對不敢出邊墻救你。在你面前的可是整整上千的曼殊鐵騎。”
完顏聰試圖再次勸降秦瑜。
而此刻,秦瑜也開始變得搖擺不定。
像個爺們一樣和曼殊人轟轟烈烈地大戰一場,還是選擇再做曼殊人的奴隸?
秦瑜是死過一次的人,很愛惜自己的生命。在短暫地思考之后,秦瑜很快做出了決定。
秦瑜舉起刀準備給完顏聰松綁,然后跪下以誠懇的態度向完顏聰請罪。
這樣或許可以保住自己的一條狗命吧,好死不如賴活,誰會和自己的命過不去呢?
完顏聰一臉的驚慌失措,以為秦瑜要破罐子破摔,拉他墊背,幾乎要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