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李佩華遠去的背影，呂瀚眠輕輕嘆了口氣，這段時間李佩華幾乎每天都在醫院寸步不離地照顧著老爺子，耽誤了工作自不用提，潘家父子一定早已滿腹牢騷，世間或許再也找不出這么好的前兒媳，丈夫已經過世多年，仍不忘照顧老家，李佩華這么做是在感恩，呂瀚眠從小把呂新圓拉扯大，沒有呂瀚眠就沒有如今長大成人的女兒，而此刻李佩華的心情卻有些沉重，剛才打來電話的是呂瀚眠的主治醫生陳主任。

　　病房邊的醫生辦公室里，李佩華坐在陳醫生對面，陳醫生低頭看著檢查報告愁眉不展，李佩華自然明白意味著什么。

　　“結果不太理想是嗎？”

　　“從各項指標的結果來看，不是不理想，是很不好。”陳醫生答道。

　　李佩華聽完心咯噔一下，這是她和呂新圓最不愿聽到的結果。

　　“為什么會發展得這么快？”

　　“阿爾茨海默癥的病情發展因人而異，有的患者發展的慢，有一些發展的很快，甚至超乎預期，呂瀚眠屬于后者。”陳醫生說。

　　李佩華有些難受，但不得不繼續詢問：“就沒有治療的辦法嗎？”

　　“從檢測結果來看，現在已經接近三期的癥狀，現有的治療手段很難控制病情的繼續惡化。”

　　“新聞里不是說已經研制出治療藥物了嗎？”李佩華問。

　　“很多病人家屬都在問我相似的問題，新聞里里說的那家醫療機構的確研制出了治療阿爾茨海默癥的特效藥，但它是針對早起患者，癥狀比較輕的病情有一定療效，對中晚期效果不是很明顯，何況這種藥剛剛獲得國家藥監局批準，真正應用于臨床還需要時日。”

　　陳主任的話基本撲滅了李佩華最后的希望。

　　“那現在這樣的狀態還能保持多久？”李佩華說出了終極提問。

　　陳醫生嘆了口氣，說：“這個不好說，現在患者還保留部分記憶，特別是過往對他印象深的，這個時間或長或短，然后將逐步喪失記憶，直至遺忘所有東西，甚至身邊的親人。”

　　陳主任的話如同晴天霹靂將李佩華“擊倒”，她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更不能面對這般殘酷的現實，但此刻內心的聲音在提醒著她，呂新圓還沒有回來，只有她能夠擔起照顧呂瀚眠的重任，但令李佩華萬萬沒想到的是，剛才她與陳主任的全部對話都被房門外的呂瀚眠聽見。

　　原來老爺子曬了一會兒太陽突然想上廁所，就讓路過的一位護士把他推回了病房，當呂瀚眠走過醫生辦公室門口的時候，從里面傳出了李佩華的聲音，呂瀚眠停住了腳步，扶在開了一道縫的門口偷聽著。

　　半年多前呂瀚眠就懷疑自己得了病，從呂新圓焦急的表現和頻繁帶他來醫院檢查就能判斷得出，但生性開朗樂觀的呂瀚眠覺得自己沒有病，孫女不會騙自己，記憶力越來越不好是年齡大了造成的，加之后來接受故宮領導給他的任務，老爺子每天專注地工作，把患病的事忘在了腦后，但最近呂瀚眠越發覺得不對勁，記憶力消退的越來越快，還經常伴有頭暈目眩，手臂發抖，直到前幾天昏倒住進醫院，今天一早在醫生查房時就看出了些許端倪，想不到自己竟然患上了無法逆轉的阿爾茨海默癥，并且已經到了中晚期，聽到這呂瀚眠老淚縱橫。

　　李佩華收好檢查報告與陳主任告辭，陳主任建議再留院觀察一段時間，并開了幾副進口藥，雖然起不到太好的治療效果，只要能夠多保持現有狀況盡可能長的時間，已經是最理想的結果了。

　　李佩華推門出來，看見呂瀚眠靠著前邊蹣跚的背影。

　　“爸。。。”

　　李佩華立刻走了過去，說：“你怎么上來了？”

　　呂瀚眠有意低著頭，抹去眼角的淚水，但李佩華還是看見了滿是淚痕的雙眼。

　　“爸，你。。。怎么哭了？”

　　呂瀚眠嘴角一咧擠出一絲笑容，說：“誰哭了，外面風大，剛才迷了眼睛。”

　　李佩華掏出一包紙巾抽出一張遞給呂瀚眠，仍有些懷疑地問：“給您，您剛才聽見什么了嗎？”

　　呂瀚眠一臉不解地說：“聽見什么，我急著上廁所，就聽見你在后面喊我。”

　　李佩華緩了一口氣，如果被呂瀚眠聽見剛才與陳主任的談話，后果可想而知，這也是呂新圓一直叮囑她千萬要向隱瞞爺爺病情的原因所在。

　　“噢，我扶您過去，是我不好，把您一人留在樓下。”李佩華說。

　　兩個人走進病房，李佩華拉開衛生間的門，呂瀚眠走了進去，回手關上門。

　　老爺子擰開水龍頭，望著鏡中風燭殘年的面容，淚水再次沁滿淚窩，知道此刻他還在用這種方式掩飾著自己的感傷，不想讓李佩華難過。

　　門一開，呂瀚眠走出來，臉上還留有未干的水印。

　　李佩華過來扶著他，說：“爸，你回來的真是時候，新圓的攝影展馬上就開始了。”

　　“對對，快，快把電視打開。”呂瀚眠有些激動地說。

　　“電視上沒有，有網絡直播，您先上床躺好，我幫你弄。”

　　李佩華扶著呂瀚眠靠在床頭，然后在平板電腦上撥弄幾下找到，立在小桌板上，呂瀚眠從枕頭底下翻出老花鏡戴上，這時保姆曉霞走進來。

　　“我回來了。”

　　“回來的正是時候，快來看圓圓的展覽。”呂瀚眠抬手招呼著小霞說。

　　小霞過來把袋子里的東西放在一邊，回道：“就是為了看新圓姐的展覽才一路小跑趕回來的。”

　　“佩華，你也來看。”

　　李佩華把檢查報告的紙袋塞進柜子里，關上柜門，說：“好。”

　　屏幕上是圖像一片模糊，信號圈一直在轉，呂瀚眠急了：“怎么還沒播呀，圓圓呢？”

　　李佩華過去查看，說：“可能是信號不太好，您別著急，我打電話問問。”

　　話音未落，手機鈴聲響起，是呂新圓打來的視頻連線，李佩華按下連通按鈕，呂新圓出現在屏幕上，呂瀚眠滿是皺紋的臉上頓時綻放出孩童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