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過一次。”胡舍淡淡的說道。
坐在他對面的楊商浦抬頭看了他一眼,只覺得是在開玩笑,沒有理會,繼續(xù)低下頭,吃著桌上的飯菜。
小飯館里只有他們兩個客人,老板娘坐在店門口,看著來往行人,神色淡然,坐在墻邊矮凳子上的一個年輕女服務(wù)員,似乎聽到了他的那句話,往這邊張望,隨即又事不關(guān)己的移開了目光。
胡舍看著油膩的桌面,三菜一湯,沒有肉,他又重復了一遍剛才的話。
“我以前死過一次。”
楊商浦停下手里的動作,一邊咀嚼著飯菜一邊用疑惑的眼神看著他,從忙得不可開交的嘴巴里蹦出一句話。
“什么意思?”
胡舍輕輕嘆了口氣,英俊的臉上寫滿憂愁,他的鼻子微微抽動,那雙深邃的眼睛好像某個外國明星,他說。
“一年前,我出過車禍,心跳停止跳動五分鐘,后被醫(yī)生搶救了過來。”
“啊?真的?沒吹牛?”楊商浦終于是把嘴里的東西都咽了下去,說了一句清楚的話。
“真的。”
“這么看的話,你的確是死過一次的人了,網(wǎng)上都說,只有無限接近死亡,才能領(lǐng)悟生命的真諦,你有啥領(lǐng)悟?”
胡舍面前的飯菜一口都沒動,他看著楊商浦發(fā)了會兒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過了會兒他回答。
“什么領(lǐng)悟都沒有,我今天只是想問你個問題。”
楊商浦笑了笑說。
“問吧。”
“我出現(xiàn)了幻覺,我覺得和自己的那次意外有關(guān),如果是你,你會怎么辦?”
楊商浦有些摸不著頭腦,他思考了一會兒說。
“幻覺?都看見什么了?”
“你別管看見什么了,回答我。”
楊商浦抓抓腦袋說。
“你不會是腦子有病吧,那得趕緊去看醫(yī)生啊,哦,不好意思,我不是說你有病,我是說你腦子,也不對,不是罵你,而是出于關(guān)心。”楊商浦解釋了半天,笨拙的嘴臉讓人覺得好笑。
胡舍沒放在心上,擺擺手說。
“你說的也有可能,這出現(xiàn)了問題,或者這里。”他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又指指心臟部位。
楊商浦感覺他說話怪怪的,想到一個問題,平日里一直沉默寡言的胡舍,和自己關(guān)系也不算很好,最多一起吃過幾次飯,怎么會和自己說這些。
楊商浦打算裝傻,不追問,也不回答,于是繼續(xù)低頭吃東西。
胡舍似乎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這一心理變化,繼續(xù)說。
“我想找個心理醫(yī)生,你覺得怎么樣?”
楊商浦點點頭,沒說話。
“還是去正規(guī)醫(yī)院看看?”
楊商浦很自然的抬起頭,微胖的臉上粘著幾粒米,他用紙巾擦擦嘴還是沒說話。
“會不會是中邪了?”
胡舍自言自語起來。
關(guān)于中邪胡舍不是沒想過,說到底還是不敢往這方面深究。
“不可能吧,中邪的話應該比出現(xiàn)幻覺更嚴重。”胡舍回答著自己提出來的問題。
楊商浦看著面前這個自問自答的男人,聳聳肩,繼續(xù)履行吃貨的職責。
過了一會兒,胡舍起身,準備離開。
“啊,你要走啊?還有這么多菜呢。”楊商浦看著桌子上的飯菜說。
胡舍搖搖頭。
“沒心情,我先回廠里了,這頓飯我請。”
楊商浦哦了一聲,突然想到了什么,回頭朝著掏錢付賬的胡舍說。
“晚上可能要加班,你沒問題吧。”
胡舍回頭說。
“沒問題啊,昨天不也加班了。”
“我指的是你剛才說的情況,你的狀態(tài)沒問題吧。”
胡舍又走了回來,面帶微笑說。
“沒你想的那么嚴重,對了,你知道我心臟停止跳動的那五分鐘,看到了什么嗎?”
楊商浦像是聽到一個重磅消息,瞪大了眼睛說。
“你不會靈魂出竅了吧。”
胡舍輕聲說。
“你回答剛才的問題,我就告訴你,看到了什么。”
楊商浦想了一會兒,說。
“是我,我會告訴爸媽,讓他們替我想辦法。”
“這就是你的真實想法?”
“沒錯,快告訴我,你都看到了什么?”
胡舍攤攤手,說。
“騙你的啦,就像睡著一樣,等我醒來,才被告知自己差點死了,其實什么感覺都沒有。”
“那你為什么要和我說這些?”
胡舍好像沒想過這個問題,他微微皺眉,想了一會兒,說了一句話。
“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走出小飯店,胡舍在街邊買了一杯奶茶,一邊走,一邊插入吸管,慢慢的吸允著。
胡舍和楊商浦是同事,在一家服裝廠上班,每個月工資還算過得去,活不算太累,就是無聊得很,最近廠里要趕一批服裝,定金已經(jīng)交了,下個月就是交貨日期,也就是五天后,所以才加班加點的干。
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后福,胡舍是個例外,大難不死沒有后福,日子和以前一樣平淡,從醫(yī)院回來后自己又在家修養(yǎng)了一個月,才外出打工,進入這家服裝廠,順利應聘,日復一日的工作,認識了幾個說話的伴,除此之外,稱得上福的,就是平平安安,沒再遇到什么禍難,直到半個月前,他出現(xiàn)了幻覺。
第一次出現(xiàn)的時候,胡舍以為自己家進賊了,他一個人住在出租屋里,半夜,躺在床上睡不著,窗簾是開著的,月光照了進來,屋里的東西都能看個大概。
胡舍有些煩躁的不停翻身,拿起床頭柜的手機看了看,刺眼的屏幕晃花了他的眼睛,等適應了,再去看時間,凌晨兩點,靠,一點睡意都沒有。
放下手機,無意的看向床腳。
一個黑影在他的衣柜里不停的翻找著什么,胡舍先是嚇了一跳,隨后想到,進賊了,可這家伙未免太謹慎了,竟然一點聲音都沒有,這不可能,就算你再小心,四周可是萬籟寂靜,只要有一點響動,就能聽得真切,可是眼前的確發(fā)生了這件不可能的事,他沒有立刻起身阻止這個黑影,而是屏住呼吸,靜靜的等待著他的離開。
想著,他又覺得奇怪了,他是怎么進來的?爬窗戶?這是五樓,可能嗎?不管怎么進來的,肯定不是從正門進來的,隨后他想到了一個可能,這家伙早就躲在床底或者衣柜,等著他回來。
越想越覺得詭異,這不應該是一個賊該有的樣子,更像一個同性戀變態(tài),難不成是個女賊?
他沒讓自己發(fā)出任何的聲音,直到他的消失,他是憑空消失的,就像融入了墻壁的黑暗處,胡舍等了半天,不見任何動靜,才壯著膽子伸手打開床頭柜上方的燈。
屋里一個人都沒有,衣柜門也關(guān)得好好的,他從床邊拿起一個玻璃杯,一只手舉著,然后身子慢慢往床底下探,他的腦袋來到床沿邊,舉著玻璃杯的手更加的用力,然后掀起床單,猛地伸頭去看床底下,什么都沒有。
胡舍起身,先是檢查了一遍門鎖,并沒有問題,然后走向衛(wèi)生間。
衛(wèi)生間的門關(guān)著,燈的開關(guān)在里面,他扭動門把,門發(fā)出吱呀聲,然后后退幾步,用掃把推開廁所門,里面很小,一眼就看到全貌,還是沒人。
出租屋能藏人的也就這兩處,他關(guān)上廁所門,想到了衣柜,里面不也可以藏人?
于是走到衣柜前,這是個小型衣柜,單開門,里面的空間最多能容納一個人,他拉開門,里面只有一些掛著的衣服,和堆放在衣柜底層的臟衣服,臭襪子。
真的憑空消失了。
還是自己看錯了?
胡舍開始懷疑自己,眼睛的確有時候會撒謊,他覺得好笑,可能是窗外的什么東西的影子印了進來,剛好被風吹動,所以才會誤認為屋里有其他人。
很明顯這個解釋不合理,但不合理的東西也會有人選擇相信。
第二天,他悄悄找人換了鎖,沒有告訴房東,因為他很神經(jīng)質(zhì)的認為,也可能是房東摸了進來。
原本想著這事就過去了,可沒想到,第二天晚上,第三天晚上,第四天,直到今天,一天都沒落下,那個黑影就像鬼魅,或者說就是鬼魅,他總是出現(xiàn)在午夜的一到兩點間,出現(xiàn)的地點也不同,門背后,床底下,但都在做一件事,找東西。
有幾次胡舍壯著膽子發(fā)出警告,說已經(jīng)報警了,最好趕緊離開,可是黑影什么反應都沒有,像是當他不存在,不過只要一開燈,黑影就會消失。
看來真的見鬼了。
起初他很害怕,但慢慢的,胡舍也就習慣了這半夜突然出現(xiàn)的黑影,有時候自己睡著了,突然醒來,還半開玩笑的對著黑影說。
“你到底在找什么?要不我?guī)湍阏摇!?p> 黑影自然沒有回答他。
今晚有點冷,只穿了件襯衣的胡舍忍不住把身子縮成一團,他的這一舉動讓對面的楊商浦哈哈大笑。
“哈哈,你不看氣候溫度的嗎?”
胡舍一邊收拾著休息室,一邊準備下班,他看見楊商浦穿了件黑色加絨外衣,又看看自己單薄的穿著苦笑說。
“誰有那閑工夫看,你下班去接女朋友嗎?”
“不接,走我?guī)阋怀獭!?p> 胡舍笑笑表示感謝。
現(xiàn)在已經(jīng)晚上十點多了,他們兩個是最后離廠的人,這個廠很特殊,沒有通宵夜班一說,胡舍之前也問過,得到的答案無非就是小廠,生意不景氣,所有取消了兩班倒,休息時間更多了,工資卻直線下降,也是月末的時候來了一單生意,要不然得有好多人下崗回家找爹媽去。
走出屋子,外面的風呼呼的吹著,胡舍感到刺骨的寒意,鼻涕忍不住就往外流。
楊商浦走到他的電動車前說。
“這鬼天氣,估計要下雨,對了,騎車會更冷,你準備好了嗎?”
“那算了,我打車。”胡舍想都沒想的說道,他是真的怕冷。
楊商浦早有準備,戴起皮手套和口罩,騎上電動車又問道。
“你確定?”
“你走吧。”
楊商浦沒再廢話,瀟灑的離開了服裝廠。
胡舍拿出手機,叫了個滴滴司機,然后走回休息室等候。
現(xiàn)在,整個服裝廠只有他和門衛(wèi)室的大叔,這廠還是有點大的,規(guī)模像小時候自己讀的那所小學,破舊的樓層,中間是個大操場,操場前方是工作的樓層,左邊是食堂,右邊那幢兩層樓他從沒去過,平日也沒見什么人進出,但他不關(guān)心這些,只是每天按時上班,下班。
坐在休息室的長椅上,他打算看會兒小視頻,剛點開一個搞笑視頻,就聽到隔壁廁所傳來奇怪的聲音。
咣當,聲音很響,就像有人在砸門。
胡舍隔著墻壁看向廁所的方向,這個點,只有保安大叔和他,那現(xiàn)在在廁所的,也只可能是保安大叔。
他沒有理會,看了看時間,五分鐘后,滴滴車就到了,他點開視頻,看了起來。
看著看著就想起一件事,怎么沒聽到腳步聲?
值班室的保安平日里穿的都是皮鞋,走在寂靜的走廊里肯定會有聲音的,可是剛才自己進入休息室,拿出手機,看小視頻,除了自己弄出的聲音,沒聽到其他聲響。
也許保安在自己之前就進去衛(wèi)生間了,想那么多干嘛,他笑了笑,可是一個念頭冒了出來,讓他瞬間頭皮發(fā)麻。
剛才楊商浦離開的時候,還是門口保安大叔給他開的門,然后自己就回到休息室了,這期間,保安一直都沒出來過,也就是說,廁所里的不是保安大叔。
也許是野貓,不知從哪鉆了進來,跑廁所了。
不管自己怎樣的猜想,他都沒有去查看的念頭,但恐懼是真的,他起身,準備直接離開這里,去值班室等滴滴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