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枝城雖然文人遍地走，對那些賣力氣只懂殺人的武夫沒什么好感。
卻很樂意聽聽那些縱橫江湖的風流人物的事跡，城中各個酒館茶館都不缺這種說書人。
城門口最是人來人往，往來行客去不起城中富貴酒樓，就在此地花上三五兩銀子，遇到對胃口的人就呼喚著喝酒吃肉，遠比那些城中酒樓有江湖氣。
今日西城門口的張老漢仍是早早擺開了桌椅，慶幸今天是個好天氣。
他家有手藝有良心，從不缺斤少兩，一手醬香蹄子做的尤其好，可香飄十里。
酒雖不及肉好，也可入口。不一會兒就陸陸續(xù)續(xù)有客人來，那說書的老頭提著一副木拍子，佝僂著背也晃晃悠悠地到了。
說書一般是在客人最鼎盛的飯點才開始，老頭每次都早早地來，向張老漢蹭一頓酒肉。
張老漢也由得他去，畢竟他也為店里招徠了不少生意。老人家一個人孤苦伶仃也怪可憐的，能幫一點是一點。
日頭漸足，老頭兒登上那一塊專門給他搭的高出平地半尺的小臺子。輕輕咳嗽一聲，喧喧嚷嚷的酒肆瞬間安靜了下來。
老頭一手背后一手撫須，“今天我們來說那劍仙李太一。”臺下頓時一片叫好。
坐在角落磕著瓜子一直興致缺缺的云左聞言難得地提起了點精神。
離煌還是坐在她對面，兩人的容貌此刻都變得平凡了許多，當離煌收斂起氣息，配上那張小有英俊的臉皮，雖然仍是氣質(zhì)冰冷，但如果忽略掉他腰間一柄時雪，看起來倒像一位孤高清士。很惹云州人的好感。
“說到詩劍仙李太一啊，那可是百年難得的神仙人物！他三歲讀詩，五歲拿劍，十五歲就已是劍道宗師。二十歲就以劍入道，成就天境神仙！”
“好！”臺下之人都聽得激動，拍手叫好。
老頭潤潤嗓子，繼續(xù)道：“那李太一不僅劍術出神入化，寫詩也是絕妙。有‘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之滔天氣概。
蜀地外天門關知道吧，那年剛剛三十歲的李太一一手提青鋒，一手捧詩書，于蜀地外一劍斬天壁，令江水繞行，這才有了天門關。
那道峽壁上如今還留有他的詩句哩。而且此人生的俊逸非凡，行走江湖惹得多少同樣驚才絕艷的女子競相獻好……”
“那李太一前輩可曾娶妻？”一位一看就是初出江湖的毛頭小子好奇問道。
老頭瞪了他一眼，惱怒他打斷自己。不過仍是回答了他的問題，“李老前輩自然并未娶妻。他曾說：世間無人能束縛我李太一！怎可能娶妻？”
“噗。”云左壓低聲音露出一個微笑，只是眼底卻無笑意，“那老頭只是嘴硬罷了。”
只有同桌的離煌聽到她的低語，他骨節(jié)分明的右手撫上腰間時雪劍，眼神變得幽遠，“李太一的劍嗎……”
“怎么，想跟他打上一場？現(xiàn)在的你還早了點。”云左積極潑冷水。
離煌不以為意：“一劍霜寒十四州，當年李太一早早入了天境。天門關那一劍已經(jīng)有入圣的跡象，怎么近十幾年來突然銷聲匿跡？”
“是啊，我也納悶兒呢。”
離煌斜眼瞥向云左，后者立馬擺出一副人畜無害的笑臉。離煌輕輕“哼”了一聲。
她不愿說，他也懶得再去問了。云左繼續(xù)嗑瓜子，他們已經(jīng)在這個小酒肆待了快一上午。
好在離煌耐性出奇的好，雖然話少的可憐，好歹也沒有拂袖而去。
云左輕輕瞇起眼睛。
酒肆門口突然傳出一陣騷動，一個風流公子哥兒緩緩走進來，手上持一把木骨青竹扇，身著青團藍云衫，長身玉立，面上一雙勾魂桃花眼，嘴角掛著春風般的微笑，端的是無比惹人眼。
一進來就吸引了不少目光，不過在這一堆大老爺們的酒肆里，收獲的自然不會是什么太好的視線。
年輕公子哥兒也不在意，環(huán)視一周，瞥見角落里的兩人。笑容一滯，認命般抬腿走過去。
快走近那桌時這人突然換了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幾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云左的袖子：
“哎呀，好久不見，云姐姐真是越發(fā)漂亮了，要不是家中老頭子非得逼我入什么蜀地辦事兒，哪能讓你等這么久！
家里那些不長眼的東西居然也不幫我接待一下，怠慢了你，說不得我又得被李老前輩給削上幾劍。還得被柳小王八蛋告狀，我堂堂！呸，我怎么這么慘呢？”
如果說一開始他還有做戲的成分，說到后面就真覺得這趟回來有些前途慘淡，要不是知道手臂掰不過大腿，他立馬就想扭頭跑路了。
酒肆其他人看的目瞪口呆。
云左扯出袖子冷笑，“蜀地的事早就完了，慕容長峰應該是讓你老老實實待在云州吧，你以為我真不知道出蜀地后你還特意繞路去揚州城與那傾國傾城的花魁把酒夜談？”
她的聲音壓得極低，只堪堪讓三人聽見。
慕容扶露露出尷尬的神色，越發(fā)覺得大事不妙，至于這看上去跟他差不多年歲的姑娘直呼他老爹的姓名，他老爹本人沒準還引以為榮，也輪不著他來置喙。
出乎意料的是，云左并未深究他故意躲著她的事，而是揮揮手讓他坐。
慕容扶露自是不敢坐她身邊去，只好忍著讓人窒息的壓迫感在離煌身旁坐下。
做好了迎接暴風雨的準備，但那頭的人只是輕輕嘆了一口氣，并沒有責備的意思，“如果你不愿做這件事，我……”
“不，來幫你是我自愿的。”慕容扶露哪怕前一秒真心抱怨，但云左的事，慕容家拒絕不了，他同樣拒絕不了。
收起了那副哀怨的模樣，他一正色，眉宇間怎么都掩不去的貴氣越發(fā)明顯，“雖說見面晚了些，但你想要的我已經(jīng)在著手準備了。”
云左雖然有些無奈，還是點點頭道，“換個地方說話。”她站起來，丟下了幾兩碎銀子。
差不多一炷香后，三人坐在了一間清雅的房間內(nèi)，房內(nèi)滿目羅綢錦緞卻不失格調(diào)，有眼光的還看得出這里不失幾件王朝古物，甚至還有書法大家王離之的手跡贗品，仿佛是一位高門名士公子的房間。
奈何那位半掩于淺色紗帳后正在撫琴的美艷女子昭示著這里是長樂街夢華樓頭號花魁憐夢的香閨。
慕容扶露對云左走花樓的輕車熟路頗為另眼相看，離煌則至始至終沉默著沒有表情。
憐夢自覺地退出房間后。先開口的卻是離煌，他走至窗前，窗外人來人往看上去沒有任何異樣，
“有人跟了我們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