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不平做了個夢,夢由無數個意義不明的場景碎片組成:大風、戰場、瑰麗的宮殿、月光、大雪、匆忙的人……
它們亂麻般糾纏在一起,不斷閃現、消失,最終全部墮入了一片純凈的黑暗……一雙深淵般的眼睛里。
葉不平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咯”的一聲脆響,強烈的暈眩和疼痛直沖她的天靈蓋,像是腦袋被重重地撞了一下,她只覺得自己又快暈過去了。
還好旁邊的人反應迅速,一只手在她的胳膊上一按,把剛剛葉不平錯位的手臂又給擰了回去。擰完后在她的腦后某個部位點了一下,一股清涼竄起,把她從暈眩中拉了回來。
“小平兒?”
葉不平眼前的模糊逐漸散去,借著清晨的陽光,她看清了云左微笑著的臉。
云左仍穿著男裝,看起來風度翩翩,但葉不平卻注意到她的衣角罕見地粘上了泥土,皺巴巴的,眼角眉梢處也有一絲疲憊,看起來應是一夜未睡。
葉不平感覺鼻子一酸,從昨夜到現在的經歷化作莫名的委屈,淚水沖出她的眼眶,這幅被欺負的小兔子表情,嚇了云左一跳。
她眸色一暗,聲音變得有些冷:“你還受其他欺負了?”
葉不平剛剛還在哭,一秒變臉,笑嘻嘻道:“沒有沒有,那個突然出現的大俠救了我!”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云左在聽到“大俠”一詞時眼神有點奇怪。
葉不平暗戳戳地湊近了云左,低聲道:“云姐姐,那人是誰啊,可厲害了,你認識他嗎?”
云左卻沒有直接回答她,而是挑眉對著葉不平身后的方向道:“離兄聽見沒,我家小平兒夸你呢。”
葉不平像被戳了一下脊梁骨,瞬間挺直了背,然后緩慢地轉身。
離煌靜靜地站靠在床邊,渾身上下寫滿了生人勿近,他對云左的話充耳不聞,昨夜那柄讓人記憶深刻的劍此刻被漆黑的劍鞘包裹著,被主人抱在手中。
葉不平艱難道:“剛剛……是你?”
云左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泥,調笑道:“當然是他,我又不會武功。結果你一醒來就對著我說話,完全忽視了我們離兄。”
葉不平連忙否認:“不,不是!我只是沒看到他……不對,他站在后面……我沒忽視……”她說著說著就漲紅了臉,最后只好不說話了。
云左看著她這樣,不著痕跡地嘆了口氣,道:“好了不逗了,你這次受傷可不輕,得好好養養。”
她一說起這事,葉不平終于想起了正事,急切問道:“后來怎么了?花娘呢?”
云左跟離煌交換了一個眼神,昨夜啊……還真挺熱鬧的。
云左一開始就知道今夜對方會有動靜,葉不平離開時她是知道的,但只以為是尋常的起夜,等到她很長時間沒回來才知道很可能出事了。
從守在附近的鬼金那得知葉不平的方向,灰老武功卓絕立馬追了上去,云左自然跟不上。于是她就去做了另外一件事,讓柳土制造了一點小動靜,非真正的高手不能發覺。
云左自己則半道上遇見了端木榮,聽了葉不平的事后也叫上一隊侍衛跟了來。
于是就有了葉不平暈過去前的那個場景。
灰老到達時離煌已經救下了葉不平,他本想立馬沖過去,但是想到云左說的話:如果您到時,小平兒已經沒了危險,還請您先不要露面!
灰老自詡已是一個老江湖,閱人無數,但云左這個人,他卻怎么也看不透,但她對小姐的喜愛不似作偽,因此他想了想,還是就近隱藏了起來。
當云左看到半身都是血,臉色白得跟紙一樣,看上去十分滲人的葉不平時,眼皮都沒抬一下,表情平靜得嚇人。
因為離煌的原因,眾人都不太敢輕舉妄動,只有云左走上前,面無表情地問道:“小平兒怎么樣?”
然后眾人驚訝地發現,那位一直一個表情,一言不發,表情拽得二五八萬的人,居然回答了她的話:“暫時無礙。”
雖然仍然是冷冰冰的語氣,不過很明顯,這兩人認識!
云左點點頭,轉頭微笑道:“端木長老,可否幫忙找個大夫?”
端木榮輕輕頷首,立馬有幾個護衛將葉不平抱起來,離開了現場。而他自己則是狠狠盯著云左,像是要從她臉上看出一朵花兒來,但她的笑容絲毫不變,在葉不平被送走后還悠然地道了個謝。
“長老……這位,也需要帶走嗎?”一個侍衛指著同樣被離煌打暈的花,問道。
“此人身穿黑衣,口鼻皆掩,她手上的短刀也與葉姑娘身上的傷口符合,應該是行兇者。”說話的是那位方臉青年,見眾人都看向他,他點了一下頭,簡短道:“騰翔。”
“原來是你,”葉如青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俊秀的臉上不著痕跡地露出了一個玩味的表情:“騰虎鏢局那位天才。”
魏觀水才不管什么天才不天才,他不悅道:“那照你這么說,那個小丫頭是地上這女人傷的。那你又是誰?”他指向離煌,又點了點云左道:“跟他又是什么關系?”
云左淡淡開口:“離兄是我的朋友,是我讓他幫忙保護小妹的。未先與貴府只會,請多海涵。但現在最重要的,”她仍然笑著,聲音卻陡然變冷,像是凝聚了千年的寒冰:“誰能告訴我,為何我的妹妹會在貴府受到襲擊?”
沒有人想到,那個平時一臉溫和的人卻有如此氣勢,如高山崩裂、江流截斷,那是純粹的、不能取巧的境界上的壓迫,但此人明明,沒有半點內力!除了離煌不為所動,在場之人都不禁臉色一變。
端木榮看了一眼云左,眼中多出了許多審視,他開口道:“這,是我們守衛不周,端木府對此事,必定徹查到底!”
他表情未變,但說出這話時,氣勢卻如破空的長劍,讓人不禁覺得,這個人,確實是端木府真正的支柱:鐵血的長老!
云左不置可否,也沒點頭也沒搖頭。
而此時,一直沉默的唐十七突然揉了揉鼻子,道:“有血腥氣……”
衛羽和木影清若有所思,只有魏觀水大聲道:“包子臉你這不是廢話,這這么多血誰聞不出來?”
唐十七用看傻子的眼神瞥了他一眼,然后指向竹林深處,悠悠道:“傻大個,我說的,是那。”
那個方向,竹影深深,朦朧的白霧漂浮其中,像是一片鬼蜮,而那正是劉三埋骨之所,此時除了他的尸體,那里早已沒了其他人。
端木榮目光一閃,對著眾人道:“此事可否交于我端木府來查,并且希望諸位暫時將此事保密,我不想疏兒的招親受到任何影響!”
這話合情合理,眾人也都無話可說,正當大家打算暫時壓下疑惑,先離開再說時。
騰翔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像是驚雷一般將在場之人全部定住:
“你們不覺得,這位女子身上的傷口,很像……時雪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