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完全放棄了抵抗,引頸待戮之時,狼人的陣線卻炸亂開來。
從缺口的右邊,大潰退的步兵陣線之后,數十萬加魯重騎兵擺出沖擊楔形陣朝著陣線缺口側翼生生插入。
無數的馬與騎士互相擁擠著,推搡著生生又掐斷了狼騎兵的尾翼,將狼人與狼騎兵分割開來。
誠如加魯重騎兵這種天生就為沖擊而生的重騎兵,竟然也付出了十之損五的慘痛代價!數十萬人雖然活生生截斷了狼人,但是陷入停滯的重騎兵們卻面臨著肉搏的滅頂之災。
然而這一波沖擊,卻大大遲緩了狼人擴大戰果,擊潰人類陣線的速度。
雖然右翼陣線的崩潰不可避免,但是爭取時間盡量有組織后退,總比千里大潰敗的傷亡要小太多。
看到這一絲生機,卡諾恩大喝一聲:“快走!”
幾人毫不猶豫,拔腿就跑,薩那圖和格蘭納爾摻扶著卡諾恩,用這輩子最快的跑步速度往有人類陣線地方跑去。
眼前不斷有狼人被加魯重騎兵撞飛,不斷有加魯重騎兵被狼人一劍劈下馬,被亂軍踩死。
整個戰場亂成一鍋粥。
人類陣線盡量保持方陣的嚴整,緩步后退,而方陣與方陣之間則幾乎完全失去了聯系。
牛角長號生此起彼伏,混亂不已。
幾人還沒跑出去多遠,就有狼人追殺而至。
而幾人早已丟掉了刀劍,看見面目猙獰渾身是血的狼人,幾人嚇得恨不得多長十幾雙腿。
在生死之下,總能迸發出超出常人的力量,薩那圖和格蘭納爾幾乎將兩米多大壯漢卡諾恩舉過頭頂,一路飛奔,也不管卡諾恩痛的呲牙咧嘴。
加西亞和沙蘭則拼了老命地狂奔。
奈何戰局混亂,到處都是冷槍冷箭,更何況奔跑本不是人類擅長,還沒跑出去多遠,幾人就走散在了人群中。
突然發現眼前失去了幾人的蹤影,沙蘭心里頓時慌了神,也顧不得分辨哪邊才是方向,悶著頭就是往前跑。
周圍不斷有人被擊殺,被擊飛,被踩踏。
沙蘭看在眼里,驚在心里,整個世界除了狂蹦的心臟,就是喘不過來的大粗氣。
顧不得左右觀望,撞到身上的不管是人還是鬼,先推開再說。
悶頭正跑著,突然一股大力從背后傳來,繼而一陣天旋地轉,一頭又撞在了不知名的什么東西上,沙蘭兩眼一黑,直接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背后似乎裂開了一般疼痛。
不敢用手摸頭,那里更痛,努力想睜開眼,感覺有什么東西粘住了眼睛,揪得睫毛疼得似乎要被拔光了似的。
想爬起來,用手一撐卻被血泥滑到一邊,想翻個身,卻渾身如散架一般動彈不得。
周圍鴉雀無聲。除了陣陣風嚎,似乎整個世界都睡著了。連一絲蟲叫都沒有。
好懷念田地里的夏天,田埂邊樹林里,夏天正熱之時,蟲子們總是叫個不停。
我死了嗎?
沙蘭趴在地上終于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似乎沒有,因為全身都好痛,如果死了之后還能感覺到痛苦,那真是世界上最恐怖的,最絕望的事情了。
沒有死的話,我在哪里?
沙蘭開始思考第二個問題,周圍沒有一絲生氣,沒有一點聲音,說明沙蘭并不在有人的地方。
那也不在有獸人的地方,那會在哪里?
緩足了力氣,沙蘭橫了心,一用力,崩開了眼睛。
果然一陣劇痛,上下睫毛互相拔,活生生拔了個七七八八。
努力抬起頭看向四周。
星光燦爛。
周圍卻沒有一個活物。
掙扎著站起來,舉目四望,流光溢彩的星辰之下,殘垣斷壁,殘肢斷臂,血流成河,伏尸千里。
目之所及,尸體疊著尸體,聚集在坑洼里的血覆蓋著暗紅色的薄膜竟然還未干涸。
目之所及,只有尸體。狼人的,重步兵的,散兵的,騎兵的。
滿目殘肢斷臂,沙蘭卻不感到恐懼。
心中失了主意,他甚至分辨不清哪邊才是回到人類世界的方向。
他只是茫然的朝著大概的方向走,邊走邊翻找尸體,他又希望看到加西亞他們,又不希望看到他們。
小心翼翼地躲避地上到處都是的各色刀劍,漫無目的地翻找著尸體。
人沒找到,卻找到了七八個金幣,沙蘭笑了笑,大難不死,還發了點小財。
尸體多到沒法下腳,沙蘭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盡量不要踩到人類的尸體,有時候見到還沒斷氣的狼人,沙蘭也會發個慈悲解決它的痛苦。
突然,沙蘭目光聚焦在一個地方。
好熟悉的身形。
這個盔甲,好像是加魯重騎兵。
沙蘭努力地回憶,也沒有想起來自己有認識的加魯騎兵。
她?
沙蘭搖了搖頭,但愿不會。
沙蘭邊思考邊走了過去。走到跟前,發現這人被有一條腿被壓在馬下,而馬早已被斬首。
沙蘭小心翼翼得把人翻過來,發現似乎還有呼吸。
看身形,比男人似乎要纖弱一些。
慢慢揭開鎖甲面罩,沙蘭看見了一張臉。
烏黑頭發盤在頭盔里看不出長短,柳月彎眉,睫毛忽閃。粉鼻清口裝飾在溫潤無暇的臉上。
只是這俏臉上,沾染著大塊的血污。
沙蘭看得有些呆。
這瞬間他似乎忘記了這人是男是女,只是驚嘆沉醉于這容貌之中。
一聲輕咳,這騎兵嘴角又涌出幾口血。
沙蘭這才反應過來,趕忙把馬掀開,手忙腳亂地拿兩根矛桿綁了不知名破爛污濁的布子,折騰了一個簡易擔架。
他小心翼翼地將騎兵抬上擔架,每次這騎兵眉頭一皺,沙蘭就跟時間定格了一般大氣都不敢出。
不知折騰了多久,沙蘭滿頭大汗地終于放穩了騎兵。
剛準備拖著擔架離開這里,沙蘭轉念一想,又立刻手忙腳亂,又手腳并用地翻找了一大堆尸體,終于在幾個金幣旁邊,找到了一個還存著水的水袋。
沙蘭是看都沒看一眼金幣,撈起水袋一路狂奔到騎兵身邊,小心小心再小心地扶起騎兵,一點一點地喂水給騎兵,水還沒喝多少,沙蘭倒在腦門上滲出一層密汗。
不知道花了多少時間,總算是喂好了水。這沙蘭才拖起擔架,踩著不知名的尸塊,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遠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