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天軟件特別關心的聲音響起,正在蹲著打包行李的周爭青不由自主的楞了一下,這個原本只屬于另一個人的聲音在類似的場景和時間也這樣響過。
明天就能見我了,開不開心!?
還有還有,我東西都收完了欸。
喂喂喂,你好了沒啊?不和我說話好無聊吶!!!
停下手中的活和跳動的思緒,伸手把放在床沿的手機拿了過來。
【系統通知】
“六個新人明晚六點將會至您處,請注意查收。”
周爭青看完上面的信息,又把它息屏扔了回去。沒有繼續剛才的事情,站起來走到窗邊,窗外路燈下的燈光像一個罩子,把蚊子飛蛾全部一網打盡。
“第三次新的生活開始了啊。”周爭青看著窗外自言自語。
九月,空中緩緩移動的太陽身上不停地脫落著一片片金黃色的碎片。
“這天氣還……還可以啊。”開車的周時開瞥了瞥旁邊正在沐浴陽光的兒子,有些心虛的說了一句。
“……”
見周爭青沒有回答,立刻把左手捏成拳頭抬到了太陽穴。正色道:“我回去就修,這空調你媽媽早交代我了。”
看著老爸的手勢和表情,周爭青突然覺得有些好笑。食物鏈這種東西,講究的不過是一個弱肉強食的原則,陳婧同志一旦開口,老周就會被吞食。
“咔嚓咔嚓。”
凄慘程度大概是骨頭都不帶吐的那種。
“可是你今早就跟老媽說已經修好了的。”
前幾天王蕓發現車載空調壞了,就拿了錢給周爸說是讓他趕緊去修。結果平時見不到錢的周爸一見這筆巨款就心思活絡了起來,干起了錢生錢的勾當,把車開到隔壁村的翠花麻將館搓了好幾天,直到今天又有新的任務分配下來才收手。
“嘿嘿,這不是那兩天手上有事嗎?”周時開厚著臉皮,不想在工作問題上過多的停留,隨即話鋒一轉問道:“不過暑假你去做什么了啊?整個暑假就在家里待了那么幾天。”
“沒干啥,就跟同學一起去其他學校考察了一下,看看能不能再開幾家。”周爭青把準備好的說辭像背書一樣甩了出來,反正說謊這種事只有零次和無數次。
“嗯,和同學商量著來。盡量順著別人,你畢竟只出力不出錢。”想了想,“不過還是要學業為重。”
周時開現在對兒子沒有什么好懷疑的,一開始聽說自己兒子能掙錢了是很不信。在他們的觀念里,
錢那么好來?你還不如給我說你在學校里搞出了一個大胖兒子,畢竟這個可信度高還……挺不錯。那胖嘟嘟的小手,小嘴。
不過在經過實地考察后,這小子的確沒有說謊。
“知道了。”這個已經不知道交代多少次了。
下車之后周爸從駕駛室里沖了出來,追上正準備進高鐵站的周爭青,從錢包里忍痛拿出了五張遞了過去。
看著周爭青,大概是想說些什么,但最后還是轉身離開。
“這小子應該懂我意思吧,嗯,這小子懂我意思,嗯。沒錯!”
周爭青看著周爸迅速開車離開,又看看手中的巨款。
這大概就是愛屋及烏吧。
經過幾個小時的高鐵和公交車,周爭青回到五十多天前離開的地方。去學校把開學的那一堆雜事處理掉之后沒有回寢室,而是回到了自己在外面租的房子。
看看了時間,離六點還有兩個多小時,先睡一覺。
醒來就只有二十分鐘了,洗漱,推門。
剛剛從衛生間里出來還是客廳,但隨著周爭青口中念出一段稀奇古怪的語言之后,邁入的房間不再是之前的樣子。
巨大的黃色吊燈掛在頂上,左右兩面墻壁緊貼著類似于書架的結構,與墻壁結合仿佛融為一體。只不過上面沒有放置書籍,而是一個個密閉嚴實的小土罐,就好像從架子上生長出來的一樣。另一面墻只有一扇門,和周爭青走出來的這一面一樣。
房間的正中擺放著一張會議桌,此時此刻正好有六個人三三而坐在兩旁,恰巧的是一面男一面女。
周爭青進來的一瞬間說話聲戛然而止。五道目光射了過來,如同南方人去到了北方大澡堂,其中包含打量,審視,還有抑制不住的興奮。
我才是老板,怎么有種怕怕的感覺?
心中惆悵了一番,周爭青走到了主位上。
“互相都認識了吧,”目光圍著桌子掃視了一遍,一對看起來精靈古怪的雙胞胎,一個聽到周爭青聲音后才停止發呆的女孩。一個充滿社會氣息的壯漢,旁邊有著一個剛剛一直跟他說話的青年,還有一個看起來沉默寡言的男子獨自坐在角落里。
“認識認識。”周爭青話音剛落,壯漢旁邊的青年就笑嘻嘻的回道。然后主動擔起介紹人的角色,指著雙胞胎中的短頭發,
“這個是李念念,妹妹。”然后又指了指李念念旁邊的長發女孩,“李思思,姐姐。”
妹妹和姐姐長得很像,不過除了頭發的區別外,姐姐眼角還有著一顆不太明顯的淚痣。
“王若楠”
“張大海”
介紹到這里回憶了一下,指著角落里的男子卡殼了,有些不確定。
“嗯?秦荒?”頓了一下一幅恍然大悟的樣子,用手指接連點了好幾下,轉頭朝著周爭青確認道:“對對對,秦荒,剛剛還聽成秦皇來著。”
“還有我叫錢才,”想著不對勁,又多補充了一句,“是才能的才,不是錢財的財。”
剛剛因為周爭青進來而降低的熱鬧一下子又被他點出了火花。
“謝謝,不過我有你們的基本信息的。”
周爭青怕影響員工積極性還是多說了一句,
“辛苦了。”
錢才站在那好尷尬。
不過氣氛倒是徹底活躍了起來,三個女孩因為憋不出笑發出了噗呲的聲音。壯漢也出現了屬于江湖上的豪邁大笑,只有角落里的男子面無表情。
“……”
“老板你早說不好嗎?”
和錢才一樣,大家都已經猜到了周爭青的身份。
“在公司把你們分到10161引渡所之前,應該都已經對這些超出常規思維的東西都做好心理準備了吧,我們的確可以接觸到了一些新奇的現象,但是也要有相應的付出。”周爭青直接忽略掉他,步入主題。
“公司給了我們良好的待遇,自然要收一些勞動回報。來到引渡所需要做的很簡單,就只是單純的進行靈體引渡。當然,這只是一種官方說法。”
“簡而言之就是我們物質世界的人類死后會散發不同的元素,而后通過現在這個世界的公司用一種叫靈體射線物質誘導組合形成的另一種生物。我們稱之為靈體,需要做的就是把它們帶回來。經過檢查滿足轉生標準之后,讓它們喝下公司研究出來的消憶飲料走進我身后這道門回到原本世界,即完成轉生。以此來形成一個物質的循環。”
看著有人要提問,說到這里停了下來。
“老板,我聽說這個過程有危險?”叫李思思的女孩老板兩個字叫得很生硬。
“對對對,還有靈體本質還是人類嗎?”錢才絲毫沒有剛剛的尷尬,提出了另一個問題。
其他人雖然沒有說話,但表情寫著正在關心中。
“靈體雖然相當于是人類的復制體,但已經不是人類而屬于另一種生物了,經過公司的射線誘導你可以把它理解為一種外星物種。不過暗地里有一種說法,說我們公司似乎在利用這些靈體做什么恐怖實驗。無稽之談!還請大家不要跟風傳播。”
“雖然沒有得到公司的證實,但據我了解,靈體的循環往復會給物質世界帶來元素上的不枯竭,這個過程類似于生態系統的物質和能量循環的守恒。至于危險嘛,這個引渡世界的生物對它們很感興趣。我們要保護他們回到引渡所,所以……”
周爭青沒有隱瞞這些客觀存在的問題,這是他們以后工作所必須面對的情況,而且他覺得這樣有利于引出下一個話題。
“所以光收錢不干活?”錢才從老板的話中讀出隱晦的味道,暗示著什么。
“不行不行,公司肯定會有規章制度的,比如說有一定引渡量什么。不過……可以嗎?”妹妹李念念立刻否定了這個想法,但最后一句話卻流露出了內心真實的渴望。
“可以嗎?”姐姐更干脆。
“……”還不待周爭青說話,社會壯漢張大海成功找到的話題的切入點,公司什么的也不過是換湯不換藥,世間萬事說白了還是都離不開那一套。
“是誘敵,我們先做好埋伏,等這些生物進入包圍圈一舉拿下這個地盤。”
說完扭了扭脖子,指節啪啪啪的響。
“……”
大海你這個想法很危險啊。
一直不說話,坐在角落的秦荒突然起身,把周爭青嘴里準備冒出的話壓了回去,快步走到錢才旁邊坐下。聲音和他本人一樣充斥著冷漠:
“都不對,我覺得是斬首,干掉區域負責人,他們就都是一盤散沙。”
說完看向周爭青。
“……”
周爭青對天發誓,這是第一次聽他說話,
可是為什么自己脖子涼涼的?
“原來你也是江湖人。”大海興奮了,果然是四海之內皆兄弟。
“……”
亂了啊,這群腦回路清晰的年輕朋友。
看上去有心事的女孩覺得眼前這幾人有些可怕。
但他們想做的這些事好像把自己也算上去了,不說又危險,說了也危險。
好糾結呀!
“可是我們打得過他們嗎?”猶豫了好一會,怯怯的聲音還是響了起來。
聲音不大,但也總算是有個正常人了,不然周爭青都要崩潰了。
“咳咳,她的想法是才最好的一個。”清了清嗓子,沒有任由他們繼續海闊天空,周爭青接著說道:“所以正如王若楠小朋友所說……”
“老板?”
“嗯?”對于這個唯一上道的女孩,周爭青給了極大的寬容,所以說話被打斷也沒有生氣,語氣溫和回應。
“你剛剛說什么?”
“你的思路才是最正確的啊。”周爭青笑著說道,覺得這個女孩在嘗試著用最為樸素的方法為他把這些跑偏的思路帶回正途。
“我就說我想的沒錯,老板我跟你說。我自從了解到這個世界我就想做一個像我們世界那樣的信息截取系統……”說到這個王若楠小朋友完全沒有了剛才的膽怯,每個字,每句話都像是從高處落下的水珠子。
一顆一顆,一串一串。
砸在臉上。
疑似黃河落九天大概就是這個力度,笑容逐漸消失的周爭青覺得。
足足十分鐘,除了周爭青走了神,其他人都在聚精會神的聽著,還偶爾發出疑問。
“老板?”
“老板?”
王若楠小朋友覺得自己說得有些多了。
不過有志同道合的朋友真的很棒,雖然他們看上去兇兇的。
“嗯,很好很好。”反應過來的周爭青帶頭鼓掌。
王若楠小朋友眼眶都濕潤了。
折騰了好一會總算回到主題,思路都有些亂了,繼續說道:
“不要覺得被分配到引渡所是一個苦差事,引渡所可以說是我們公司最基礎的存在,所有的部門的存在都是為了讓引渡所更好地執行其功能。”
看了看周圍的人都直勾勾的盯著自己,臉色并沒有什么變化,似乎本來就很認同周爭青的話。
想多了?
不是說新人都很反感來到引渡所嗎?
不是說新人都覺得引渡所前途不好嗎?
周爭青為了讓他們這些新人定下心來工作,特意學習了一下當初進入大學時,輔導員對本專業前景一片看好的那種態度。
我……
臉色不變,覺得不能用常規思維和眼前的這群人交流,繼續說道:
“為了更好地執行任務,我們不需要欺騙,也不需要一鍋端,更不需要斬首。”說的時候視線還掃過錢才,張海和秦荒三人,帶著警告。
三個女孩,只有王若楠長舒了一口氣,李思思和李念念姐妹倆有些失望。
“當你們真正參加工作后,就會明白。我們能做的只能是盡己所能,保護更多人。”周爭青語氣說到這里很嚴肅,“而我們越強,就會有更多的人能活下來。”
語言沒什么花哨的修辭和詞匯,但卻讓六人覺得很有道理。就像是,無數人用生命換來的真諦。
“我們公司除了特定的語言,還有專門的貨幣。語言你們能來到這肯定已經或多或少接觸到了一些。至于貨幣也就是你們啟能時所用的能源核,它的來源只有兩個途徑。一是公司,二就是我們需要面臨的敵人,至于細節的東西以后你們遇到了再說。”
“大家還有什么問題?”
“所以能源核什么時候給我?”首次的提問不是錢才,竟然是秦荒。
有些意外。
更讓人意外的是這些人仿佛都有著同一個疑問,一臉期待的等著解答。
“嗯?”
“這個不是你們在分配到這里之前資源部發給你們的嗎?”周爭青突然明白了什么,“原來你們的基本信息上沒有標明特殊能力是因為你們沒有啟能?”
搞了半天你們不是低調,而是一群麻瓜?!
“他們說我們的能源石是你領走的。”這次輪到了錢才同學發言。
“……”
七人的會議突然沉默了下來,出現了一些詭異的氣氛。
很明顯了,有人給新上任的周爭青準備了一份大禮。
初次見面,請多關照。就算六人忍著這樣笑著說沒事又怎樣?
在一個充滿危險的工作環境,隔閡與不信任才是一個團隊分崩離析的第一步所在。
退一萬步說,周爭青吃了這個啞巴虧。拿出了這一筆能源石,也不可能得到每一個人的認可。
這不是變相說明自己做過這種事嗎?
“你得罪了什么人嗎?”王若楠不覺得面前這個率先肯定自己的男孩子有問題。
也正是她這一問,把七人之間最基本的東西暫時拉住了。
“走,去問一問。”
希望是誤會吧,不然里面的含義就很深了。